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继续吹》BFD

1、风继续吹1

　　“你要是去读研，”女友在电话那头发来信息，“我们的感情就危险了。”

　　我眼睛盯着手机，思考着该如何回复这条信息，但一时无从编织言语，一句话想好，又很快觉得不妥，从口中默念出，直截了当地被吸进了周围的空气里，很快无影无踪。

　　此时是周日上午九点，本来打算睡懒觉，但一大早就已醒来，感觉上体内的疲倦仍未消失殆尽，然而一时怎么也无法继续睡着，闭上眼睛，残留的倦意在血管里慢慢悠悠地游走，像一只只会游泳的透明的虫，意识如同泡在了淤泥里黏黏稠稠。这么挨了一会儿，我放弃继续睡觉的念头，侧身躺在床上用MP4看电视，电视放的是吴启华版的《倚天屠龙记》，很久以前固然已经看过，但关于电视情节的记忆早已淡忘，所以现在再看并不觉得无聊，电视拍摄的艺术上也还没到完全落伍于时代的地步。

　　看过女友的信息，也没了继续看电视的兴致，也许是看得久了（已经看了两个半小时）自己不想看了也未可知。我把MP4随便搁在床头，仰面躺着闭眼假寐，眼睛隐隐约约地疼，睡眠不足的缘故。我摸出枕头下的眼药水，浪费了好几滴才滴进眼里，眼睛顿时觉得舒服很多。

　　就在这时，睡意又偷偷摸摸跑来，如涨潮的海水，一浪接一浪地漫上滩头，很快将我淹没。

　　醒来是11：20，女友发来信息约我去食堂吃午饭。
　　照镜子刷牙的时候发现右鼻孔下面起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水泡，按上去有些疼，仔细看看，觉得整个上嘴唇都有些浮肿，原本就不英俊的脸庞更是变得滑稽可笑。我不去理会它，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将牙齿一颗颗刷洗干净，漱完口以后觉得口腔十分清爽。电话在这时响起，我接着洗脸，并不理会。铃声响过六遍以后停止，应该是女友打来催我吃午饭。出门前照了照镜子，用手理理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让人不甚满意的发型，我想。

　　女友头低着吃饭，背部挺直，目不斜视，典型的自幼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她把筷子的一头轻轻抵靠在嘴角，抬头望着我。我感受到她的目光，料想她要发话，但装作不知道，继续闷头叭饭。话音还是传来：

　　“早晨发给你的信息收到没？”口气介于焦灼和平淡之间，让人感觉到话语里有什么，然而愿景又并不十分强烈。

　　目光可以逃避，然而听到的声音却无法装聋作哑，仍躺在手机收件箱里的信息更是无从抵赖，我只得老实回答：

　　“收到了。”
　　女友不再吃饭，将筷子并拢，一头搁在桌面上，一头置于碗沿，身体微微向我靠近。

　　“有什么想法？”
　　我咀嚼充分嘴里的饭菜，费力地咽下，喝了一口食堂免费提供的番茄蛋汤，不急不慢地说：“不读研怎么办呢？又找不到好工作。”

　　她愣了一下，头转向左边，像是盯着什么出神，想起来什么，眼神又挪到我脸上——让我心慌的眼神。

　　“你可以去考公务员啊。”
　　我接过她的话说：“难呐，不容易考上。”
　　“试试看嘛。”她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试怎么知道？”
　　我不再答话，一板一眼地将剩下的饭菜消灭干净，她则没再动筷。
　　送她回宿舍，到了门口，不像往常一样径直走进大门，而是停下来，看样子是要跟我说说话。女友眼睛望着身体左前方的某个位置，神情茫然。

　　“读研的话，”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表情上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要两年半吧。”

　　“是的。”我说，眼睛无所顾忌地看着她。
　　“我不可能等你。”女友斩钉截铁地说。
　　我支支吾吾地“喔”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往下她该说不等我的原因了。

　　午后到处弥漫着令人烦躁的空气。路上没什么人，身后宿舍楼的阳台上挂着正在曝晒的衣服和被褥，整齐划一，场景颇为壮观。路两边齐刷刷地停着两排自行车，像正在排队等候迎接某个大人物的到来。左边不远处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把玩手机，应该是在等在宿舍还未出来的女朋友，神情也不见着急，也许是习惯了，女生宿舍门口等人的男生屡见不鲜，反之则寥寥。

　　女友的下文姗姗来迟。
　　“你读研，没人看着你，没准就被别的女孩勾走了。”
　　我仔细瞧她，从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不会的。”我抓住她的右手，尽量认真地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撒谎。”她挣脱我的手，面带微笑地说，“你不老实的事情还少吗？”

　　往事迅速闪过我的大脑，留下一阵心虚，嘴里仍然强作有理。
　　“我怎么不老实了？”
　　女友不假思索地说：“北京的那个，你在网上认识的，还专门跑过去看人家。”

　　我辩解说：“那是在你之前认识的，我哪知道后来会遇到你？”
　　她又紧接着熟练地说：“那扬州的呢？你高中同学，现在不还念着人家吗？”

　　这句话让我更加气短，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必须强作镇定：“她是我朋友。”旋即我又加上一句：“再说人早有男朋友了。”

　　女友斜着眼睛瞟我：“这么说，要是没有男朋友，你就打算追人家了？”

　　火药味在空气中迅速扩散。
　　我顾不得下一句话会在什么地方给她挑出毛病来，赶紧接着解释：“不会。她条件那么好，不会看上我的。”

　　“只有我这条件不好的才会看上你咯？”她用分不清是何种情绪的语气反问我。

　　“当然不是。”我坚定地否认，“你条件也很好。”
　　“那怎么回事呢？”
　　“你很聪明，”我一本正经地说，“发现了我身上不为人知的优点。”

　　笑容终于在她的嘴角重新漾开，化成一朵好看的花。
　　“哎，别转移话题，”她表情复又变得严肃，“关于读研，就算你不移情别恋，那也不行。”

　　我象征性地问：“为什么？”
　　“你想啊，等你研究生毕业，我已经26了，你再工作个几年，那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她看着我，又补充一句：“就算我愿意等——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我是在假设，我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言之有理，诚如所言，我无言以对。
　　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压在脊背上，令我喘不过气来。
　　末了，她又反过来安慰我：“想那么多也没用，你好好准备公务员考试吧。”

　　这便是我考公务员的全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