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横行》林不恭

19、017 两两相望

　　地牢之内。
　　龙在巅静静地坐着，讲述着这些往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雷五突然问：“你的武功真的是从什么侠生武馆学的？”
　　龙在巅道：“开始是。”
　　雷五道：“你真的学了打狗拳？”
　　龙在巅道：“学了。”
　　雷五冷笑道：“一个武馆能学到什么武功，你说你杀了西门补丁，又有谁能相信。”
　　龙在巅道：“开始的确有很多人不信。”
　　雷五道：“那些人呢？”
　　龙在巅道：“死了，都死了。”
　　雷五道：“怎么死的。”
　　龙在巅看着自己的手，道：“是用这双手捏死的。”
　　雷五的目光也盯着那双手，看起来那只是一双普通的手，要说那双手能把西门补丁捏死，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但是看起来越是普通的东西，往往越不普通，也许这双手真的捏死了西门补丁也说不定。雷五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先在这双手上停留了很久，然后移到龙在巅的脸上。
　　龙在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雷五的瞳孔慢慢收缩，眼角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他实在太紧张，但他到底为什么紧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很想问：“如果你的武功真的那么好，又怎么会落到铁通手里？”但他绝不会把这个疑问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不会有答案。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雨前的午后。只有龙在巅依然安详的坐着，像一个事不关已的局外人。
　　雷五突然放声大笑，他笑道：“死的好，死的好。那些人有眼无珠，死了活该。”他又问其他人：“你们说那些人该不该死？”
　　其他人强笑道：“该死，当然该死。”
　　雷五道：“很好，很好。后来呢？”
　　其他人也问：“对呀，后来呢？”

　　武功是靠苦练出来的，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人做事不能太认真，太认真可能会有成就，这句话也没错。
　　经过了一个月的苦练，尤二狗已经掌握了打狗拳的每一招，每一式，每种变化，每种不能变化的变化。他的四肢越练越疼，然后又练到不疼了。现在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一套千变万化的打狗拳倒着打一遍。
　　就连一向挑剔的李师爷也给予高度的评价：“练的还可以。”
　　尤二狗得意极了，能由一个弱男子变成一个高手，叫他怎能不得意。付出是要回报的，今夜正是回报的时候。想到那个又矮又胖的蒙面人被他打的像狗一样满地爬，想到那个叫宛儿的女子露出对他又欣赏又崇拜的目光，他恨不得立即大笑三声。
　　忍耐，再忍耐，把兴奋压在心底。
　　月夜。月还没有圆。
　　蒙面人来到侠生武馆的一个窗前，他的身边依然站着那个百媚千娇的宛儿。如果今夜下雨，他们就不来了，还好是晴天。
　　夜凉如水，风吟若语。蒙面人伸出手，刚要敲那窗棂，窗子突然自己开了。只听一个人道：“两位深夜拜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个人从窗子爬出来，对着两个深鞠一躬，又道：“一月不见，宛儿姑娘可好？”
　　这个人穿着又光又亮的新衣，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乍一看像个刚要上台的戏子。他的这身衣服是花了三两银子刚做的，当他把衣服穿上的时候，做衣服的裁缝立即评价“非常英俊”，他自己也对这个评价非常认可，于是他又多给了两钱小费。
　　蒙面人一怔，终于认出这人还是上个月那个武功低微的尤二狗，宛儿想笑，却又强忍着，道：“我很好，有劳公子记挂。”
　　尤二狗又对蒙面人道：“这位前辈可是来考较晚辈武功的？”
　　蒙面人道：“你已经准备挨揍了？”
　　尤二狗微微一笑道：“晚辈有幸能向前辈讨教，只为切磋武艺，发场武道，促进友谊和平的递增。至于前辈说什么挨揍，此言有背于切磋的本意，晚辈不敢答应。”
　　蒙面人道：“看来你小子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了。”
　　尤二狗心中得意，嘴里却道：“哪里、哪里，前辈的武艺极为高强，晚辈若能支撑个三五十招，也就不枉这一个月苦练了，更不敢说志在必得。”他又对宛儿道：“一个月未见，姑娘愈发漂亮了。”
　　宛儿抿嘴笑道：“公子也更精神了。”
　　尤二狗一听这话，只觉身子都软了，骨头轻得不到四两重。
　　蒙面人暗暗纳闷，这小子怎么今天婆婆妈妈的。他大喝一声道：“废话少说，看招。”他双掌交错，左掌先击右面再击左面，右掌先击左面再击右面，正是打狗拳里的一招“狗爪重重”。
　　尤二狗暗道：“原来他用的也是打狗拳，一个月前武功未练成，竟没看出来，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他斜眼看到宛儿关切的目光，决定要打得潇洒一点，于是向后跳出半步，还了一招“隔山打狗”。“隔山打狗”本是一招快招，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但尤二狗为了显示潇洒的姿态，将招式放慢了不少，动作更加温柔婉约。这么一来，这场比斗果然好看多了。
　　蒙面人却已变招。这个人显然对打狗拳十分精通，不等招式用老，双掌回收身形斜侧，使的正是一招“吕洞宾咬狗”。“吕洞宾咬狗”招式潇洒优美，更兼浑厚有力，乃是一招即好看，又有效的克敌妙招。
　　尤二狗见蒙面人用了这一招，心中悔意顿生，暗骂自己不会先把这么好看招式使出来，让宛儿开开眼界。果然是经验不足呀。这时候蒙面人的双手已经击到面前，那双手的姿势就像一张大口，尤二儿不及细想，立即回了一招“黑狗脱壳”。
　　“黑狗脱壳”勉强能抵挡“吕洞宾咬狗”，但这一招姿势鬼祟猥琐，虽然化解了蒙面人的攻势，却显得有些狼狈。尤二狗心想这样可不行，有美女在看着呢，刚想把招“吕洞宾咬狗”使出来，但蒙面人却不给他机会。先是一招“狗拿耗子”，接下来又是一招“恶狗挡路”。尤二狗只好出了一招“牛头不对狗嘴”，再来一招“瞎狗碰到死猫”，将蒙面人的招式一一化解，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蒙面人接二连三的狠招又一招接一招地袭来。
　　蒙面人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尤二狗被逼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招招防守，想攻出一招却绝不可能。又勉强拆了十多招后，他的脑袋已是一片混乱，完全看不清蒙面的使的是什么招，也不知道该如何抵挡，双手乱舞乱打，早把什么打狗拳、打猫拳忘到了脑后。
　　“啪”的一声，尤二狗脸上吃了一个耳光。尤二狗大怒，看准蒙面人的脖子双手狠狠掐过去，非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料他的手离蒙面人的脖子还差两尺有余，肚子却先挨了一脚，踢得他踉踉跄跄不住后退，看那蒙面人的脚法，显然是“好狗啃泥”的后半招。尤二狗心里大骂：“这死鬼，竟敢踢老子的肚子，老子以后可是大侠。”有美女在旁边看着，他怎么也要踢回两脚。只可惜他心里虽急，却是一点用都没有，身上挨的拳脚越来越多，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一场比武演变成了揍人表演。一开始尤二狗怒火燎天，倒也不觉得多么疼痛，时间一长，怒火渐渐被理智所代替，那些中拳中脚的地方就不那么舒服了。又过了片刻，每再挨一拳，再挨一脚就像是被铁锤敲了一般，疼得他咬牙裂嘴。
　　这时候的尤二狗全无斗志，只想跪地求饶，苦于宛儿姑娘在看着，求饶也太丢脸，只好强行忍耐。又过了片刻，他已经无法忍耐了，于是毅然决定求饶，所谓大丈夫能曲能申，宛儿姑娘冰雪聪明，一定会理解的。
　　蒙面人却突然收了招式，退到五步之后，站到了宛儿身边。
　　尤二狗趴在地上，恨不得大哭一场，只不过哭也是需要力气的，他现在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宛儿湿漉漉的双目望着尤二狗，也不知道是怜惜还是轻蔑。
　　蒙面人道：“看来这小子还是个废物，不如杀了算了。”
　　尤二狗暗道：“他又想杀人了，烦不烦呀！”
　　宛儿悠悠道：“比起一个月前，已经进步很多了，而且我看他宁愿挨打也不求饶，倒也有几分骨气，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尤二狗感激地望了宛儿一眼，心想虽然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你却知我、懂我、敬我、怜我，我……我此生绝不会辜负你。就在这一瞬间，他对林戴玉的恨与怨悄然平息，只是痴痴地望着这眼前的佳人。
　　宛儿也望了尤二狗一眼，这一眼中似乎有安慰，也有鼓励，更有一丝对幸福期待的羞涩。这一眼足够让男人不惜面对这世间最残酷的考验。
　　蒙面人点点头：“既然你非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那好，一个月以后我们再来考较他的武功，看看这个人留在世上到底有没有用。”
　　两人临走的时候，宛儿突然对尤二狗道：“你、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