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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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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暗夜里的一道光明。
楚言看着夜魄,几乎是屏着呼吸,等待着他说的话。
夜魄看着莫子卿。
他柔软无力地躺在楚言的怀里,紧闭着眼睛,纵使憔悴苍白却难掩原本精致细腻的五官。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沾湿了鬓角和垂到肩上的头发,他的手被楚言握着,紧紧包裹着。他的双腿耷拉在软榻边,左腿因为蜷曲而比右腿短了一点。
他是个漂亮的孩子,夜魄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了另一个让他痴迷的面孔来。
楚言却忽然心里一紧。
夜魄的表情让他不安,抱着莫子卿的手臂也紧了紧。莫子卿感觉到楚言的紧张,小脑袋在他的颈窝轻轻蹭了蹭,像是安慰。
——“莫子卿留下来,终生不得出谷。”
楚言怀里的莫子卿挣了一下,就僵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他分明知道,楚言为了不让他死掉,一定会同意让他留下!
莫子卿虚弱的胳膊缠上楚言的脖颈,小脑袋倚着他的颈窝,轻轻地道:“楚言,求求你,别让我一个人……求求你……”
莫子卿看不到,但也能感受到楚言身子的轻轻颤抖。
近乎绝望的颤抖。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要经历这样的牵绊!
他抱着莫子卿,怀里的小人儿在轻轻拱着自己的胸口,他知道,莫子卿害怕离开他,害怕一个人,害怕再次被遗弃。
怕是宁可死掉,莫子卿也不会想要离开他。
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不了。
他紧紧圈住莫子卿,像是要将他扣紧在怀里,死死不放开。
多想,永远和你一起……
命运爱开玩笑,偏偏喜欢捉弄这一对爱人。
秦玉溪在一旁看着已经觉得难过,竟忘了姐姐逝去,抬眼看向夜魄,竟是欲向他求情。解药已经交给夜魄,如今,她也是无力救回莫子卿。
夜魄沉默地看着,脸上冰冷,一丝表情也无。
沉稳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遗魂谷的规矩,活人不进,死人不出。”
求医的人若非致命的伤不得入谷,伤势未复原或是医治无效不得出谷。
倘若楚言拒绝让莫子卿留在谷里,夜魄言下之意,是要两人葬身在这山谷之中!
五天。莫子卿还有五天时间。
这五天,还能做什么呢?解药就在夜魄手里,除了这里,他们无处可去。
可是……
莫子卿惊恐,害怕,楚言的沉默让他心惊胆战。他害怕楚言开口说出的话,是让他留下。
他不想留下,他也不能留下,他一样会死在这里。
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楚言……”莫子卿干哑着嗓子,轻声叫着,他无力的身子拼命地往那个温暖的胸膛上靠,仿佛能够汲取一些热量来温暖他自己。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求求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
“明日日落给我答复。”夜魄随口说了句,抓着秦玉溪的手腕,将她也带走了。
一直在外面仿佛不存在的少女便走进来,不多时又有婢子过来摆好宴席,静候着楚言和莫子卿两人。
楚言心道莫子卿一日未进水米,该是饿得狠了,便要松开手去拿碗筷,不料莫子卿身子一震,拼死了力气抱住他,尖声却无力地叫道:“不行!不行!”
连那少女也吓了一跳,呆看了莫子卿一阵子,方才缓缓地叹了声,低声道:“二位慎重考虑,那石洞中……”说着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几个深不见底的石洞,“谷主从不食言。”
那身影就飘忽出去,再没来打扰了。
莫子卿兀自紧紧抱着,用尽他浑身的力量,他身子在颤,手臂在颤,连带着那并不能用上力的双腿也在颤,可他不放手,仿佛一放手,一切都成了虚幻。
仿佛一放手,这空旷的世界,就又剩了他一个。
仿佛回到了无依无靠的花雕楼,仿佛回到了那漏风漏雨的龙王庙。
他的父亲不要他,他的母亲抛下他,老烟头为了一袋银子卖了他,季染辰为了报仇想要杀了他,如今,轮到楚言了么……
那股深深的眷恋和恐惧感袭上心头,他舍不得放开,他不敢放开。
人总是最怕执恋。
最怕是真心。
“卿儿,先吃点东西。”尽量让声音不颤抖,显得平静一点,楚言终于开口,将莫子卿抱好,让他软依着自己的怀里,扶着他坐起身子,手臂环过他的背,一手拿着碗,一手夹着些饭菜送进莫子卿的嘴里。
莫子卿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中毒已深,体内痛楚难当,方才拼着力抱着楚言,如今全身瘫软,竟是连吞咽的力气也困难。
楚言看的难受,却知道他必须吃点东西补充力气,只得温言道,“卿儿乖,吃一点。”
因为缺水和体虚而干燥的唇张开一点点,任楚言将一小勺的粥送进去,莫子卿直接吞了下去——他没有力气细细咀嚼。
他从来是不违抗楚言的话的,凡是楚言说的,他都肯听。
除了这个苛刻的条件。
莫子卿吃东西的时候,将头靠在楚言的臂膀上,明知这样会让楚言觉得胳膊酸痛,他也不离开。
他拼命地让自己靠着楚言近一点,再进一点。他要让楚言知道,他们是一起的,他们不能分开。
他是个执着的小孩子,固执得发狂,偏执得发狂。
这世上,他也许只听进去楚言的话。他不允许楚言抛弃他。
再一次抛弃他。
那一整天,便再无人进那间石屋之中来打扰。
莫子卿是紧紧抓着楚言的,一刻也不放松,直让那手指都抓得青白,颤抖着也不肯松开。楚言最终无奈,只好轻轻将他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慢慢摩挲着那细瘦的手指,一一展开,缓缓地揉搓。
“楚言。”莫子卿身子软软,连声音也软软的,轻细的,“楚言。”
楚言“嗯”了一声,望着怀里精致的像是一只娃娃一样的小人儿。
莫子卿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了,嘴唇也呈青白的颜色,只怕那毒素已经深入体内,让他痛苦难言。
“我就是想叫着你的名字。”莫子卿虚弱地笑笑,弯弯的眉眼和嘴角让楚言看了心如刀割。“听到你回答就很安心。”
那模样,那份珍惜,分明是将这一天,当做末日来过的。
即便活着,倘若不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言如何不懂莫子卿。
他忽然想,不若就过完这五天,陪着卿儿,一起去了罢了。
如此自暴自弃的想法。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相偎相依,却静谧地快要疯狂。
都在挣扎,在抉择,快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