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重山烟雨时》轻嵬

4、遗梦之惊变二

　　傍晚，外面下起瓢泼大雨，阿笙正伺候了梁有间睡下，就听见外面噪杂声起。
　　“阿笙，怎么回事？”梁有间坐起身。
　　“老爷，你快躺下，一会肩膀受了凉又该发疼了，我去看看。”阿笙按住梁有间出门查看。
　　一会房门猛地被推开，有人顶着大雨跑了进来，“槐序！槐序!快跟我走！”是魏玉！浑身被淋得湿透，满身狼狈，像是一路跑来的。
　　“小玉？怎么回事？”梁有间下了床，扶住魏玉。
　　“什么都别问，快跟我走！路上再说！”魏玉拉了梁有间的胳膊就往外跑。
　　“等等！”梁有间奔回床边，翻出枕下的东西收好。外面雨下的正大，雨水打在脸上生疼。片刻间浑身湿透。刚到门口就有马车驶来，有人探出身来，“快上车！”原来是文月芙，上了车发现穆蓉竟然也在。文月芙吩咐了车夫快马加鞭往城外赶去。
　　“出什么事了？”梁有间急切的。穆蓉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倒在他怀里。
　　“呜…我哥，他出事了！”穆蓉哭的力竭，梁有间听她这么说大惊。
　　“到底怎么回事？”
　　“穆升被羁押了！”魏玉满脸焦急。
　　“为什么？”
　　“就在刚才，穆升的副将传来消息，戌时皇上急招穆升入宫，不知怎么回事皇上大怒，削了穆升兵权，打入天牢了，穆升当时只给他说了一句，‘让魏玉赶紧带槐序走！越远越好！’”
　　梁有间听了脸色苍白，如遭五雷轰顶，事情来的比他想的更快，突然的让他措手不及。
　　“槐序？槐序？你怎么了？”魏玉见他这副摸样吓坏了，摇他却没反应。见他颤抖的抬起右手，手里握着块玉佩，魏玉拿过来，是块上好的黄玉，龙凤相对，这是皇家才能拥有的瑞兽，怎么在槐序手里？翻过玉佩，背面细细的雕着两个字，“端榕……”念出着两字，不止魏玉，连文月芙也一惊。
　　“端榕?是谁啊？”穆蓉抽泣着，她年纪小，从小长在裕南王府，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前朝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德敬皇后的名讳。
　　“你竟然是……”魏玉叹气，“难怪穆升被打入天牢，还要说那句话，想是皇上知道了你的身份让穆升来抓你，穆升不肯，才出了这趟子事。不行，月芙，让车夫再快点！往远了走！”
　　“我不能走，我走了穆升怎么办？万一皇上盛怒，发泄在穆升身上，杀了他怎么办！快回去!”梁有间作势要下车。魏玉一把拉住他，“你疯了！现在回去你是必死无疑！记得穆升说过吗？皇上要亲手杀了你！穆升现在被打进天牢，说明皇上暂时还没杀他的心，等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魏玉话刚说完，马车猛地一停，听见驾车的车夫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遭了，官兵追上来了，”文月芙侧头从小窗张望。
　　“都出来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带头的官兵盛气凌人，一会见马车里的人没有动静，冷哼一声，“把她给我带过来！”手下把一个浑身泥土的小人推了出来，“啊！”阿笙踉跄的倒在地上。
　　“再磨磨蹭蹭的，我手里的刀可就等不及了！”官兵拔出佩刀，指在阿笙颈上。
　　车门被推开，梁有间走下马车，身上着的单衣因湿透粘黏在皮肤上。
　　“老爷！别管我！你别管我！”阿笙见他出来尖声哭喊着。骑在马上的人见状一脚踢开阿笙，指着梁有间喝道“给我绑起来！”
　　众人上前正要抓梁有间，忽然从身后窜出一人，飞身踢倒二人。穆蓉、文月芙也跃下马车与众官兵纠缠在一起。梁有间趁乱拉过阿笙，替她松了绑，将她藏在马车后面。“呆在这里，不要乱跑。”阿笙含泪点点头。
　　带头官兵见这情形大怒，挥刀而来，魏玉见状刀背砍上马腿，黑马一个踉跄将他甩下马背，那人就地一滚，借势避开了魏玉的刀。两人刀锋相对，一时打得难解难分。穆蓉和文月芙自小习武，应付几个小喽啰还是轻松。梁有间功夫浅，时间稍长有些体力不支，风吹雨冻，右肩的旧伤变得疼痛难忍，手臂几乎麻木了。两个小官兵发觉他的异样，挥刀向他劈来，梁有间眼见难以避开闭了双眼，耳边是刀锋刺进皮肉的声音，有温热的液体迸溅在他脸上。
　　“老爷……快走…”
　　“阿笙！”梁有间睁眼。阿笙满是泥泞的脸就在他面前。嘴角溢出鲜血，眼里满是急切，“快走…”
　　“啊！”怒吼难解心中悲愤，梁有间拾起长剑，一剑断了两人喉咙！
　　“槐序！”
　　“槐序哥！”魏玉穆蓉大惊，眼见梁有间脸色惨白，将要倒身在地，忽然一白色身影从天而降，一手扶住梁有间，一手使出一把金边折扇，飞旋出去，将几个官兵击倒。带头的见来了厉害的帮手，心知抵挡不过，带着剩余的部下落荒而逃。
　　“快上马车！”白衣男子将梁有间扶上马车，魏玉扶起阿笙，把她抱进车里。白衣男子起手扬鞭驾了马车往小路驶去。

　　“穆升！”梁有间从梦魇中惊醒，叫着穆升的名字。自己躺在床上，还好只是一场噩梦，梦里穆升满身是血，与官兵厮杀，一边叫他快走！那些箭一根根刺进穆升的身体，鲜血染的满天满地鲜红！
　　“醒了就把药喝了吧，”有人递来药碗，梁有间这才发现身边坐着的人。
　　“是你？你没死？”梁有间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依旧绢纱红衣，长发微散，一副慵懒状。梁有间曾听说过他的事情，笑莲山庄之事后，他是已经死去的人，现在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且眉目依旧。
　　“哼，我倒想死的，只是阎王却不愿收我。”林怀柔捋过散落的长发，将药碗放在梁有间手上，“不过这回摊了你这事，也是好不到哪去。”
　　“这回确实连累你们了，对了，阿笙呢！”梁有间抓住他的衣袖。林怀柔看着他半晌，轻轻摇头，“子容把她安顿在庄外桃花林了。”
　　“...桃花林......”梁有间轻声念叨着，仿佛失了神。
　　“我带你去看看吧”

　　“你带槐序他们去苏州，”俞千寅半晌才说话。昨晚他危急时刻救下梁有间他们，情急之下只好驾车赶到离得最近的南燕山庄寻求花子容的帮助。
　　“那穆升怎么办？”魏玉皱眉，“他还在天牢，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这样，你们先去苏州，裕南王的事我和俞兄来想办法，你们现在还是离京城越远越好。”花子容赞同俞千寅的想法。
　　“穆升救不出来，槐序是不会走的，他宁愿用自己去换......”
　　“对了，槐序怎么样了？”俞千寅转头问花子容。
　　“怀柔在旁边，应该没问题。”
　　“不行，我去看看，”出了这样的事，魏玉不相信梁有间会安静的待着。

　　天气阴霾，十月的天竟然飘起了雪花，进了那片桃花林就看见一座孤坟，阿笙就静静的躺在那里。梁有间摸着墓碑上的字，他从来没想过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触碰阿笙，“阿笙......”
　　“走吧，”梁有间出了桃花林，林怀柔正倚着马车等他。
　　“去哪？”林怀柔问他。
　　“去...京城。”
　　林怀柔驾了马车，顺着小路往京城方向赶去。他们都知道，除了梁有间没有人救得了穆升，就算将他从大牢里救出来也是一辈子背着钦犯的罪名，还有魏玉他们，这样下去什么都毁了。林怀柔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就像当年为了俞千寅他宁愿自己身陷险镜，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梁有间这样回答时他没有拒绝。

　　马车行到里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下，有人在等着他们，一身官家打扮，见他们的马车过来拦了下来。
　　“请问，车里坐的可是梁老爷？”语气毕恭毕敬，眼睛却一直盯着林怀柔的脸，他从来没见过这般俊俏摸样的人，就连以美貌著称的长庆长公主也不及他的姿态，多了份傲气，多了份慵懒，还有那放佛蔑视天下的的眼神。
　　“做什么？”林怀柔倚在马车上，眯着眼睛看他。
　　“在下祝广荣，奉左相之命在此等候，邀梁老爷到府一叙。”
　　“让开，我可没时间跟你啰嗦。”林怀柔一扬鞭，驾车继续赶路。祝广荣见状招手示意，从两边冲出十几个手下将他们围住。
　　“这位公子，还是请梁老爷随我们去吧，左相大人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林怀柔转头冲着马车里的人轻声笑道，“我们来玩场游戏好吗？”
　　“玩什么？”梁有间问。
　　“借皇帝的江山玩玩，玩的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玩的不好……呵呵”梁有间坐在马车里，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感觉的到他放佛追赶猎物的兴奋感，这是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人。
　　“我只想救穆升。”梁有间不反对也不肯定，他来唯一的目的是救出穆升，林怀柔玩心大起，现在说不同意也是枉然，这世间有谁降得住这个魔头。林怀柔听他这么说，冲着祝广荣一笑，“有劳带路吧。”
　　祝广荣见他态度大转变，笑容变得殷切，像是算计些什么，心里有些忐忑，撤了手下，带了他们去见左相。

　　“皇上，宫外送来的密函。”钱公公将手里的涂了朱砂的信奉到皇帝面前。
　　“哼，左相开始行动了，传令御林军做好防备，张抗的狮虎军在城外候旨，随时准备抵御叛军。”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皇帝安排好事宜，坐倒在龙椅上，轻声叹气，“等等，裕南王那怎么样了？”
　　“回皇上，奴才派人去天牢游说的好几次，王爷他只是坐着，什么话也不说，看样子是不肯的。”
　　“不肯？你说李愘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这么死心塌地，甚至敢忤逆朕！”皇帝一掌拍在案几上，惊得钱公公慌忙跪在地上大呼皇上息怒。
　　“你亲自去！办不好这事，你也不要来见朕了。”
　　“奴才领旨，奴才这就去。”钱公公领了圣旨，快步退出殿外。关上殿门擦把冷汗，哎，这天真要变了。

　　俞千寅等人赶到城外，处处重兵把守，这才知道左相秦辽携前朝太子李愘举兵起义了。魏玉大惊，“难道槐序为了救穆升真的要颠朝复位？”
　　“这种事情可不是儿戏，槐序不会考虑不到后果的严重性。”俞千寅皱眉，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了。他们原本以为梁有间会用自己换回穆升，没想到却随了左相要造反！
　　“为了朋友，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这回他真是疯了，我得去找槐序。”
　　“你先别急，怀柔在他身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我们先想想怎么救穆升出来，等到兵戎相见的时刻，皇帝拿穆升来威胁，槐序定会任他摆布。”魏玉听他这么说一惊
　　“你的意思是同意他造反了？”
　　“槐序本就是皇族贵胄，若不是遭逆贼逼宫，现在他已然是龙椅上的皇帝，何来的造反？只是现在之举的确不像他的作为，莫不是有人挑唆？”俞千寅思想片刻幡然醒悟，嘴上大骂，“这该死的祸害！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你知道是谁？”魏玉奇怪。
　　“林怀柔！”花子荣说出他的名字后哑然失笑。
　　“你还笑得出来？”俞千寅气的咬牙。
　　“果然是他的作风，唯恐天下不乱。”他们一直认为林怀柔在梁有间身边不会有问题，却忘记了他才是真正的大魔头。

　　宫里宫外两军对峙，左相坐在轿子上，俨然满头白发，一副老态龙钟。梁有间和一身红衣的林怀柔骑马站在旁边。皇帝高高的坐在城楼上，俯视着一切。
　　“皇帝小儿，乖乖把皇位交出来，省的大动干戈。”左相说完这几句，轻咳几下。林怀柔听见嗤笑，“老头，你省着点力气看好戏吧。”
　　左相听他这么说心中恼怒，从他到左相府就言语不忌，要不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早就把他一刀两断了！
　　皇帝招招手，弓箭手准备，万箭破风而来！林怀柔替梁有间扫去射来的箭，一支箭不偏不倚被钉到左相的轿顶，左相大怒，“混账！混账！来人啊！给我把他拿下！。”手下见主人下令忙上前想要捉林怀柔，可是哪里近的了他的身。
　　“左相大人，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吧。”梁有间制止，语气不善。
　　“殿下！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舅舅，怎么能由得这狂徒戏谑！”
　　“我只来救穆升，其它的与我无关。”
　　“你！”左相气的浑身颤抖，“我说为了你的皇位！”
　　“要皇位的是你，我只要穆升！”梁有间说罢转头向着城楼高喊，“皇上！在下只求换的一人！”
　　“殿下！”
　　那边沉默半晌，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说了，你要换的人就在这，可来相见！”
　　林怀柔大笑，“这种时候还是得看我的。”说完抓住梁有间的胳膊向着城楼飞掠而去。左相见状高呼，“给我攻城！取得皇帝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官拜一品！”众兵得令蜂拥而上。

　　“遭了！开战了！”魏玉听见呼喊声大惊，与俞千寅花子荣急忙赶往皇宫，却见两军厮杀成片。
　　“没见槐序和怀柔？”俞千寅在人群中没有寻得二人身影稍稍松了口气。
　　“在城楼上……”花子荣瞥见那抹鲜红、

　　林怀柔带着梁有间轻松跃上了城楼，御林军立即将他们围起来。皇帝端坐在龙撵上，沉着目光注视着他们，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感袭面而来。梁有间第一次面见皇帝，没想到在这种处境之下。
　　“你就是李愘?”皇帝看着他，梁有间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有威胁感，这是皇帝特有的敏锐洞察力。
　　“我不是，我叫梁有间，也可以叫我槐序。”
　　皇帝听见他这样的介绍诧异至极，他们是仇人，为什么要亲昵的称呼他的字号？继而仰头大笑，“你为了穆升而来？”
　　“是。”
　　“那你呢？”皇帝又问林怀柔，这是个美丽的男子，歪着头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意，那微笑在他脸上真是算得上妖娆。
　　“我来看戏。”林怀柔笑得更深、
　　“看戏？我这可没什么好看的戏。”皇帝摇头，他没见过这么狂妄的人，竟然敢说来他这看戏。
　　“带裕南王过来。”皇帝吩咐侍卫，一会果然押着穆升过来。
　　“槐序！”穆升看见他想要挣脱，却被牢牢的按住，“你这么到这来了！”
　　“穆升，你还好吗？”几日不见穆升就已消瘦下来，衣服容貌倒还干净，想来皇帝也没有为难他。
　　“谁让你回来的！魏玉呢？是不是他带你回来的！”穆升红了眼，自己受些苦没什么。皇帝念旧情下不了狠手，可是他回来必死无疑！
　　“皇上，只要皇上放了穆升，在下任凭皇上处置。”
　　“放了穆升可以，很简单，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皇帝看着梁有间，嘴角带上一丝冷笑。
　　梁有间舒口气，“原来这么简单，那你现在放了穆升吧。”
　　“槐序！你别乱来！”穆升听他这么说急了，他太了解梁有间，他总是这样说到做到！
　　“穆升……”梁有间唤着穆升的名字缓缓退到城楼边上，“这样不就都结束了…”说完向后倒去，像羽毛般轻轻落下城楼。
　　“槐序！！”穆升挣脱束缚，赶到城楼边。
　　“槐序！”魏玉惊叫，梁有间的身影落下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