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那些爱》烟雨何处寻

2、一个人的爱情与忠贞

　　那年，她和他都是十八岁，都是花一样的年龄，都是人生中最美丽的光景，他们刚刚考上大学，他是从偏远农村考出来的孩子，她也是。

　　他们刚来到北京，这个无比繁华的大都市的时候，满眼都是惊奇，甚至看到摩天大楼都会晕高，听到城市里的同学都流利地说着英语，他们会感到很自卑，听到同学说“热狗”，他们还真的以为是一只狗。当他们被人嘲笑是乡下人时，他们相互安慰，惺惺相惜。

　　许久，两颗心就近了。他们也和所有的小恋人一样，一起打饭，一起去逛公园，只是都花钱不多。大多时候，她和他要泡在图书馆里，写写小纸条。人虽然贫穷，爱情世界里的光芒是一样的，他和她，就那样轰轰烈烈地爱了。

　　因为都穷，所以和别的恋人比起来，少了花前月下。他极少给她买东西，有一次她看上了一副红手套，十块钱，他摸了摸兜里，只有七块，于是只好尴尬的笑笑。后来，她买毛线织了两副，都是红手套，一人一副，她说，才用了五块钱的线，值吧？他把她搂在怀里，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

　　大三时，他们出去打了一些工，情况好了一些，由于可以教几个小孩子数学和物理，他有了一些钱。这次，他用自己两个月的薪水为她买了一条项链。因为有一次逛商店的时，她盯了那条项链好久，试了又试，当时他就说，我有钱了会买给你。那是条银质的链子，非常精美的做工，戴在她的颈上，熠熠生辉。她不是一个特别好看的女孩子，可戴上那条项链之后显的非常的美。

　　不久正好是她的生日，作为生日礼物他将那条项链送给了她，而她说，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那天，在一个简陋的小旅馆里，她将自己送给了他，她和他，那样的缠绵那样的动情。他无比激动地说，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一辈子我们都不分离。她幸福地把自己的身体蜷进他的怀里，泪流满面。她相信这个男人会对她好的。

　　两个月之后，她开始呕吐，身体出现了强烈的反应，她怀孕了。这是件可怕的事情，她找他来商量，怎么办？做掉吧，他说，我们还是学生，校方知道会开除我们的，我们明年就要毕业了，不要冒这个风险。不，她执拗地说，我要这个孩子，因为这是我和你的孩子，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一定要要他。

　　一个月后，她办了因病休学的手续，然后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到了家乡。他几乎每天写信问她的情况，到他大学毕业时，孩子出生了，是一个男孩儿。

　　她没有再回来上学，而他却留在了北京。本来他可以回山区的，因为她在那里等他。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给家乡的一个小厂打工，挣的钱刚刚能果腹，她在等他毕业，然后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可他没有回来，他说，北京机会多，等我有钱了，我会接你和孩子出来的。然而，这个诺言，他却没有实现。

　　实际的情况是，他只回家看过她一次，发现她变得那样难看，散乱的头发，又黄又瘦的脸，穿的衣服也邋遢极，小孩子不停地哭闹着。这和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他相比，她就是一个还没有走出大山的女人。

　　他一阵阵地害怕：他真的还要她吗？真的还能带她走吗？她还是那样依赖他，问他在北京过的怎么样。他说，混的不好，你再等等。

　　其实，他是撒了谎的，那时，他已经是某知名公司的部门主管了，月薪可以拿到上万块。而她则只有几百块钱，分别时她还拿了一千块塞到他手里，说，你在北京开支大，拿着。他的眼泪要下来，知道自己辜负了这个女人。上了火车，他打开那纸包，是散乱的一千块钱，大概是她凑了好多零钱才凑出来的吧，而他却骗了她。

　　他决定，日后拿钱来还她这笔帐。三年后，他给她寄去了十万块钱，写了一封信，他只说，我太忙了，可能现在结不了婚。那时，他还不好意思直接说分手。而她不久就把十万块钱寄了回来，她说，真对不起，我没有等你，我结婚了，说好是一辈子的，可我却结婚了。

　　他哭了，她是多么懂事的一个女人啊，为了他，她才结的婚啊，这也是为了让她自己死心啊。她把自由还给了他，把爱情也还给了他。他没有勇气再回家乡看他一眼，他想，从此，各自奔前程吧，也许她现在的老公会比他更适合她呢。

　　那时，他身边也正有个美丽时尚的女子在追求他，因了她的离去，他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爱情，何况，这女孩子的家就在北京，父母有权有势，对他是极有帮助的。不久，他便和这个女孩子远渡重洋出国留学，并在美国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他有了太多的钱，他有了别墅和私家车，他和她当年梦想的一切都有了，可她却没有和他一起分享。

　　为了爱情的那粒种子，她选择了放弃，但放弃的结果却是男人嫌她是块过时的布料，根本不想做成衣服来穿了。他知道自己是个坏男人，太坏了，所以，他选择五年后回国，在她的家乡投资了一个公司，他想帮她。

　　此时，她是家乡一个中学的代课老师，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却已是半白的头发了，人有些微胖，浮肿的眼睛因为过度劳累显得极其无神。见面的一刹那，他们都惊呆了！

　　他没想到她变化得这么厉害，从前还有年轻的踪影，现在，却老成了这个样子！而他则更英俊更挺拔，好像二十多岁的样子，那样迷人那样有风度，开着宝马车，穿着几千元一套的衣服！

　　他们愣了很久，都在心里感叹着，岁月的无情。几十年过去了，她年已老色已衰，而他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岁月给她增加的是沧桑，给他增加的却是无穷的魅力。

　　他见到了他们的儿子，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如他的翻版，很健壮、很帅气，学习非常好，已经被保送到北京上大学了。他想说谢谢她，却觉得语言是那样的单薄，他想说对不起，却觉得自己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在她简陋的办公室待了好久，他才敢问一句，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她笑了笑，嘴角的皱纹动了一下，平静地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结婚。

　　刹那间，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泪也淬不及防地落下来，内心里的洪水似决了堤一样，宛如天地间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原来她一直在等他，一直这样痴痴地等着他。

　　你傻呀。他骂，你傻死了啊你。她的眼睛里也满是泪光，身体有些发抖：你说过的，要相爱一辈子的，我认为那是真的。我也曾去北京找过你，可是发现你已经变了，已经变了……

　　他蒙住脸，然后缓缓地跪下，这一跪，是他心甘情愿的，在爱情上，他不如这个女人，他不懂什么叫一诺千金。而此时他却不能离婚，他的娇妻爱女，他的事业家庭，他所有的一切，再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一个女人，可他知道，她是他心底的一粒珍珠，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

　　她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他，她的眼神里是风过千山的宁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说，你无须自责，那是我一个人的爱情与忠贞，与你无关的。她纯净的眼神一如当年，和说那句相爱一辈子时一样动人。

　　原来，相爱一辈子不是一句简单的话，那是要用一生来践行的一句誓言，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爱。可惜他没有做到，他知道，这一辈子，他不只是对不起她，他也对不起“爱情”这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