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一个小透明的史诗》假象

33、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红军老前辈

　　敦亲王事件余波荡漾了半月有余，在各方大佬斡旋调解方告一段落，皇上隐忍不发，而敦亲王志得意满，大约心中又开始酝酿起下一轮的打脸行动，加之年羹尧在西北军功赫赫威权日盛，一时间朝廷气氛处在一种微妙的恐怖平衡之下。

　　躲在幕后出谋划策的甄嬛面对如此迷局怕一时也难有头绪，而深宫之中的海兰珠可没有琢磨这些的时间，临盆在即她的情绪愈发躁动不安，虽然防备严密，但一向挺靠谱的第六感告诉她身边必定有条不妥帖的线被早早埋下了，果然在二月初一晚上她的胎毫无预料地提前发动了。

　　海兰珠是生过一次的人，觉得开始阵痛了也没太慌张，吩咐底下人做各项预备，又私心想着若是这孩子来得快，等落了定再去各大山门报喜也不迟，不料刚一提及就被海妈给否了，她的道理也很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康熙后院惠、宜、德、荣四大天王各自为政，妃嫔产子还能有空子可钻，如今后宫有主，不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生出来，将来又是一堆麻烦事。

　　无奈何之下只得禀告了皇后，结果镇山太岁带了三个巡海夜叉直接杀了过来，皇后坐在床前貌似亲切地拉着海兰珠的手，撂了不软不硬地话安抚她了几句，又留下三个产婆后就施施然离开了。海兰珠被她一惊一吓肚子疼得更紧了，海妈带来的嬷嬷刚要上前就被那些产婆皮笑肉不笑地给拦下了，“哟，宫里可从没这样的规矩，但凡是娘娘小主们生产都是要奴才们亲身伺候，就不劳这位嬷嬷的大驾了。”说完立刻清场，“砰”地把门一关，三个人站到了海兰珠面前准备上手。

　　“我哔——，难怪后宫里生个孩子弄得就跟车祸现场似的，能熬过这下马威的就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

　　“嬷嬷们虽都是接生的好手，可我生孩子就得依着我的规矩，阿彤、阿黛，拿备好的家伙进来！”好在师奶也不是等闲之辈，趁着阵痛间隙，喊外援进来帮忙。

　　“哐”地一声，阿彤和阿黛后面带着一堆人捧着些七七八八的物件推门进来了，扯着几个产婆洗手的洗手，换衣的换衣，海兰珠很重视消毒和卫生，特意用煮沸过的水兑上白醋供收生嬷嬷手部消毒，又做了类似后世手术服的大褂子，全都煮完暴晒过，本来是一水儿白色的，在海妈的强烈抗议下改成了粉红色，是从后面系带子的款式。那几个产婆一时不妨被套了个正着，甭说摸口袋了就连袖口也被紧紧地扎住，头发也被包头巾箍得一丝不露。好家伙，别说海兰珠防得紧，这年头一块不洁净的布，指缝里的污渍乃至衣裳上附带的灰尘都有可能造成感染，要不为何说“生老病死”，有多少生命都是不明不白地折在这头一个字上！

　　这几个嬷嬷哪受过这个，自持是皇后娘娘钦点过来的，其中一个挥开阿黛要给她戴口罩的手，冷冷地说道：“小主闹够了吧，这样不信任奴才们，奴才在宫里这几十年的老脸也顾不得了，这就去回皇后娘娘，卸了这差事便罢了。”

　　“嬷嬷不用恼，这是娘娘在神佛面前求签后法师特意指点的，不光是你们几位，就是郡主娘娘要进产房也须得这样的打扮。”阿黛回身一指，那几个嬷嬷一看，果然海妈和身边的嬷嬷已经穿好大褂正在净手呢。

　　人家身份高贵的亲娘都守这离奇的规矩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还真能去报告皇后说自己不干了吗？反正这出工不出力的活儿也不费事儿，倒要瞧这位小主有多能耐，这么有主意，索性让她自己生着玩呗。

　　海兰珠的阵痛一阵紧过一阵，几位嬷嬷除了口头上指点几句“小主用力啊”，“别怕啊”什么的基本就是个袖手旁观的架势。海兰珠上辈子生孩子是顺转剖前前后后遭了两茬罪，所以这次生育吸收了不少经验，既不哭爹叫娘地喊疼也不胡乱使劲儿，宫缩时采用拉美兹呼吸法攒足气力单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海妈身边的嬷嬷经常都会给她摸肚子检查，一直说胎位很正，只要不遇上脐带缠颈这种坑爹状况，她的孩子顺产应该没有大问题。

　　海兰珠的一切预想都建立在没有外界恶意搅扰的前提之下，现实哪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几个产婆疑惑于海兰珠的淡定表现简直不像是生头胎的样子，但她们奉命而来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她们互相对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快一个嬷嬷走上前来，按着海兰珠的肚子说道：“小主，您可别乱使劲儿，顺着我的力道往下用力——”就这么一按一推下去，海兰珠的呼吸频率就完全紊乱了，集中在腹部的力量就像被拔了气门芯的轮胎，那团亟待落地的小生命也似乎找不到方向似的停顿了下来。

　　“我去年买了个表的！”假如海兰珠晚穿一阵子铁定用这句话问候产婆！此时的她血压忽地飙高神经也变得高度紧张，想也不想地一脚就踹在了那产婆子的腰上，虽然正在生孩子，可她气头上的这一脚也着实不轻，产婆没站住向后倒了几个趔趄撞到了门上才站住，海妈闻声忙进来探看，海兰珠痛劲儿过去了，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位嬷嬷年纪大了，不但手上没轻没重地，腿也站不住了，阿妈着人扶她出去歇着吧，让之前看顾我的那个嬷嬷进来。”

　　“奴才虽然不才，可到底是皇后娘娘亲自交代的差事，这中途换人手……”

　　“嬷嬷你摔得不轻，要真是强留下来反而不美，要不就请那二位多担待些，若需要人手我们就在外间等着。”海妈无法，担忧地看了眼海兰珠，转身出去了。

　　剩下的时间对海兰珠而言就是一场漫长的折磨，刚才那个产婆确实有两把刷子，腹内的胎儿就像是被点中了睡穴一样，无论海兰珠怎么配合用力就是生不出来。留下的那两个产婆似乎是怕了海兰珠一般，就远远地看着她死去活来地折腾却不敢靠前。

　　海兰珠腹痛如绞，汗落如雨，饶是她今生体质强健也经不起这连番的折腾，渐渐地体能开始下降了，哭喊的声音也慢慢微弱了下去，人在痛苦的时候脑中往往也会勾起之前经历过的痛苦回忆，上一次生孩子，海兰珠记得全家老小都到了医院，当她被推进产房的时候，那男人一直跟随到门口想进去，被护士赶了出来时还高喊了一句“燕儿啊，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红军老前辈！”逗得门里门外笑声一片，当她在产房里煎熬并大喊着“我不生了”的时候，他在外面不顾婆婆的眼刀，扯着脖子喊“坚持住，就算是闺女咱们也只要这一个，再不叫你受罪啦！”这一嗓子惹得全病房的产妇都羡慕不已，那时候多好啊！同样是一个人的战场，可那每一声嘶喊里都带着无尽的骄傲和勇气，那时她深爱着他，他……那时也深爱着她吧。

　　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外头天开始放亮了，此时的海兰珠气息奄奄，状况不佳，一个产婆见情形不对冲着外面喊要太医过来开催生方子，过了一会儿，海兰珠听到外面有男子的声音，好死不死的居然是温实初，海兰珠心中暗道一声晦气，听外面报药名，又是什么伏龙肝又是什么香附子、缩砂仁的，没过多久药汤就送到了她的嘴边，幸亏那俩产婆没有戴口罩，让海兰珠觑到了她们嘴边那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这俩人上前来一个人扳着头一个拿着碗分明是不喝就要硬灌的样子。

　　“小主，快喝吧，别等药凉了失了效。”

　　“喝什么喝？喝你妹个头！当老娘没生过孩子啊！都给我滚出去！”海兰珠手一拨拉把碗摔到了地上。

　　这下子连外面端坐的海妈也稳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口中叨念着：“糟了！这孩子真是疼糊涂了，竟然讲起胡话来了。”海妈在外头守了一晚上，也念了一晚上的经，她暗暗祝祷那些折在她手上的生灵，要报应可千万别报应在她女儿身上，如今看来恐怕是要怕什么来什么了。

　　海兰珠趁着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蜡丸，用力往床柱上一拍，蜡膜裂开一股辛辣浓烈的香味散发出来，海兰珠毫不犹豫地将里面包裹的麝香仁吞了下去，充满革命豪情地大喝一句“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话音未落就觉得下腹有股力量沉沉下坠，她自己配合着宫缩节奏用力推挤，当感觉那新生命开始滑出体外时，海兰珠已经力尽神危陷入了昏厥。

　　海妈在外面闻到屋内麝香气味大作已然压倒了血腥味道，就知道女儿已经绝招出尽了，也顾不了那许多，盥了手带人直接冲了进去，上前一看只见孩子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在外面了，两个产婆还在那里扎手扎脚地没反应过来，海妈冷笑了一声，瞥眼说道：“好精到的嬷嬷，好厉害的手段！”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替海兰珠收了尾，把孩子提起来轻轻一拍，那孩子吐出口中秽物大声哭了起来，“听听这大嗓门，真是个结实的小阿哥，沉甸甸的呢，快去门口挂红布和弓矢！对了，快去寿康宫、养心殿和景仁宫报喜！”

　　其实各方的耳报神都在这里守着呢，不一会儿，三位大神全到并着各宫小主也来了不少，太后娘娘是最开心的一个，抱着孩子就不撒手，口中还一直念着“跟皇上生出来的时候一样一样的，也是这么黑黢黢的。”皇上默默地瞅了一眼，那孩子五官未开，红彤彤皱巴巴的，确实够难看的，要说皇上不高兴吧那不可能，说高兴吧又确实高兴不到哪里去，要是今天嬛嬛生下麟儿，那皇上的心情肯定跟体育彩票中头奖似的，可今天看到海兰珠生的孩子，那心情，呃，跟□□中头奖差不多吧，还是饭店消费的那种。皇后和其他嫔妃的心情那就不用说了，羡慕嫉妒恨加五味杂陈，看着那小襁褓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海兰珠一直未醒，新生儿也要休息，几帮人道完喜也就各自走开了，皇上是第一个离开的，等上了步辇苏培盛问他要去哪里时，皇上微一沉吟，叹道：“天已亮了，今日就不去养心殿办公了，回去碎玉轩吧，钟粹宫产子是喜事，不过嬛嬛心中肯定难过，要是朕和她的孩子还在，如今也该满月了，朕今天只想好好陪嬛嬛说说话。”

　　皇上早上从碎玉轩出来看了眼新出生的孩子，连朝也没上就又回去了，不多时这消息反馈到了各处，太后尚未离去，闻言只是顿了一顿，仍旧抱着宝贝金孙看了又看，海妈想到里间躺着拼了命生孩子如今累得半昏的女儿，眼中喜悦的光芒暗了暗，没有做声。皇后听到这消息，先是松了一口气后面又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皇上对这小阿哥不上心倒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想不到甄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将来要了结怕还要下重药才可。”

　　海兰珠这一睡倒是极沉，等她醒来时有那么一霎那感觉又回到了过去，床头趴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见她醒了就一把攥住她的手，真心诚意地说道：“老婆你可算醒了，这次你可是遭了大罪了，以后我一定对你好！对咱们儿子好！我要跟你一心一意过一辈子！要是以后我变了心叫我天打雷劈！”

　　“你要是变了心，我就学红军，带上儿子走上十个两万五千里再也不见你了！”

　　话再好听也不能乱说，誓再动人也不能乱发，他终究还是变了心应了誓，上辈子她没弄懂男人，这辈子她根本不想懂，那男人不来就不来吧，干嘛一脸小心翼翼地看我啊，我明明就不伤心啊！喂喂，我要喂我儿子初乳啊，干嘛抱走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