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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阿哥阿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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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丫头,你给我回来,不回来,我活剥了你——”咆哮声响彻绵绵山林。“呀呀呀,丑老头要吃人拉——”唯恐天下不乱的清脆声音。
被死丫头叫丑老头的壶公气得差点要背过气去,傅定祎不太高兴,“壶公,
不就是一只乌鸡,至于把阿林吓得不敢回家吗?”壶公的胸膛上上下下的起伏着,气急败坏地指着傅定祎:“不就是一只乌鸡?你知道就这么一只乌鸡花了我多少水磨功夫,这东西多金贵多难养,你知道吗你,我天天换水换食扫鸡窝还给它们看病,这才养活了六只,我的心肝呀,一不留神就这死丫头祸害了呀。”
傅定祎瞪大眼睛:“壶公,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我买了这些乌鸡回来,本来就是给阿林补身子,是你哭着喊着要用师门秘法来养,结果二十只不到一个月就被你养死了十四只,要说祸害也是你祸害的多,你先把自己个儿活剥了吧。”
壶公手指着傅定祎直哆嗦,暴跳如雷叫道:“你们两个在我家里白吃白住了快半年,送给我老人家二十只鸡难道不应该吗?你竟然说要把我活剥了,这这这真是客大欺店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这小庙是容不下你们了,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快点给我滚,滚滚滚滚滚——”
傅定祎好整以暇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怪老头,“壶公,说话可要讲良心的,我说过要给你房资,你死活不要,说你一辈子都用不着钱这个东西,所以我就直接花钱买衣服和粮食回来,还有送给您的那个榧木棋盘,墨玉打磨的黑子,羊脂白玉的白子,不说价值连城,买下这一片山林是尽够了,这么珍贵的东西抵给你,怎么说是白吃白住。”
壶公的气焰立刻瘪了下去,对他来说钱财还真是身外物,可他平生除了医药的第二大爱好就弈棋,他太喜欢傅定祎送给他的这份家当了,每当看到它们,就跟久旷的鳏夫白娶了个漂亮媳妇是一样的心理,拿人的手短,一提到这个,他就硬气不起来。
壶公又一次偃旗息鼓,回到房间运气去了。
看看天色,傅定祎开始张罗着做晚饭,如果在半年前,有人说他会亲自下厨做饭,还是用这种土了吧唧、做一顿饭都要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土灶,他绝对要说此人要痴人说梦,可是眼下事实就是如此。他想了一下,打算做个四菜一汤,瘦肉炒白菜、炒豆腐、凉拌木耳、西红柿吵鸡蛋还有一个土鸡汤吧。先把柴火准备好,烧水把锅洗了两遍,其实中午吃完饭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只不过阿林最比较叼,有一点不合适,她就不吃饭了,所有的细节都必须一丝不苟。
将香菇洗净装好,放在一边,土鸡是从乡人手中买的,味道很正,送来的时候已经去毛挖去了内脏,他剁成块直接用盐腌制了一下,在锅里添上半锅冷水,鸡块倒进去,开始烧火。听乡人说,土灶用得熟练了,可以一边烧火,一边在去洗菜切菜,做一顿饭就省去了一半的时间。他是没这个能耐的,只好一步一步地来,干好这个再做那个。
水烧开了,细细地撇去血沫,用网勺将鸡块沥干了放在一边,把砂锅架在炉子上放够了水,把鸡块、香菇、枸杞一齐放进锅里,盖上盖子,拔开炉盖,开始炖汤。这个土鸡汤是他最拿手的汤,也是阿林最喜欢喝的汤之一,是以他更多的炖这个汤。
汤已经炖上了,他开始洗木耳白菜豆腐西红柿,拿出一块瘦肉切了。洗好了锅,这就开始炒菜了。炒好一个菜的时候,门口一暗,光被挡住了,傅定祎一看,阿林那蓝底印花的斜襟小褂和粉色的裙子都还穿得好好的,短短的头发却乱糟糟的,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衣襟里还兜着什么东西,玉肌花貌,羡煞旁人,她却分毫不自知,一双漂亮的凤眼睁得圆丢丢的,里面满是欢快的光芒,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哥,我摘了果子给你吃。”
只这一声,傅定祎的心顷刻就酥软了,不忙着炒菜,走过去拨拉了两下她的头发,柔声问道:“鞋子呢?”她茫然地看着他,他无奈,拦腰抱起了她,兜在衣服里的果子顷刻洒了一地,她嚷着:“阿哥,我的果子。”将人抱到厨房对面的一间屋子把她放在床上,打开一个朴素的连漆都没上的半人高柜子,从里面密密麻麻的布鞋中拿出了一双给阿林穿上,阿林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
在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脸蛋,“想什么呢?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阿林不是每天都下去和村子里的小孩们玩,但是一出去,肯定要待到太阳开始落山才回来,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
阿林回过神来,抱住了傅定祎的脖子:“阿哥,小环他们一听说山下来了汽车,就都跑过去看了,他们难道没见过汽车吗?为什么好像生怕去得晚了就看不着了?”傅定祎一顿:“你还记得汽车的样子?”阿林点点头,不等傅定祎说就跑到临窗的桌子上拿出画册和炭笔画起来,傅定祎看着她认真的背影,走过去在她的脑袋上亲了一下,说道:“你慢慢画,阿哥去炒菜了。”
阿林点了点脑袋,没有说话、没有回头。
阿林画好的时候,他刚将菜炒完,正要拌木耳,阿林兴冲冲的跑过来,画册抱在怀里,“阿哥,画好了。”他扫了一眼纸上的素描,心里顿时一抽,花的时间更少了,笔法也更熟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头上的伤又恢复了不少?拿在手中的筷子突然一滑,阿林眼疾手快地在筷子掉在地上之前抓住了它,然后拿着筷子在他面前晃了两晃,表情得意洋洋,仿佛在说,我很厉害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叫壶公吃饭吧。”阿林嘟着嘴:“丑老头凶巴巴,为什么还要给他吃饭?”即便不情愿,她还是去了;她对他莫名的依恋和信服,难道是因为他是她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他闭了闭眼睛,甩开脑中的思绪。
阿林下午吃了一只烤乌鸡,晚饭就食欲不振了,傅定祎因为有心事,吃的心不在焉,壶公就化悲愤为食欲,横扫餐桌,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阿林不忿地瞪他,心想,他真像一只猪。
洗完澡回到房间的时候,阿林正坐在桌前看一本大部头的书,他有些发呆。没有人教她,她却从一开始就这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书,不会弯腰塌背,不会离得太近,也不会靠在床上看书,若不是刻在她的身体里,她不会在忘却了那么多东西之后,不由自主地保持了这个习惯,她幼年读书的时候应该是受到了严格的要求。他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和归国华侨的身份有些违和。
他走过去,阖上桌上的书,她不满地抬头看他,他拉着她的手笑:“晚上光线不好,不要看书,伤眼睛。”她瞪着眼睛,瞳仁在昏暗的灯光显得格外幽亮,“骗人,阿哥晚上就看书。”他笑笑一把抱起她,走到床边,轻轻地放在床上,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蛋,“阿哥不骗人,你还小,不能晚上看书,阿哥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可以看。”她没有反驳,只静静地看着他,他略有些闪神。
尽管她的思维和心智是八九岁小孩的阶段,却不会去做过分孩子气的动作或者行为,她不怎么哭,最多就是在不高兴或者伤心的时候背过身去,留给人一个落寞的背影,让人绝对不忍心去再惹她难过。有时候她不说话,没有表情、很安静,傅定祎恍惚就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沈林,嬉笑怒骂、对他不假辞色、傲慢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想征服的沈林。
她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问:“阿哥,你讲故事吧,我想睡觉了。”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有些破旧的、约有一个指节厚的书,翻到夹着纸条的那一页,放缓了声音柔柔地念着,像是一曲安静舒缓的催眠曲。
念了四页,他不再继续念下去,轻轻地躺下去,将她揽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阿林,你会离开阿哥吗?”她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声“不会。”
鸣蛩声声,暗夜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