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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明羌笛戍楼间 ...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暮解寒看着脚下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句诗。
      区别于帝都那一城柔弱的烟雨,大漠中的号角与胡雁显得更为粗犷。暮解寒打小长在城市,整日见到的除了钢筋水泥就是满街的铁皮壳子。这样的景象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他为什么会跟着亦百里来到这个地方,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有一部分的理由,只是想看看这与众不同的风景吧。
      “哈——”打了个哈欠,暮解寒揉揉额头。虽说天色还不算晚,但先前的大病加上多日来的赶路,让他有些吃不消。又看了眼这无边的黄沙,转身回到帐子中,倒头睡下。
      大漠不比帝都,白日还感觉不到,到了夜晚,骤然降低的气温让暮解寒睡得有些不踏实。把被子往身上使劲裹了裹,朦胧间耳畔传来一阵声响,仔细一听,似乎是什么曲调。暮解寒本身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人,但这若有若无的声音实在让他睡不安稳,便随手拾了件外褂披在身上,走出帐子去寻这曲调的来源。
      顺着曲调的方向走,声音越发的清晰。虽说暮解寒不太懂什么音律,不过他还是感觉到了这曲调中无法掩盖的孤独,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加快。声音戛然
      而止,暮解寒也停下脚步,借着如水的月色,看着那个一身火红的背影。似乎是感觉到背后的目光,那片火红转过头,看到来人是暮解寒,脸上莞然而笑。
      走上前去,暮解寒问道:“是你吹的曲子?”
      亦百里看看握在手中的羌笛,“没错,是我吹的。”
      “……这是什么?”
      “羌笛啊。你没见过吗?”亦百里反问。
      暮解寒盯着那所谓的羌笛,良久才缓缓开口:“没见过。”脸上分明是坚定严肃的表情。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是羌笛,你记住了吧?”亦百里举起羌笛在暮解寒眼前晃了晃。
      “……你经常一个人吗?”
      “恩?”亦百里放下手,向上挑了一下那双凤目,嫣然一笑:“为什么这样问?”
      “你的曲子让我有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你很孤独。”
      亦百里依然笑着,火红的长袍被浓重的夜幕衬起,未挽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肩背,让看在眼里的暮解寒想起一个词“妖精”。
      “真是难得,竟然让你说了那么多话,看来你很关心我的事啊。既然这样……你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说着,随意的坐了下来。
      暮解寒看了一眼,坐在了亦百里身边。
      “该怎么说呢,这个故事太长了。二十几年前,将军府里有位夫人,这位夫人是敌国的公主,她的国家在战争中失利,于是她就被送来和亲,嫁进了将军府。这位将军对她很好,她也对这位将军没什么不满,但她始终没有为将军产下一男半女。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说来也巧,那日她独自上街,被一个蒙面女子拦住,把她带到僻静处,将一个婴儿交给她。后来,这位夫人才偶然得知,那日的蒙面女子,其实是当时名震帝都的青楼花魁。那夫人将婴儿抱回以后,细心抚养,视如己出。几年后的一天,那青楼女子又找了回来,希望要回自己的孩子,那夫人不给,她就扬言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在她三番五次的折腾下,那位夫人终于忍受不住,花钱雇了几个人,将那青楼女子杀害。本以为这样事情就会结束,可不曾想,那将军竟然会来兴师问罪。最后这夫人才知道,原来是这孩子是将军与那青楼女子的骨肉。在真相的打击下,那位夫人将自己锁在房中,几天以后,用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这位夫人死后,那将军将她所有的东西统统用火烧毁,只有一只羌笛,被那孩子捡去当了玩物。”亦百里低头,看着手中的羌笛,继续道:“后来,这孩子慢慢长大,十二岁偷溜出府时,眼前出现了一张脸,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看了自己很久,然后掏出一把刀,狠狠的向自己捅了过来……”
      “然后呢?”暮解寒依然面无表情。
      “然后?”亦百里喝了口酒,“然后就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冒充那个孩子住进了将军府。当年那青楼女子生的是双胞胎,而将军和夫人都不知道。”
      “将军没有发现吗?”
      “没有。因为常年驻守边关,将军很少回家,根本不知道住在府中的是谁。”
      “那家仆呢?”
      “双胞胎长的都一样,家仆就算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啊。”亦百里站起身,将手中的酒递给暮解寒,拍拍身上的沙粒,“好了,故事讲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还有……暮解寒,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暮解寒没有回答,接过酒,拢了拢外褂,朝营帐走去,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也是。”至于亦百里有没有听到,他不得而知。
      站在原地许久的亦百里,脸上笑意更浓,像是自言自语:“你也是吗……”

      亦百里篇

      是妒忌吧。亦百里这样想着。明明是一样的脸,明明是一样的出身,为什么那个人就可以穿着绫罗绸缎,吃着美味珍馐,享受别人的服侍。而他只能在街上和野猫野狗抢食,穿偷来的衣服,忍受其他人的嘲弄和羞辱。他不服,他不甘心。
      我要代替他。这样的念头在亦百里脑中出现无数次。终于,机会来了。
      在他像往常那样默默注视着将军府时,他看见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悄悄从院墙的狗洞向外爬,他觉得这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握紧了藏在袖中用来防身的小刀,慢慢向那人走去。
      当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抬起来时,他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好奇。杀了他,杀了他你就可以代替他,你就不用再为了一个馒头而挨打,你就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不再犹豫,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经捅进了他的小腹,血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浸红了层层的华服,手不停的颤抖,想要拔出匕首,却更加用力的捅了进去。
      那人终于不再动弹,终于停止挣扎。无力的靠在墙边,平复自己的呼吸。
      费力的将衣服剥下,把尸体扔进野狗堆,看着那群拼命抢食的野狗,亦百里突然很想哭。如果今天没有这样做,下次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吧。他想。眼泪终归还是没有落下来。
      从那个狗洞爬进将军府,一路摸索着来到房中,换下带血的锦袍,穿上白净的长衫,好像这样就能摆脱一身的血污。
      “原来你在这儿,我母后给我做的核桃酥你要不要尝尝?”门口的少年邀功似的把一只食盒塞进自己的手中。
      居然忘了锁门。不过已经收拾妥当的亦百里也没有太过惊讶,打开食盒,把核桃酥放进嘴里,好像有点咸啊。
      “你怎么哭了?这核桃酥不好吃吗?以前你不是很喜欢吗?”
      “没有,只是沙子刮到眼睛里了。”
      “是吗……好吧,你慢慢吃,我回去给父皇背书了。”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向他告别。
      “恩。你走吧。”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少年停在门口。
      “有吗?和以前一样啊。”亦百里有些心虚的说道。
      “有的。以前这个时候,你应该会拽住我的袖子,说‘书白,你不要背书了,我们出去玩吧’。可你今天没有说。”
      “啊,因为昨天先生说我再不好好用功,就去告诉我爹,所以这两天我只能在家里了。”
      “这样啊,太傅也经常这样威胁我。那我先走了。”说完,摆摆手,飞快的离开。
      亦百里望着飞奔的背影,随手将核桃酥倒进了屋外的池塘。

      云书白篇

      这次跟随父皇下江南,要在将军府住上几天。听说要住到亦百里家,云书白感到很不耐烦。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他并不喜欢,如果他不是将军的儿子,恐怕自己都不会看他一眼。
      其实他发现了。那个吃他核桃酥的人不是真正的亦百里。问他为什么,云书白自己也说不清楚,更多的,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眼前这个亦百里,虽说容貌上无懈可击,言谈举止也并无不妥,可眼中那份狠戾,是他从未见过的。
      抱着怀疑不解的心情,那天晚上云书白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睡下,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翻出了将军府。在狗洞附近,果然发现了未掩盖好的一滩血迹。想到那天听到家仆们关于亦百里身世的闲谈,心里有了几分掂量,但还是不敢随意就下定论。
      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那扇门。
      “你是来找我的吗?”
      声音从旁边响起,云书白转头发现亦百里正坐在屋前的石椅上。
      “你想问些什么?”
      “……你是亦百里吗?”
      “我现在是。”
      “那以前呢?”
      “我也不知道。”
      “真正的亦百里在哪?”
      “死了。”
      “怎么死的。”
      “用刀。”
      “……你不怕我会说出去吗?”
      “你会说出去吗?”
      云书白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比以前的亦百里好。”停顿了一下,云书白接着说“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吗?”
      漫天的星幕下,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次年三月,亦百里被封为护云世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月明羌笛戍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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