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凝月光》碧姬老妖

53、第五十三回

　　第五十三回

　　1938年6月初吴韬石许宁宁大婚当日吴府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章佩澜亲自给许宁宁上头更衣。将青黛色的长发蘸水梳得光滑如镜，然后小心翼翼地盘在脑后。大红的褂裙，金丝银线、手工精致、华贵无比，穿在许宁宁身上，只衬得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整个人站在那里，真如个工笔画里的人儿一般，美的不真实。“真没想到我当年的嫁衣，宁宁穿得居然如此合身漂亮，好歹也叫我心里的愧疚少些…… 都没给你做件新嫁衣，真是太委屈你了，孩子……”

　　“娘，这嫁衣如此精致，如今的裁缝哪有这般手艺？宁宁真心喜爱这件褂裙，美得好像仙女一般。娘当年穿着这件嫁衣一定漂亮得很！大帅一定是真心疼爱娘的……” 章佩澜看着许宁宁穿着自己当年的嫁衣，她身形与自己年轻时这么相似，这件裙褂几乎不用任何修改，就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衣，可是多少年来，章佩澜将这件衣服如珍宝一般收藏地很好，每朵盘花，每粒珠花都依旧闪闪发光。如今看着许宁宁婷婷站在那里，章佩澜有种错觉，仿佛是穿越时空一般看着几十年前的自己。待嫁女孩眼中的期待和不安，看起来是如此熟悉，章佩澜几乎能够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当年嫁给吴培福时那种悸动，她缓缓说到，“孩子，刚刚成婚的时候，哪有不疼爱对方的，可难得的是，大帅那么多年了，对我这个糟糠之妻却是不离不弃，从不似其他那些大帅般拈花惹草，三妻四妾，这才是最最难能可贵的。韬石这孩子，从小受他父亲影响，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虽是韬石的亲娘，可是他要是有半点对不住宁宁你的，为娘的也定叫他不好过！”

　　“娘说的是哪里的话，韬石他从小对我有多好，大家都知道，我是女儿家本不该说这不害臊的话，可是韬石他是真心疼我，我从不担心他会对不住我呢……”

　　章佩澜微微笑着，拉起许宁宁双手，“宁宁，现在你就当我是你的亲娘，我也有几句要对你说的，若有说的不当听的地方我也不管了，这都是亲娘嫁女儿时该教的道理，今日不管礼数对不对，我都一并做了……我们女人呀，最重要的就是本分，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我们的宿命。所谓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韬石这小犬虽然愚钝了些，可是宁宁你今日嫁了他，今后就要和他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明白了吗？”

　　宁宁静静地注视着章佩澜的眼睛，“娘，嫁给韬石是我的决定，而您知道我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的人…… ”

　　……吴府院子里，吴韬石早已穿戴整齐，站在院中，等着迎接客人。民国的婚礼习俗已经是比以前简化了许多，所以韬石只是穿着一身黑色长褂，在胸前别了一朵红花叫人知道他新郎的身份。吴培福坐在正厅之中，面对着院里。老吴在院里忙来忙去，虽然只有三桌客人，可是准备功夫也是一样少不得，以往有管家和老妈子，这次只有章佩澜和老吴两个人张罗，自然是忙得不得了。老吴最后将三张桌子上的餐具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便缓缓挪到门口韬石身边，歪着脖子问到：“少爷，时辰到了没有，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来？是不是咱家的钟坏了呀？”

　　吴韬石轻轻摇了摇头，“老吴，不必多言，等着便是！”“诶！知道了！”老吴嘴里虽是答应着，人却是东扭西扭停不下来，一会儿回头看看钟，一会儿偷偷瞄瞄吴培福，一会儿又扯扯吴韬石衣服，又是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客人上门！老吴急了，悄悄溜出大门去，站在门口向着巷口张望着，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大吃一惊，只觉得冷汗涔涔从背后流了下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巷口，巷口有好些个日本兵啊！”老吴一着急，说话都结巴了。韬石听了心下也是一惊，他料想到在这危世之时结婚宴请，可能会出些问题，但是没想到日本人猖狂到这个程度，居然守在巷口。韬石只是心中奇怪，父亲现在没有任何职务，也没有任何进行中的政治活动，这日本兵是所为何来呢？

　　韬石示意老吴不要慌张，他自己也走到门口，朝巷口看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进来，想了一想，最终还是走到吴培福身边：“父亲，门口有日本兵驻守……” 吴培福倒是没有显出吃惊的样子来，好像早就知道此事一般，他缓缓站了起来，“孩子，要来的事情，始终是要来，只是这些日本人，未免欺人太甚，在我吴府大婚的日子前来闹事！”吴培福站起之后，便大步流星走到家门口，也不朝日本兵张望，只是声如洪钟般地说了一句：“既然来了，怎不现身？却似个缩头乌龟一般躲着？”

　　他话音刚落，巷口尽头之处，就慢慢踱出一个人来，他身着日本军官制服，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快步走到吴培福身旁，向之鞠了一躬，“吴帅，原来今日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呀？要不是见公子身佩红花，在下还不知呢？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土飞原在此恭喜吴帅，恭喜吴公子了！”吴培福根本没有转身看土飞原，弄得土飞原有些尴尬，他又转到吴韬石身边：“吴少爷，我们又见面了。不知道您娶得是哪位小姐啊？哦，我知道了，不会就是那日在图书馆中和鄙人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小姐吧？”

　　吴韬石身材高大，几乎是居高临下看着土飞原的鬼祟猥亵样子，心中觉得不屑的很，“土飞原先生，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可是时间到了，却没客人进门，请问你的士兵站在巷口可有看见客人没有？”

　　“嘿嘿，嘿嘿，是不是客人我倒不知道，只是见到有许多人看见我的士兵便绕道走了，这本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难道他们都是您的客人？”土飞原不怀好意地笑着，又接着说到：“吴少爷，驻守在清华图书馆的士兵向我报告过几次，说您这几个月来，仍然不时去图书馆整理图书，他们问我要不要将你逮捕，我可是好好训斥了他们一顿，吴少爷不过是要取些书回府看，怎么可以为难您呢？您说是不是啊？……”土飞原最后一句话音拖得很长，人又转到了吴培福面前。

　　“土飞原，有话快说，不必绕来绕去了，我吴府还要宴客呢！”吴培福昂着头对土肥原说。土飞原脸上立即堆出一对谄媚的笑容：“吴帅，不知上个月跟您提过的，出任满洲国民新政府总统一事，您考虑好了没有？要知道在我们天皇眼中，整个中国只有吴帅才是最佳的人选。用天皇的原话来说，所有这些中国将领之中，只有吴帅您，才像一个真正的将军。不瞒吴帅说，皇军现在中国举步维艰，求吴帅救救我们，日本与中国才好长久相处，共建东亚共荣圈啊！”

　　吴培福听了土飞原这话，突然犀利地看着他，倒叫土飞原惊疑不定，一时不知吴培福会说什么。没想到的是，吴培福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要我维持中日和平是吗？不是不可以，只是既然要我出任大总统，岂不是应该由你的天皇亲自来和我说话才对？”吴培福一步一步逼近土飞原，脸上尽是蔑视的表情，“请问土飞原先生，你是什么军衔？任命大总统之事，又凭什么由你来向老夫开口？！”

　　“你你你！”土飞原被吴培福逼得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张大嘴巴气得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不敢发作，只是先吴培福鞠了个躬边挥手叫日本兵撤开，临走之前，他又对吴韬石说：“吴少爷，如果还是需要图书馆的书，只要吩咐土飞原一声，我自然派人送到府上来，清华大学现在日军驻扎，人多眼杂，您还是不要多去为好！…… 吴帅，土飞原先告辞了！我们后会有期！”

　　日本人撤走之后，老吴才探头探脑地从门里探出头来，“老爷，少爷，日本兵撤走了吧？不知道客人还会不会来呢？”吴培福不搭理老吴，只是回头看着韬石问：“你这几个月还在抢救清华图书馆的书籍？”韬石点头道：“是的，我见日兵并未多加阻拦，所以一直在抢救书籍。只是不知道原来给父亲添麻烦了。”吴培福抬手阻止他说下去，“不麻烦，你做得好！我这麻烦，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和你去不去取书，并无什么关系。倒不如趁着现在日本人对我还有几分忌惮，索性多做些有益的事情也好！”

　　父子两人退回府中，又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客人上门，这时天色已经稍现暮色。老吴趁吴培福不注意，慌慌张张地跑去给章佩澜许宁宁报信儿，“夫人，小姐！日本兵撤走了，可是还没有客人来啊！”章佩澜眉头紧皱：“这可怎么办好呀，真是急死人了！”倒是许宁宁，不急不慌，反而拉住章佩澜双手，“娘，莫要着急，就是客人不来，也没关系呀…… 其实婚嫁的事情，也不需要那么许多人来凑热闹，只要我和韬石两个人都在，不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