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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春时蛰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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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冬日里的气氛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死亡而变得压抑。
这件事巧合得令人感到恐惧。薛老板恰恰在指证自己之后惨遭不幸,阮萝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但恰巧她这个站在风口浪尖的人却全然无知。
硕士在年前的两日带着一身伤飞了回来,羽毛掉了大半,一只翅膀歪歪斜斜,眼睛上也有一道血疤。
阮萝觉得自己的境遇简直是哭笑不得。
好在洛□□通医术,在困难的时候她便在城郊给人把脉开方,经常拎着各种鸡蛋、腌菜以及农家自制的吃食带回家来。
大部分从阮亭山手中夺下的钱出去购买甜菜块根的部分,阮萝全都藏了起来,她一直四处巡查自己家的庄园,然后每日将所见所想记录下来,笔记已经足有两三本之多。
她不明白人心至少还懂得气候。
只是每次出去的时候,那些伴随着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总是能让阮萝感到人言可畏。
这一切都源于她在宁府那勇敢的慷慨陈词,现在,每个人都知道阮家庄园的那个小姑娘竟然是个不守妇道的水性杨花女子,愿意与她交好往来的人也只剩下凤毛麟角,甚至原来热情的里长每次见面也仅剩下敷衍。
幸好洛白的名望因为她出众的医术而越来越好,否则阮萝真不敢想象因为自己牵连,洛白也被人指指点点说成不堪的样子,开明社会而来的她自然是不在乎这些,可洛白的声誉若是因自己而受损,那她一定会心怀愧疚。
云天之这个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在寒冷的冬日里渐渐凝固在了阮萝的心底。
如果真的如学姐所说,失恋与挂科是一回事,那么云天之一定相当于阮萝曾经的毛概课老师,他将整本书都画成了考试范围,阮萝考试前三天只睡了五个小时才全部背完,结果最终出得题却只能靠自己理解。
唯一的区别是毛概是必修课,但是云天之可以成为选修课。
最后阮萝还是咬牙决定和这门折磨人的选修课断绝来往。
而云天之竟真的再未出现过。
一切似乎就这样在薛存道死后风平浪静下来,阮萝有时路过院子,路过埋藏尸体的地方会格外盼望春天的到来,这样尸体会加速腐烂,一段时间过去后,就再没有人能威胁到她。
因而当阮萝通过自己的感觉记录下连续五天平均气温开始超过十度左右时,她真的抱着洛白狠狠亲了几口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青越的冬天并不漫长,虽然地处温带,但暖风通过通畅的地形将湿润的水汽输送至此,路程中不断减弱,使得湿度和温度在抵达这里时恰到好处。
甜菜的最佳播种期可以比其他的粮食提前许多,在土壤温度刚刚达到五度左右时,阮萝就租了头牛开始了播种。
人人都很奇怪,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围拢在田地周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早的春耕。可甜菜作为温带寒带的经济作物,一定要在土壤温度不高时才能够有发芽的条件,阮萝曾经跟随导师去过东欧平原带以及俄罗斯考察,对这些温带寒带经济作物的印象十分深刻。
因为之前买来贮藏的甜菜块根数量不多,仅用了一两日就全部播种完毕,只是这一两日后阮萝足足睡了有二十个小时才将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
阮萝之所以选择甜菜种植也是因为这种作物好打理易生长,比寻常的庄稼要节省人力,这一点对于家中只有两个劳动力的阮萝来说是最重要的优势。
之后,阮萝去自家庄园的土坡上又看了看那些野葡萄藤的近况,显然野生的杂草生命力就是顽强,第一缕春风还吹不散冬日里参与的寒意,嫩绿的细芽便悄悄在枯草的掩盖下开始慢慢生长起来。
这一次阮萝决定搭好架子变野生为种植,为此她让洛白去那些常年种植葡萄的庄园农户家仔细打探了一下如何移栽葡萄和如何种植,回来之后仔仔细细地整理了出来。
春季是庄园中各家各户最为忙碌的季节,阮萝自己实在没有力气砍树来搭支架,只好买了一些便宜的用来做院篱的圆木,这些东西都堆在了院子里,阮萝打算等着有人家空闲一两日的时候租一个车再拉到小山丘上面去。
“你写得究竟是些什么?”
夜晚的油灯下,硕士在桌角站着打盹,洛白盯着阮萝的线装本子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发问。
“一些参数还有我用仪器记录下来的数据。”阮萝颇为自得地笑了笑。
“就是屋顶上那些破烂?”
“那些都是精密仪器的简化版!”
洛白轻轻一笑,转身倒了杯水:“那个木杆上的破布条一个冬天都快被吹烂了,你不打算换一个?”
“那个是风向仪!”
长时间的相处,洛白已经清楚,只要质疑阮萝的仪器和书写的内容,她一定会怒不可遏地跳出来辩驳,有时甚至还会气得面目狰狞语无伦次,说一些自己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明天我想进城,”洛白看着阮萝一张怒气冲冲的脸,突然提起了正经事,“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么?”
“你进城做什么?”阮萝刚刚差点气得把笔记丢了出去,可没想到洛白居然这么快转换了话题。
“我想去找云天之。”
洛白的话音像是石沉大海,小屋里霎时被沉默掩埋,阮萝没了刚才的气势只是静静地盯着洛白,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我想确认一下……”
“没关系,”阮萝低下头,盯着本子,昏黄暧昧的光线在柔白的纸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阮萝用手轻轻抚平褶皱,抬起笔继续写着些什么,“这是你的事。”
阮萝的语气让洛白一时间心中充满了负罪感,她有些不安地坐到了床边,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开口:“事已至此,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事已至此,就算我对他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阮萝抬起头,乌黑的瞳仁被浅橘色灯影晃得澄澈明亮,可原本轻薄的光晕却像是淡淡的阴翳蒙在了她的眼中,“日子总要过下去。”
一直到睡觉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阮萝躺在床上,看着黑暗的小屋中没有半点光亮,之前的种种磨难总算熬了过去,但曾陪她一起走过黑暗的人却分道扬镳。
可是,已经是时候放下了。
每次想起云天之,阮萝都会失眠,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当她拖着沉重身子起床之后,洛白不用想也从那眼下的乌青痕迹看出昨夜发生了什么。
只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阮萝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看湿度计。日子的确总要继续,她重新为自己做了一个湿度计,依旧每日用来观测情况,可是今天似乎状况不佳,指针一夜之间向下偏了许多。
对现实的忧虑取代了心底的抽痛,阮萝皱了皱眉,春雨来得太早并不是一件好事。
青越城周围久事农耕,因而有许多先民积攒下来的智慧,而这种智慧的表述方式大多是几句押韵的顺口溜或是儿歌。
阮萝在最初就曾经到城郊庄园中的老人那里将青越城农户口中流传的与农耕有关的谚语记录下来,她还记得有一条就是“雨淋春牛头,七七四十九天愁。”
如果春雨来得太早,那就意味着一直到四月末一定都是多雨的气候。
阮萝面露忧色地看了看屋顶,她决定先将房屋上面铺些干草。虽然之前整修过,但如果屋顶再次漏雨,阮萝绝对没有银子来再整修一次了,所以还是先做好些防范更加可靠。再加之昨夜洛白提醒她要换一换风向仪的布条,屋顶上的量雨器也一冬未用,这些都需要好好整理一番。
洛白去了附近的山上采药,阮萝只有自己动手。
一上午的时间她将之前在地窖中贮藏好的干草铺平到院子里晾晒,又将从前买来的油布刷洗了一下,直到下午时分洛白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吃上一口饭。
于是洛白回来后便马不停蹄进了厨房,而阮萝爬上屋顶,将干草一一铺展开来,又在从前漏雨的地方多加了一层油布。
饭菜的香气已经渐渐从厨房中散发出来,阮萝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汗,用力吸着鼻子,肚子中一阵响动。
新的布条是刺目的红色,阮萝将它系好,可是似乎有些矮,于是她挪了几步仔细端详。
这时,一声闷响从房屋下面传来,阮萝一惊,不会是自己踩踏了砖瓦这么倒霉吧?
阮萝爬在房上扒开自己刚刚铺好的干草仔细检查,看不出什么问题,于是她慌忙爬下梯子,打算去屋子里看看是不是屋里的问题。
洛白在厨房刚刚摆好了碗筷,熄了柴火,只听见阮萝在屋外惊呼。
“洛白!洛白!快来!”
她顾不上接下围裙跑了出去,阮萝蹭地紧挨着她,指了指正屋的门口。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初你也是这个德性。”看着洛白,阮萝此刻的表情只有哭笑不得,难道她的小院真有红十字会的潜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