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青越秋雨(下) ...
-
云天之和阮萝在雨水淅沥的屋檐下相视而笑,阮萝这时突然看到云天之测过身子后一边的肩膀都被雨扫湿,她下意识地拉过云天之的衣袖,让他紧靠着墙壁。
“雨已经小了,你家中还有病人,快回去吧。”云天之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阮萝拉扯在自己衣袖之上的手里,而后又看了看雨势渐小却仍旧乌云密布的天空。
阮萝不是不惦记洛白,可她看了看手中的伞,这到城门的距离还有很远,只怕新买的衣服布料会被弄湿,连抓来的药也不好幸免。
这时,雪玉在一旁打了个响鼻,阮萝眼前一亮,看向云天之说道:“不如你骑马送我回家吧,等我忙完再送你一坛加了桑葚的葡萄酒如何?”
“这些可不够,劳烦我帮忙的价格实在太高,我怕你送我一百坛酒也偿不来这个情面。”云天之的语气中虽然没有生硬也不像拒绝,但仍旧让阮萝听出了意味深长。
“你这话和香韵阁的老板还真是如出一辙,”阮萝听了这话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她垂了眼帘嘟囔着,一面拢了拢已经潮湿的鬓发,却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再抬起头时,脸上则挂上了狡猾的笑容,“不过我有一件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或许能保你日后不再受下雨无伞的困境。”
“那是什么?”
“你送我到家自然就知道了,物以稀为贵,到时候你再算算账,看看咱们俩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或许我不该和你在后巷说那些话,现在你市侩精明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商人,走吧,上马。”云天之笑着让开身侧,又拍了拍雪玉的鞍鞯,阮萝看着这匹好看的高头大马一时不知道从何处下脚,她从来没有骑过马。
“你不会?”
看着云天之,阮萝面露窘色诚实地点了点头。
可她还来不及分辨,就感觉双脚腾空了起来,腰上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阮萝微微侧头,便能看到云天之的脸与自己近在咫尺。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安稳地坐在马上,雪玉乖巧的一动不动,而阮萝的心却砰砰直跳,她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忽然的一系列动作,还是因为那一瞬间的亲密接触。
药和衣物被云天之放到了马后的挎裢里,他看到阮萝手里还拿着那柄破旧的油纸伞,笑着说道:“反正你衣服也有些湿了,马上打伞不方便,雨又已经小了不少,我们快些骑,你回去喝些姜茶再洗个澡。”
阮萝将伞递给云天之后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到云天之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十分潇洒。
身后传来的温度让阮萝有些不安地向前挪了挪,这时云天之打马催动,雪玉冲到雨中,飞快地跑了起来。
雪玉四蹄如飞,速度之快让第一次骑马的阮萝感觉就像心悬在了半空,雨丝虽然温柔若棉线,可这时拍在脸上,却带了一丝灼热的轻微刺痛。马背上十分颠簸,阮萝尽量放低身子,将脸埋了起来。
这时她看到两人已经飞驰过偌大的城门,而城门边似乎聚集了一群人与马车,马车上都盖好了厚厚的油布与蓑草,一个人站在众人之间,一身苍蓝的衣着与高挑的挺拔姿态看来格外醒目。
黎扬这时在城门做什么?
顾不上让阮萝多想,雪玉已经奔出了城门。
想到之前黎扬的仗义援手,阮萝决定要再次好好谢谢他的帮忙,如果不是他允许自己送酒给城主,那么今日她和洛白只能靠喝着西北风度日了。
不,或许她根本就活不到洛白来到青越那个时候。
但是阮亭山究竟去哪里了?
阮萝觉得有些不安,虽然这人她此生此世再不想见到,她害怕的是有一天阮亭山突然出现,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那样的话就太糟糕了。
所以阮萝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在向黎扬表达谢意的时候再询问一下阮亭山的下落,以备不时之需。
云天之的马似乎出奇的快,阮萝做过马车和牛车进城,那速度根本没有办法相较,此时此刻她在颠簸的马背上已经看到了远处的几处山丘,那上面曾经长满了野葡萄。
现在别人家收割过的庄园和自己家的庄园终于差不多一样荒芜了,只是自家的土地上仍然遍布荒草,别人的则是一望无垠的平整。
挨过了冬天,明年的事还有好多。
想到这里阮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你方才所说,土地也比人要诚实和真挚的多。”
云天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阮萝抬起头发现如果保持这个姿势,那么颠簸起来她的脸几乎可以贴到他光洁的脖颈之上,于是阮萝有些赧然地低下头说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对土地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他就会对你回报相同的价值,可是人却不一样。”风雨中,云天之的话有些不真切,可两人偶尔因为颠簸而接触的身体似乎将这些话语换了一种方式传达。
话音刚落不久,阮萝还在回味这话中别有洞天的含义时,马蹄声渐止,颠簸也逐渐减缓,自己院落的大门就在眼前。
云天之先下马后伸出了手,阮萝突然脸色一红想到了上马时的情景,于是慌忙说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多谢。”
她笨手笨脚地蹭下了马背,云天之在一旁笑着看她有些笨拙的举动。
雨势渐渐迷蒙,地上的水洼只有轻微的波动,阮萝将衣服和药从云天之手中接了过来,而后跑进屋子中放在桌上,又拿起湿度计跑了出来。
“给。”阮萝有些洋洋得意地说到。
“这是什么?”云天之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古怪东西,一个指针一样的铁片正指向下方似乎是用刀刻上的横杠。
“它的学名叫做毛发湿度计,不过还是晴雨表更好记一些,上面那根黑色的线其实是我的头发,这原理很简单,不过我讲了你也未必明白,你只要知道,这个指针一旦开始偏下,那就是将要下雨的预兆,而指针上扬,那有可能接下来的日子都是晴天。”阮萝颇为自得地介绍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后,看向云天之有些不解的目光,心中更加得意了几分。
“这东西真的这么有趣?”
“当然,而且世间只此一个,不对,是两个,因为这个给了你我自己还要再做一个。”
“果然价值连城,”云天之看向阮萝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的脸,兴奋中夹杂着孩子一样渴望赞扬的神情,“真没想到,那个我以为只会一点事情不顺心便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还有这样了不起的本领。”
阮萝觉得自己一定是当了太多年的学生,总是渴望表扬和享受表扬之后的那种满心喜悦,虽然这样的感觉很蠢,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因为云天之的赞扬而低头开心而无声地笑了起来。
而后,她又说了两句使用的事项,心中惦记着仍然在发着烧的洛白,便开口说道:“我要去熬药了,你快点回城,别忘了喝些姜汤。”
“好。”
说罢,阮萝又一次看到了云天之潇洒的上马动作,只是这次她是以仰望的姿态。
云天之在马上看着阮萝,一个短暂的笑容过后,雪玉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消失在院落中,马蹄声渐行渐远,阮萝顾不上再看,还是给洛白煎药要紧,她急忙转身,打算马上去先看看洛白如何,可刚刚转身她便看到洛白虚弱地披着外衣,正倚靠在门框上,眼神凌厉地望向云天之消失的方向。
“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我马上熬药!”阮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洛白身前,将她向屋子里面推去。
“那个人是谁?”洛白瘦削的身体被阮萝揪住一直拉到了床边,可她尖锐的眼神却让阮萝一愣。
“他叫云天之,你认识?”阮萝好奇地问道。
“不,”洛白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她站在床边,盯着阮萝清澈如水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离他远一些,这个人比你想象中要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