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拾璋

6、六、想象力是把双刃剑

　　李向东同志经历了鬼压身，正是一惊一乍草木皆兵的时候，电脑突然一片黑屏，然后一片绿屏——不，不是绿屏，是一个从墙到床都是绿色的房间里，坐着一个从头发到衣服都是绿色的女孩。
　　在确定她不会爬出来后，李向东缓缓靠近电脑：“……阿狐？”
　　封阿狐同学无辜地眨眨眼睛：“我订婚了，怎么办？”
　　额……完全不清楚状况的李向东挠挠头：“恭……恭喜？”
　　“谢谢。”封阿狐同学很有礼貌：“但是我不能嫁给他。”
　　李向东看着她期盼的眼神，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知心哥哥的角色：“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封阿狐说：“没有。”
　　“那是为什么不能嫁给他？他人怎么样？”
　　“阿林不喜欢他，哥哥也不喜欢他。”想了想又说：“小时候，他说过我是神经病。”
　　李向东心疼起来，这个孩子，从小到大肯定受了不少欺负吧：“那种人绝对不能嫁！”
　　阿狐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虽然我能接受哥哥和阿林在一起，但是事实上我还是很保守的。”
　　李向东：“啥？”
　　阿狐：“毕竟他是一条蛇，我是一只狐狸，我们在一起生出来的宝宝会很奇怪的……，而且我是温血哺乳动物，他是冷血爬行动物，跨物种跨到这种程度的恋爱我还是不能接受。”
　　李向东：“……所以，你是因为这个问题，才觉得不能嫁给他？”
　　阿狐：“不然呢？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李向东觉得他还是不太能跟上阿狐的思想回路。
　　阿狐：“现在我要怎么办？我说我们物种跨度太大，他们是不会理解的吧？”
　　李向东表示肯定，只是心里想，其实这么说也是可以的……可以这样骂他。
　　阿狐寂寞地叹息：“我长这么大，你是除了哥哥和阿林外唯一理解我的人。再不会有人向你这样一下子就接受我的观点了。”
　　李向东的心里因为这番话瞬间光明温暖起来。弟弟从小沉默独立，让他泛滥的兄弟爱无处发泄。现在有了一个小东西，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依赖自己，这种感觉——太美好太陶醉了，于是心头一热，胸脯一拍：“阿狐，以后我就是你亲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阿狐感动地凑近摄像头：“向东哥你真好！你陪我去找只公狐狸吧！”
　　啥？

　　于是夸下海口的李向东现在在市中心的步行街口，顶着黄昏的寒风伫立街头。路过的大妈们切切私语：
　　啊好可怜的小伙子被女朋友放鸽子了……
　　谁说的，说不定是男朋友啊……
　　李向东黑线，现在的大妈真是好开放……
　　一辆黑色的低调奔驰缓缓滑停在他面前。阿狐从后面车座下来，绊了一跤，李向东赶忙扶住她。接着从车里下来的是那天见到的黑衣肌肉男，他死死瞪着李向东扶着阿狐的手：“李先生，我们小姐容易跌跤，还请多多照顾。但是请不要有多余的动作。我会一直跟着你们。”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向东僵硬地笑笑。最后一句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阿狐安抚地向李向东笑笑：“大毛比较紧张，你别害怕。”
　　李向东强抽嘴角，拽着阿狐拉开和大毛的距离低声问：“大毛？他是狗么？”
　　阿狐震惊地看着他：“你真聪明！”
　　李向东又不好意思了，好像只要碰到阿狐，自己随便一句话都会被夸奖，长此以往，自信心会爆棚的。
　　阿狐很少出门，更少晚上出门，见到这样热闹灿烂的街景十分开心，拉着李向东哪里都要去看。而她的品味——
　　“这个茶杯有绿色的吗？”
　　“这个熊有绿色的吗？”
　　“这个鼠标垫有绿色的吗？”
　　……
　　李向东头痛，开始对她进行审美教育：“知道什么叫搭配吗？就是不一定要只有一种颜色。”
　　“可是我是绿色的狐狸啊，”阿狐手上拿着新看中的绿毛线帽子，有点委屈：“绿色很难搭配的……”
　　“试试这个。”李向东摘下高处的水红色兔耳朵帽子扣在她头上，衬得总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多了点血色。
　　营业员在旁边敲边鼓：“美女男朋友眼光真好，戴着真可爱~”
　　阿狐苦恼地揪兔子耳朵：“我不是兔子……有狐狸耳朵的么……”
　　最后戴在阿狐头上的是豆沙红的猫耳毛线帽。阿狐依旧很苦恼：“这是猫耳，不是狐狸耳朵……”
　　李向东却盯着猫耳阿狐两眼冒爱心，这个小东西真是完全戳中他的萌点啊：“阿狐就这个吧，你相信我，这个真的是狐狸耳朵，猫耳朵上面是圆的，你看这个是尖的。”
　　“是么……”阿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见自己身后李向东欢喜地看着自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扯下帽子还给营业员拉着李向东往街上走。
　　“哎怎么不……”
　　“肚子饿了，去吃饭。”

　　大毛在和二毛通话：“二毛二毛，一切正常。李向东给小姐选了猫耳的帽子，现正往南走。Over.”
　　二毛：“猫耳？？注意李向东行为，怀疑有轻微变态倾向。我现在地点步行街南口，要糖葫芦不？Over.”
　　大毛：“明白，糖葫芦要葡萄的，over.”

　　还不知道自己被怀疑变态的李向东和阿狐坐在小火锅靠窗的位置看街上来往的行人。
　　阿狐很苦恼：“完全没有看到狐狸啊……狐狸真是稀少。”
　　李向东是天生照顾人的命，小时候他们那对不靠谱的甩手爸妈经常消失，李向乾虽然沉默独立，但也有吃饭靠人喂，便便要人把的时候，所以可以说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封阿狐专注于寻找帅公狐，于是李向东看着她面前一点没被污染的小汤锅，保姆病发作，忍不住帮她把羊肉扒拉进去，一边对她的碎碎念表示同意，一边督促她：“快，羊肉老了不好吃。”
　　封阿狐专注窗外，无意识地捞羊肉，无意识地蘸酱往嘴里送。“啊！烫烫烫烫烫……”阿狐丢了筷子捂着嘴，被烫得满眼泪花。
　　李向东立刻拿起旁边的冰可乐往她嘴边送：“快喝点凉的，不知道吃之前吹一吹么？”阿狐委屈地呜呜几声，李向东也狠不下心说她了：“张开嘴我看看，烫坏没有？”
　　李向东看着阿狐有点红的下唇，见不是很严重，便放下心来，但看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样，还是忍不住像小时候对李向乾一样吹吹哄哄：“好了，没事了。别找狐狸了，专心吃饭。”
　　阿狐捧着可乐冰在烫红的嘴唇上叹息：“是不是我太挑剔了？也许找只狗或者猫差不多就行了……”
　　李向东想到了肌肉纠结的大毛，连忙摇头，忽然想起来：“你为什么要找只公狐狸？”
　　阿狐正往火锅里倒鱼丸，动作豪爽，高空降落，溅了自己一身。李向东真是对这个大小姐无语了，连忙拿了餐巾纸擦她绿色毛衣上的油水。
　　阿狐乖乖地张开手臂让他擦：“我要怀个小狐狸。”
　　“啥？”李向东在与封阿狐的思想交流中又被阿狐超凡的思维回路甩掉了。
　　“我没哥哥厉害，也帮不了他多少忙。从小到大，哥哥为了我的事和家里的关系弄得很僵，如果爸爸硬要让我嫁给那条蛇，哥哥肯定会再跟爸爸吵架。哥哥虽然掌大权很久了，但是支持爸爸的老人还是很多。他一再挑战爸爸的权威，爸爸总是会生气的。我不想给哥哥添乱。但是我又不想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所以我要自己找办法不让爸爸利用我。”
　　李向东虽然知道封阿狐的思维和一般人相比有点特殊，但从没有歧视她的意思，只认为她快乐单纯，从一开始就把她当小孩子一般对待。而阿狐的这番话，着实令他吃惊。
　　原来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想好了，顾及哥哥的时候，也不会委曲求全，放弃自己的快乐幸福。
　　李向东竟有一些心疼她，在别的女孩有爸爸保护着，拿哥哥做挡箭牌的时候，她为了哥哥，坚强地站出来准备和自己的父亲抗衡。
　　她有着小孩子一样的个性，却又有着大人的责任感和担当。
　　萝莉的外表下，原来藏了一颗御姐的心。
　　李向东摸摸她的头：“其实你只要交个男朋友就好了。怀个小狐狸什么的，太夸张了。”
　　“可是我要小狐狸！”阿狐两眼放光地看着他：“毛茸茸的，小小软软的，一定超可爱！你不觉得么？”
　　李向东不知道要不要纠正她“毛茸茸的”这个错误，阿狐又说：“啊，你大概不能理解吧，蜘蛛的审美可能和狐狸不太一样，也许你会觉得腿又细又长比较可爱……”
　　完全不会。李向东嘴角抽搐呵呵笑了一下，再这样被她灌输“我是蜘蛛”的概念，总有一天他会觉得自己少了四条腿！
　　“再说普通的男朋友，怎么可能和我爸爸抗衡。”阿狐用勺子在火锅里搅动：“而且我想法又比较奇怪，谁肯做我男朋友……”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真是什么都知道。虽然李向东是写科幻的，但阿狐还是成功地勾起了他为数不多的文艺少女心——哪个女孩没有一个浪漫的恋爱梦呢？但他从来不是很感性的人，安慰人也只会摸摸头而已。
　　这次他摸的时间比较长，就在暗处的大毛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高跟鞋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停下来，淡淡的香水味在弥漫的火锅香味里若隐若现。
　　“向东。”美人温婉地唤他。
　　两人回头。
　　阿狐看见着粉色套装的身材窈窕的美人站在他们身后，眯眼看，是身形细长的猫咪。
　　李向东尴尬笑了一下。
　　李向东28高龄，身高长相佳，收入稳定家庭环境简单，性向正常，女朋友自然交过不少。而前女友这种人物，总会在快要忘掉她们的时候突然出现。
　　“婉如。”李向东说：“好久不见了，来约会？”
　　如名字一般的温婉美人优雅笑起来看着李向东，眼神又游移道阿狐身上：“我哪有你这么迅速。这位是……？”
　　“啊，我朋友，封阿狐。”李向东介绍两人认识：“我——前任女朋友，周婉如。”
　　“你好。”婉如向阿狐伸出手来，阿狐跳下座位走上前来，礼貌地握了一下，随后盯着婉如看了一圈，回头跟李向东说：“你骗我，猫耳朵明明也是尖的！”
　　婉如被看得莫名其妙，李向东大囧，忙把阿狐拉回来打圆场：“啊哈哈哈哈，她还小，淘气……”“我24了！”李向东一把摸在她头上，用牙缝发音：“乖，她不懂，你说这些会伤她自尊的。”
　　婉如看着两人间自然的互动，有些苦涩地笑起来：“向东，你现在很快乐。比和我在一起快乐。”
　　李向东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能笑笑。
　　“我来陪朋友逛街，在窗子里看到你了所以来打个招呼。”她弄弄头发，端的是温柔美丽的淑女，周围已经有不少男士悄悄看过来。她手机响起来，忙拿出来看了一眼：“朋友催我了，我先走了。你们——玩的开心~再见。”
　　“再见。”阿狐朝她摆摆手。
　　李向东看着她离开的窈窕背影，松了口气。
　　阿狐叹了口气，对比着婉如的曲线，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自言自语：“其实我也还好吧……”
　　“什么？”
　　“没。”阿狐转回去捞鱼丸：“多漂亮温柔的女朋友啊，怎么就分手了？”
　　李向东也转回去，耸肩：“她说我太博爱了，对谁都好，受不了。就分了。”
　　“其实你跟她在一起也不快乐吧？”阿狐问的同时，用筷子好不容易夹起一个鱼丸，扑通掉进锅里，又溅了自己一身。李向东头痛地继续给她善后，边擦边说：“用勺子大小姐！你瞎猜什么呢？”
　　“我没瞎猜。大蜘蛛都点头了。”
　　李向东无语。他觉得阿狐的能力已经接近于读心术了。
　　是的，他和婉如在一起不快乐。几乎每一任的女朋友都是别人会羡慕的温柔漂亮，聪明独立，自己也总是尽力地对她们很好，开始会很开心，但是，到最后，总是有什么不对劲，女朋友无一例外地说他“对谁都好”“对自己不特殊”“看不出爱自己”“像个保姆”“不浪漫”“没情趣”“是个好人但是不合适做男朋友”，然后分手。
　　自己是不会挽留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恋爱，自己都认真地付出了，认真地去爱对方。然而总是这样收场。
　　他想，自己大概就是天生不会恋爱的人吧。也许有一天，会去相亲，找一个同样无趣的女子，然后只要不讨厌，结婚生子。
　　只是哪怕作为不浪漫的，迟钝的，很男人的青年李向东，心里也和阿狐一样，有着一个粉色的恋爱梦——有一个女子，不要多美丽，不要多聪明，只是懂自己无言的爱，喜爱自己对谁都好的个性，喜爱自己的不浪漫，会不顾形象地在公共场合跳起来吻自己，依赖自己，然后在他们的感情可能小小曲折的时候，第一个回头来。只要她回头，自己一定会妥协，认错。然后他们会相爱如最初……
　　这样看，其实李向东还是挺浪漫的吧，他自己就这么想着，有些伤感起来。
　　忽然有人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是阿狐。
　　她不高，踩着高脚椅的脚蹬站起来才勉强够到李向东的脑袋。她说：“别难过，大蜘蛛都要变成蓝色的了”
　　李向东看着她。阿狐在他眼中已经脱离一开始“有点奇怪”的印象，开始向“神奇”这个形容词进发了。从她清澈的眼睛里，李向东一瞬间竟觉得真的能看见自己身后垂着八只脚无精打采的大蜘蛛。
　　“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李向东一面感激她及时的安慰，一面由衷地赞叹。
　　阿狐得意地笑起来。李向东怕她跌下来，抱了她稳稳放回她椅子上。阿狐又夸他：“你力气真大。”
　　李向东笑起来：“在你眼里，我的优点真是太多了。”
　　“你本来就有很多优点。”阿狐摆弄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生鸡蛋，李向东自然接过来，伸过来替她打进汤锅里。“你是优点多到浑身闪闪发亮的大蜘蛛！”阿狐喜爱地亲了下他的额头，亲昵自然：“我讲的话你都懂，人又好，我好喜欢你。”
　　李向东立刻满脸通红，震惊地看着阿狐。阿狐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态自然，一点不见羞涩。
　　刚才那个……是表白吧……是表白吗？李向东一片混乱，想到阿狐低下的情商，想到阿狐奇特的思维，心里极其不确定刚才行为的意义。
　　仅仅是简单的示好？表达友情？
　　阿狐开始搅动半熟的鸡蛋，觉得好玩，又把李向东的鸡蛋拿来打进自己锅里，蛋清弄了一手。
　　这次李向东没有反应过来要拿纸给她擦。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额头也是自己的敏感区，因为额头被吻的地方的火热，此时已经蔓延到全身了。
　　和婉如分手是三个月前……果然是空窗期太久的男人都是禽兽么？
　　“向东哥你怎么了？”阿狐粘满蛋清的手在他眼前晃晃，眼神纯真：“脸好红，大蜘蛛已经冒烟了哦~”
　　李向东只看着眼前粘着蛋清的白嫩嫩的小手，忽然就流下鼻血来……
　　“啊！”阿狐惊叫，连忙拿纸去堵。“太热了？上火了？你没事吧……”
　　一向自诩绅士的男人的心里，纯洁的李向东抽打着邪恶的李向东：想象力丰富了不起啊？想象力不是用在这里的啊！李向东你丫充其量就是一想象力丰富的禽兽！！

作者有话说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