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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闲话秘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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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馆三楼魏太太房间
关妈妈在蔡小元的腿窝子里踹了一脚,她双腿一弯,膝盖“梆”磕在地板上,魏太太十分心疼地说:“阿关,轻着点,蔡小姐在警察局关了那么久,身体还虚弱呢,不要粗手粗叫地把人家伤着了。”关妈妈一本正经地说:“太太,你慈悲心肠,爱心疼人,我更要替你把好了关,魏家的门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的,这样行事没有规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丢人现眼不说,还要闹得一家子都没有安生日子,那怎么行?魏公馆里,论公,太太是主,论私,太太也是她的长辈,跪下来磕几个头是天应地许的。二少爷在外面多能干、多威风,为了孝顺太太,磕头下跪也是家常便饭,九少爷那么个小人儿,喘口气都要歇上半天,每到年节,一准儿过来给太太行大礼,拦都拦不住,这是规矩,是孝心,人是不是金贵,身体好不好的,与这些都不相干的。蔡小姐,你读了不少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蔡小元的袖子里指甲戳着手心,就地磕了三个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关妈妈说的话句句在理,小元听了一下通透许多,去年刚来,就有幸受过妈妈教训,今日又闻妈妈教诲,心里着实高兴。小元幼年丧假,这些年只在江湖街巷里摔打,早不记得富贵人家是什么气象,乍一到此,确实言行不当,妈妈说我没有规矩,教训的很对,若说没有孝心,小元可就不服了。小元虽自知贱流,仰慕大德之心还是有的,早听二少爷讲过,太太吃斋念佛、行善积德、素来虔诚,前后不知救助过多少如小元这样的孤贫之人,小元每每想起,便忍不住为天下苍生感叹,世间虽然浑浊,还有像太太这样的慈悲之人,修持自身,还能兼顾他人。小元如今身在奴籍,也就剩下这一片仰慕太太、孝经太太的真心了,妈妈若连这个也否定了,叫小元如何自处。”
魏太太淡漠的略有缓和,对关妈妈恼怒的表情视而不见,“蔡小姐,你起来,想来,你这些年也是不容易的,我一向喜欢听几句皮黄,你是行家,以后多来陪我说说话吧。关妈妈在魏家经了这么多年风雨,见得多,想得多,遇事比你明白,行事也比你稳妥,她说的话,连我都要听的,你不要因为她说话不中听,就心生怨恨,你不是外人,打根儿上她也是为了你好。”
蔡小元连忙低头:“小元虽然愚笨,也万没有那样的糊涂的心思,关妈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这刀还是个软刀子,小元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以后事事定要依着妈妈的教诲来。还请太太万不要称小元为小姐,小元听着羞愧不已。”魏太太淡淡地笑了笑:“罢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先跟着关妈妈好好学规矩吧。你先下去吧。”
蔡小元应声而退。见门关上了,魏太太表情奇异地问:“她不知道长林把她的卖身契烧了吗?”关妈妈表情有些轻蔑有些得意,低了声音说:“想是二少爷以为她已经知道了,就没再提起,大少爷吩咐我千万不要让她知道,像她这种不安份的,要有个紧箍咒吓着她,她才不敢乱来。”魏太太拿着棉布仔细地擦着留声机,“我瞧着你听安分的呀,你就说了几句话,就把她吓得发抖了。”
关妈妈阴着脸,有些急躁地凑近魏太太,“太太,这俗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古太太那么冷心冷肺的人,被她哄得收了她做弟子,你看她一副殷勤尊敬的样子,怎么能想到她能勾引了师父的男人呢?”魏太太不赞同地看她,“你胡说什么呢,古先生那不是让人下了药吗?”关妈妈拍手大急,“哎呦,我的好太太,你是菩萨心肠,惯会把人往好里想。这么多年,古先生什么人品,你还没看明白吗?古家太太就生了两个孩子,还都出去留了洋,家里那么清寂,稍微殷实点的人家,都会买个妾回来再生几个孩子,”关妈妈贼头贼脑地又压低声音,“太太,我听说,古太太病了这几年,他们夫妻好几年都没有房事了。”
魏太太震惊地睁大眼睛,想到:就是色衰爱弛,她和魏明在那方面也没有中断啊,“那他是不是时常往青楼里去?”关妈妈道:“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管他有没有去青楼,古先生不纳姨太太是真的;还有,他们府里那阿江,样貌也是拔尖儿的,是古太太娘家送来的丫头,暗里的意思就是给古先生暖床的,将她收了房,规矩情理上都是不错的,可那古先生死活不要她,她岁数见大了才嫁了个护院。古太太病着这几年,阿江跟个乌鸡眼似的,瞅着机会就往古先生身边凑,愣是一次也没有得逞。古先生被下那药,就是很普通的药,他脑子清楚着呢,古太太就在后院,怎么不去叫古太太,一见了那丫头就扑上去了?要说那丫头没有明里暗里地勾搭古先生,打死我也不信的。太太,你千万要经心呀,这丫头连古先生都勾引的住,能是省油的灯吗?”
蔡小元心事重重地在等了半个钟头,关妈妈终于下楼来了。拉着她到了偏院,走到一间房门前,拿着钥匙开门进屋子,坐在椅子上匀气,猛地喝了一声,“你眼瞎了吗?没见我渴得只咽涂抹,快点倒水啊。”蔡小元连忙提了瓷壶倒水,一时不稳当,倒洒了一点儿,关妈妈就在她膝盖上踢了一脚,她一时不妨,连人带壶就滚在了地上,胳臂压在碎瓷片上,一阵钻心地疼。关妈妈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她,“是不是很疼,知道疼才好,越疼就越长记性,下回就知道看人眉眼高低,就知道做事了。听说,你求着二少爷让你一个人住一间房,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什么还不是呢,就哄着男人给你捞好处了,真是肮脏地方出来的下贱玩意儿,尽干上不了台面的事。”
关妈妈绕道蔡小元背后,冷不丁地又踹了她一脚,她一跃而起,怒焰滔滔地掐住关妈妈的脖子,“我再身不由己,抵上一条命,弄死你还是可以的,你信不信!”蔡小元使劲地往中间用力,关妈妈骇然欲死的目光里带着哀求,瞧着她要翻白眼了,房间里出现了尿骚味儿,蔡小元松开手,她像条死鱼一样摊在地上,蔡小元踢了她两脚,等她缓过劲来,泰然自若地说:“如果我现在出去,跟人说你尿裤子了,你说太太会怎么发落你?”
关妈妈如获神力,一下子蹿起来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惊慌失措地念叨着:“姑奶奶,求求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一说出去,就是要了老奴才我的命呀,是老奴才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姑奶奶就饶了我一回吧。我以后给姑奶奶当牛做马呀......”
蔡小元到底没拿她怎么样。她给蔡小元安排了一个小单间,没过两天,她带着两个女孩子过来,有些惊惶不安地像她解释,“她们住的房间一根房梁让虫给蛀坏了,正在修,要在这儿暂住一段时间。秀清、玉芬,快过来见见小元。”
容长脸、眼角微挑的女孩子玩着头发辫子,扭腰摆臀地走过来,轻佻地打量蔡小元,“怎么不是她来见我们,反要我们来见她,倒像她比我们高贵多少似地。”另一个女孩也过来,一说一脸儿笑:“这位妹妹,你别介意,玉芬看着牙尖嘴利,心眼儿不坏的,你别介意,大家今后就要住一个屋子了,要好好相处才是。我叫秀清,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姐姐吧,你叫什么?”“蔡小元。”“哟,卖了身的奴婢还留着姓呢,没得让祖宗丢人。”玉芬的话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亮丽柔媚,她用来挤兑人,听起来就显得尖利刻薄了。
蔡小元平心静气地说:“丢不丢人的,也看蔡家的祖宗自己什么想法,你以为丢人的事,也许他们觉得做的好呢。玉芬姐姐,你也是多余操这份心,真想骂我丢人,等哪辈子投胎成了我的祖宗再说吧。”玉芬立刻怒形于色,“不知道廉耻的小骚货,不知道睡了多少男人的浪蹄子,你在装什么正经,还等哪辈子投胎,姑奶奶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祖宗......”秀清抱住玉芬的腰,“哎呀,你们都少说两句,刚来就吵上了。”蔡小元看了在边上看热闹的关妈妈一眼,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