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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眼中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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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走到她的面前,和善的邀请道,“这位朋友,劳烦上楼一聚,做个评判。我们几位在评画。”
“抱歉,我不懂画。”沈弦诚实的作答。
“不要紧,只要有双眼睛,只管凭自己心意选择。其他都不要求。”
“是啊,没要求的。能被藤球击中,就是缘分。阁下是刚来福城吧。福城人以画会友,以藤球寻找有缘人,再寻常不过。”
……
沈弦没有听柴庆说过藤球的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她仔细的观察了手中的藤球。藤是寻常的叫不出名字的攀援藤,路边皆能见到。那球编制的曲径圆滑,但不算精致。断口有着清晰湿润。很明显,是仓促制成,时辰是刚刚。
这样的邀请很突然,经历过痕国宫廷的洗礼,沈弦本不该答应。可是来者十分盛情,谦和。沈弦从她们脸上瞧不出一丝恶意与虚假。
盛情难却,沈弦没再拒绝。“无笑,我们去看看?”
“好的,妻主。”济无笑攥紧了沈弦的手。
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将他们两引至一旁的亭台。上了楼,沈弦发现这里的视野极为开阔,较之近水之处,更多一分高瞻远瞩。
楼上的布置极为古朴。六张宽大的榆木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墨香浓浓,雪白的宣纸,柔韧轻薄,上面早已纵情写意。在这榆木桌子的后面,一群人簇拥一圈,看不出当中有些什么。
“人来了。”领着沈弦的两人有种不负众望的喜意。
簇拥的人自动的像两边散开。如同拉开一道移动的帘幕。
沈弦看到了当中的内在。
那里只有一桌一椅一人。
那人光彩夺目。是一个少年。
完美至极。是沈弦第一眼的感觉。这人五官如同精雕细琢,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素。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高贵,清傲。他站起身,同样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腰如束素,形若秀松。
他一身修身的儒袍,米白色的素锦,衣领衣袖衣摆处皆是极为浅淡的缃色云纹。同样浅缃色云纹的发带束紧过肩十寸的乌云秀发。那发髻之顶饰有一顶玉冠。上好的和田白玉,精雕数羽,一根绞丝如意金簪扣紧玉冠,相当益彰。
这样钟灵毓秀的一个人,他看着沈弦手中的藤球,眼中不带一丝情绪。
早有人知如何继续。
领着沈弦前来一人作了一揖,“多谢阁下赏光。在下福城柳传,不知阁下名号?”
“在下沈弦。”沈弦在这当口,报了真名。
没有报来自何方,迷心岛不是一般人知道的,也不是可以告知一般人的。
一丝异常的光从那白衣少年眼底滑过,转而无痕。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遍沈弦,始终如一的蔑傲挂在完美的俊颜之上。
柳传没有在意沈弦的简洁。她领着沈弦走到一旁,“沈弦,请你看看这两幅山水,哪幅更加出彩?”
沈弦看了。一幅是锦绣山河,千里绵延,大气磅礴。一幅是静谧山水,一叶扁舟,横亘江面。远处山中有云,水中有细波。都是极好的画功,挑不出一丝用笔的差池。
“不知这画的创境为何?”沈弦望向柳传。
这是一种舒缓的声音,沉静,绵延,宁谧。非常奇异的嗓音,意外的叫人不容拒绝。
“乾坤。”玉质般如同吟箫。少年发声了。
乾坤,社稷,无论多么壮丽的大好江山,多么安稳的盛世乾坤,都有不容忽视的暗流。好比痕国的暗中涌动。沈弦又看了一遍画,指了指其中的静水轻舟,“这幅好些。”
柳传爽朗笑道,“画轩,你看,欣赏你的人很多。”
“是啊,画轩的境界可不是一般的莺莺燕燕,不逊巾帼,胸怀天下。”
“放眼天下,定再没有画轩这般情怀的男儿。”
……
很多的赞美之词,此起彼伏。
白衣少年没有一点的得意之色,他只是走了过来,在画上戳了一个红泥印章:画轩。猩红的颜色,格外触目。
可能是觉得这些赞美之词太过于恭维,太过夸张,也可能是这两幅名曰“乾坤”的画作勾起了沈弦的回忆,她站在一旁喃喃,“胸怀天下的男儿还是有的,乾坤也有更多的表现方式。”
她想到了南宫暮,那个志在千里的人,他的举动与举止,几人能企及?
她也想到了济济的那幅绣品,那是她对于画作的启蒙。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撼。
她不大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里,引起一阵涟漪,大家都停了下来。
“是吗?那你眼中的乾坤,怎样绘制?”凉玉如箫般的声音从少年丰润的蔷色红唇中倾泻出来。他的唇角微扬,那份轻世的自傲,没有半分隐藏。
“在下不懂画,来之前就和柳姑娘说过。”沈弦解释道。
少年看向柳传,后者赶紧点了头。说了,要找个被藤球砸中的路人,不管是谁,砸中了请过来就是。这样才公平。这是少年的意思,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这样太草率。福城人纵然爱好书墨,还不至于尽人皆知。何况,刚才那个藤球是少年站在栏杆前,背对着河畔丢出去的。能砸到人已经够稀奇了。
“你既然说了有其他的表现方式,想必是见过。说过听听。”这是一种命令的口吻。自然无比。看样子少年习惯了指示旁人。
沈弦的目光看到河畔。柴庆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不知会不会快回来了。柴庆让她和济无笑不要走得太远,以免寻不到。他们上了这楼台,柴庆回来肯定是看不到的。
“抱歉,我们在等人。该下去了。”沈弦拒绝了。
“为何不说?你就差这么点功夫?”少年一脸不悦。还没人敢拒绝他。
沈弦意识到一点不说有些不妥,于是简单说道,“我曾见过一幅绣品,也叫乾坤。是一个男人绣的。背景是半轮红日初升海面。天空和海面都泛着淡金色。它的主体是一排排海浪,前赴后继,拍打着礁石。激浪飞溅的浪花,仿佛扑面而来。”
“我们可以走了吗?”沈弦不想再逗留。
少年闭上了眼睛,片刻,他看向沈弦,“你等等,我画出来,你看看是不是那样。”
“我们真的在等人,实在不能错过。”沈弦拉着济无笑的手,作势就要下楼。
立时有人伸手挡住她的去路,“你不能走。等主子画完再说。”
沈弦看向手臂的主人,一个容貌威严的女人,带着凌厉之色,看得出武功不弱。
“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沈弦看向柳传。
“稍等片刻,如何?画轩作画一向很快。”柳传有些尴尬。
“不行,我们必须下去。”沈弦斩钉截铁的拒绝着。她绝对不能和柴庆走失。
她的话音还没落,一道凌厉的掌风劈了过来,“不识抬举。”威严的女人动了手。
“住手,李城。”少年的阻止,显然晚了半分。
沈弦握住了李城的手腕,她稍稍用力,李城的额头已经滴下冷汗。
“抱歉,是我家侍卫无礼。”少年的道歉看不出谦卑,“你可以在下面等人,我画好了送给你看。如何?”
上楼显然还是不智,沈弦意识到了。事已至此,她不想再生事端。她轻轻颔首,拥着济无笑下了楼。
柴庆没有来。沈弦拥着济无笑站在河边。“无笑,你说我是不是不该上去?”
“没什么,去了看到那样好的画作,也是值得的。”济无笑不想增加沈弦的悔意。
沈弦没再多想,只是看着柴庆的去向,若有所思。
不多刻,有人拿了一幅画作下来,“公子问你,可是这幅情景?”
沈弦看了,回了一句,“海浪不够激烈。”
擎着画卷之人瞪了沈弦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上楼回了话。
一炷香的功夫,楼上又下来一人,“公子问你,可是这幅情景?”
沈弦端详了画,画作之中海浪做了改变,较先前气势更增,但和济济的画作相比,还是欠缺了。“海浪还不够激烈。”她诚实的答了。
送画的人剜了沈弦一眼,托着画走开了。
沈弦第三次看到画作的时候,还是说了同样的话。她觉得这么说有些打击人,但是实情。她心中有些担心,柴庆离开很久了。还没回来。
她在顾盼中,面前突然站了一人。是那白衣少年。
少年的脸色明显不大好。“你说海浪不够激烈?”
沈弦颔首。
“我改过。”
“我看到了。”
“还不够?”
“不够。”
少年的脸色黑将下来,“你确定吗?”骨子里的傲气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否定。他不甘心,也有些不信任。
沈弦不想滋事,“听说作画讲究触景生情。公子还是多去看看为好。”
“你说的那幅画,它画的是哪里?”不甘心,少年紧盯着面前这个平庸之人。他发现面前之人始终不卑不亢,她的眼睛很漂亮,衬着她这张脸,太不相称。
“我不知道画的是哪里,好像是一座岛边的海景。”沈弦撒谎了。她撒谎的时候,脸红了。不过面具挡着,没人能看到。
“你在等谁?”少年出人意料的转换了话题。
“一个朋友。”
“你刚到福城?”
“正是。生平第一次。”
少年打量了一遍沈弦,又打量了一遍济无笑。以及,他们握着的手。他姿态优雅的转身离开,连背脊都透着傲气。
沈弦看到,不远处站着方才楼上的一群人。有人迎了上来,不知是谁,讨好般的说着,“画轩,不要和一个路人一般见识。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今天要不是四殿下和遣筱没来,也不至于有这人什么事。”
“四殿下和遣筱忙得很,往后只怕来的次数会更少。”
……
少年一言不发。他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突然转身看着沈弦,“我是福城李特。我一定会画出你说的那种乾坤。”
他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看向沈弦蔑傲一片,似将她看做脚下之泥,水底之淤。
沈弦没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