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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头颅君和我 [上] ...

  •   我是一个人偶师,然后头颅君是我曾经的搭档。
      之所以说是曾经,因为“君”已经去世了两年,而他的头颅却莫名其妙地在他去世后的两个月后出现在我的面前——听起来像鬼故事似的,事实上也可以算是鬼故事了吧……不过头颅君并没有像鬼故事里那样血淋淋的出现,而是还是像他生前一样,在我某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温柔、美丽地看着我。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君还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只有头的部分。我是听说过灵魂离不开世界,没想到还有头离不开世界的——诶诶拜托,君去世的时候可以很完整的啊。

      “所以说啊,君你以前是伍祭的恋人啊。……啊痛!!你干嘛!”
      我用两根手指拍了拍穗苗的头。“你别在这儿乱教头颅君些奇怪的东西啦。什么恋人不恋人的。”我从包里拿出根烟点上。
      一旁的头颅君仍然十分好奇,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呐呐,恋人是啥玩意?穗苗还没讲完,你就插话进来了。”
      我把一口烟吐在他的脸上,把他呛得咳咳了几声。“小头颅君同学,像我这种寂寞孤独的单身男,哪有恋人可言啊~?所以呢,恋人是什么嘛,并不重要。”
      一旁的穗苗“切”了一声——这姑娘真是让人火大。我把她抓起来放到书房的窗台上,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说:“头颅君现在的智商就像四岁的小孩子,别把你在言情剧里看到的古怪的道理教给他。”
      穗苗冷淡地笑了笑,用手指着我身后:“喏,就算你把我抓进来,头颅君也是随时想进来都可以哦。人家可是会飞的哦。”
      像是得到了示意,头颅君慢慢地飘到我的身旁,一副古灵精怪的表情看着我:“伍祭是不是嫌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告诉我。”
      哎……怎么头颅和以前的君差别这么大呢。君是一半的混血儿,有着继承大部分亚洲人清秀的脸庞,却披散着浅金色的及肩碎发。尤其是在窗边雕刻人偶的时候,阳光洒在他金色的头发上更是甚为美景。如今回来的头颅君,不仅没有了以前的记忆,而且性格变得古灵精怪……
      “……果然不应该让你和穗苗待一起久了……”我这么想着,轻轻揉着他金色的头发。
      “啊?什么?说大声点?”瞧,就连以前一直温柔舒展的眉头现在都狡猾地皱在一起。
      “跟我去工作。”我拽着头颅君,把他死死摁在我怀里,然后向外迈出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穗苗,那家伙现在老老实实地坐在窗台上了,我见势就把书房的门关了过来。
      “喂!本姑娘都好好坐在这里了,你居然还关门!!!……”
      不理会后面穗苗的咆哮,我戴上了帽子,给头颅君脖子的部分挂了一个小围脖,帮他用发夹卡住,然后他飘到了我的肩膀上。“好不容易心情好带你出出门,在外面可不许随便乱动哦。”我帮他把卡在围脖里的头发理出来。
      “啧啧,不就是不让我和穗苗在一块么,还说什么心情好……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别掐我脸TAT。”头颅君别扭地转回了他黑中泛蓝的小眼珠。我取出了包里的独眼眼罩,给他戴上,然后把他轻轻放在我的手提包里。给他戴上眼罩的原因是怕万一在路上出了意外让他被别人看到了,至少熟人的话第一瞬间认不出是他。
      “又把我放包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总会这样唠叨,但也只是唠叨而已。如果能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把他放在我的肩上,估计第二天就有警察抓我涉嫌分尸了 = =。

      外面飘着小雪,我把风衣裹得更严实了点,然后也把手提包纽扣扣上了两颗,我仿佛已经感到头颅君在支吾“快憋死了”之类的话了。顾客的住处不算近,但现在还不算太冷,也当活动活动,所以我还是步行了。
      哥本哈根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尤其在这样的冬季。来到这样遥远的北欧国家工作最开始也是受到君的怂恿,这里毕竟是他生长的地方;但是他离开他的家庭貌似很久很久了,连他自己也只是闲下来的时候静静望着窗外,几句话提及一下自己似有似无的思念。不过算是这样迷惘的思绪,君浮现出的也是很幸福的表情。自己为什么会扎根在这里?或许这就是灵魂的指引么?他就会隐约冒出这样的话。
      然后头颅君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觉得就和君一模一样,后来就变得妄自尊大了(尤其是和穗苗待久了之后),会出现在这个平行世界也仿佛是理所当然,觉得自己这样的存在没有任何的唐突。——哎,以前那个温柔谦逊的君去哪儿了呢。
      我有时候真的在琢磨头颅君的出现究竟代表着什么。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是不是让那个世界的君无法到达天堂呢?
      走着想着,顾客的小型别墅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

      “您好,怀特先生。”我取下了帽子。
      “哟,伍祭你来啦。”怀特先生是店里的老主顾。他是个非常精心的人偶爱好者,和这样的人的生意我也更加愿意做。以前有过给一个富商家的女儿做人偶,虽然收益很好,但是人偶才做好的第三天就被那个任性的小女儿乱涂乱画,还摔在地上弄断了腿。之后让我去维修时,才觉得自己对自己作品的爱似乎用钱的弥补不了。就算是以此为生计,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有好的归宿。
      而相比起来,怀特先生就非常用心了,每一个从我这里定制的人偶他都小心地贮存在专门的玻璃柜子里,就算不爱人偶的人看到也是一番美丽的风景。他早些年在车祸中失去了自己的孙女,也是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摄影了;或许是出于失去孙女的悲伤,他不断地从我这里订购人偶,而且样子都让我参照他孙女的照片。但他之所以找我而不找别的人偶师,确切是有别的目的的。
      “所以,伍祭你还是不愿意为我做一个会动的人偶么?”
      问题就在这里。他曾经到我家,也就是我的工作室来参观的时候发现了穗苗。穗苗虽然平时总和我拧着,但有客人来的时候她还是会安安静静地待着的。但那天实在太过于不巧,怀特先生进房间的时候她正在一个人陶醉地跟着下午的音乐唱片在桌上跳舞,听到开门声受到了惊吓,就从桌上跌了下来——“哎哟!”地叫了出来。手指摔断了一根,后来我还补了好久。因为就算摔断的只是根手指,我也只有把整个手掌都重新做一遍。
      虽然骗了怀特先生说这个是已经去世的君做出来的机械人偶,是靠电池活动发声的,怀特先生还是把鲜活的穗苗记在了心中,还很坚定地相信她就是“活着”的。他或许是想让我做一个能让他的孙女“活过来”的人偶吧。
      “不好意思,这项工艺在君去世后我就没有办法再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包里的头颅君明显颤抖了一下。我轻轻拍了一下手提包的侧边。
      “哎,虽然你每次都这样回答,我还是想要说服你啊……没事,这次再帮我做一个像以前那样的人偶就好,我前几天偶然发现了我孙女以前唯一一张弹钢琴的照片,你就以此为蓝本帮我做一个一样的吧。”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恩。还是跟以前一样小型号的么?”
      “是的,我不会要其他型号的……除非你答应为我做会动的,呵呵。”
      “真是非常抱歉,怀特先生。”我向他深深鞠了个躬。
      “没事的。”他抽出支票本,在上面写好了数额和信息后,撕给我,“这是定金。”
      “好的。”我接过支票,发现上面的数额比往常多了少许。怀特先生不愧是老客人,都已经知道我的生意规则了。像以这张钢琴照片上的姿势,比正常的基本姿势复杂了不少,雕刻花的时间也会相对较多。
      “谢谢,怀特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人偶完工之时,我会像以前一样给您打电话的。”我再鞠了一躬,然后伸向门把手准备把门打开。
      “伍祭,我看你最近消瘦了不少,君去世的事我也表示很惋惜,但你没有他照顾还是要回照顾自己。再会。”
      我在门前僵硬了一下,低头浅笑了一下:“多谢怀特先生关心,不过我最近很健康,君不在了之后我变得更有干劲了呢。再会。”说着打开了门,向门外迈出脚步。
      但愿如此吧。

      想不到短短半小时谈话间外面的雪已经积得有鞋底厚,飘雪也越来越大,我刚一出门就几片雪花飘到我的睫毛上让我睁不开眼。这样的天气让人不太想走路了。无奈之下,只好随意钻进了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如我意料的一样,这家店的生意并不乐观。我都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怎么可以在这样冷清的城市住这么久,明明自己也算是个喧闹的家伙。
      随意点了一杯拿铁,把手提包放在我的旁座上。注意到店里的侍者为我端来咖啡后也就慵懒地回到自己工作区的椅子上似醒似眠,我也就把手提包的纽扣解开了让头颅君透透气。他仿佛感到了光亮,就把头仰了起来盯着上方。
      “哦哦,这家店的天花板很漂亮啊。”
      像这样的细节也只有他这样躺在包里能注意到了,毕竟正常人还是不会无端往天花板望吧。或许说这是头颅君的悲哀,能看到的也只有这片天花板了。
      我把随咖啡附赠的一颗巧克力剥开,然后扔到头颅君的嘴里。“好吃。”只有喜欢吃甜食这一点他一点都没变。“为什么你不答应怀特先生会动的玩偶的请求呢?”
      “咳!”头颅君蓦地冒出这样一句话,确实也把我小小惊吓了一下。这个正在说话的头颅似乎完全没有疑问过自己的事情,却向我提出这样一个疑问,这无疑像是被宰割前的公鸡在纳闷为什么我们做烧菜而不是炖汤一样。
      “哦,我知道了。”他嘴里还嚼着巧克力,咬字有黏黏的声音,“应该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偶里只有穗苗会动呢?”他睁大了眼睛向上看着我,金色的睫毛被翻起都快接近眉毛了。
      “你还算是抓住了重点。”我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过头自顾自地喝起了我的咖啡。喝了一口,余光感到头颅君的眼光丝毫没有移开,而是还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叹了口气,说:“那你为什么会动?”
      头颅君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反问他,他总算稍微移开了眼神,陷入了沉思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啊,”他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我一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就在你的床前的桌子上。我听穗苗说人类的出生不是这样子凭空出现的,而且才出生的人也不会像我这样听得懂你们的话。”他皱起了眉头,“我只知道我不是人类,然后穗苗也跟我说她不是人类。”
      我轻声笑了:“她当然不是人类,她是人偶啊,是我们的作品。”
      “我们?”头颅君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线索,两眼放光地又盯着我了,“你是说你和君么?”
      “恩。”
      “哦哦……难道是君不让你再做了么?”
      “你让么?”
      “我?”头颅君显然被问懵了,“等等,我不是君啊。”
      “对啊,你只是君的头颅。不过头颅的话,应该也有君的思考方式吧。”我不知道自己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但我突然惊异于自己不由自主地又和头颅君说了这么多。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应该和他说太多太细节的话,他就像地狱的使者,又像一个美味的陷阱,让我感到可怕。
      “伍祭?喂?”头颅君突然出现在我的胸口前了。
      “喂,别飞出来!”我显然自顾自地走了神。头颅君飞回到了我的肚子的位置,刚刚被桌沿给遮住。他见我又想把他放回到包里,躲在桌沿下闹别扭地说:“让我透透气嘛,这家店的暖气太足了。”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我才发现他确实脸已经红扑扑的了,眉丝上也有细微的汗渍。
      我移开了目光,望向窗外。雪丝毫没有停的样子,我甚至都觉得店里的暖气有些过热了。但是脸上没有出汗的迹象,只是眼球感到十分干涩。我望了望咖啡杯——已经见底了。
      “啊,伍祭你长胖了。肚子上的肉好软啊。”
      “喂……别趴我肚子上,痒。还有我可没长胖,只是最近工作太忙没有锻炼而已。”
      “不要狡辩,嘿嘿嘿嘿……”他开始狡猾地笑。
      我却不太想理睬他了,而且我充分驳回我自己之前说什么他有“君的思考方式”这句话。我不知道这个鬼灵精怪的家伙为什么会长着君的脸。见我没有理财他,头颅君也自讨没趣地闭嘴了。看着我的眼神迷茫地望向窗外没有反应,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个奇怪的人类在想些什么。所以他开始很过分地唱起了歌。
      “喂!……”这次我真是毫无犹豫地把他塞回了包里,因为我朝见原处的侍者似乎听到了歌声望向了这边一眼,我还真是很担心头颅君被发现。略有点冒火,“你干嘛啊,别找麻烦。”
      “哼,你都不理我。我要回家。”因为隔着被拉上拉链的包君的声音显得很浑浊。
      我无力地望了望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已经看不清道路;但这样待下去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还是结了帐提起包向着漫天的雪地走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头颅君和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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