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火乱丹集》今昔深林

4、第四章 雪山女鬼

　　方芷凝气道：“你怎么这么狠毒，我可从来没说要让他去送死。”
　　破衣少年面向山洞，嘻嘻一笑道：“你说和我说有区别吗，反正他已经听到了。”
　　方芷凝忙回头，却看到一个人影奔跑着消失在黑夜里。她大惊失色，忙要去追，却被破衣少年拉住了，他不慌不忙道：“你在雪山住过么？大黑夜里你找得到人么？”
　　方芷凝心里一冷，前方的浓黑无穷无尽，似要把人吞没。
　　破衣少年劝道：“你一个女孩子，别老这么折腾自己了，护着他干嘛，自己也被追杀，他跑了就跑了，命中注定你救不了他，他要是有这个命活下来，天神也不会让他死的，你看，现在已经下雪了，等会肯定是暴风雪，你找不到人又命丧雪山，那才不值得哩。”
　　方芷凝被拉到山洞里，洞外瞬间白茫茫一片，她看着呼啸的风雪无计可施，只能边流泪边骂自己，埋怨自己实在是一个没有用的人，若是他丢了性命，她肯定要内疚一辈子。但她也实在没有把握能找到他，甚至连这么大的暴风雪她也是第一次见。自己下定决心要完成沈谦的遗愿，居然还搞砸了，方芷凝真想痛骂自己一顿，可惜同样于事无补。
　　少年不会不知道那个衣着破烂的孩子是故意赶自己走，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孤身跑到雪夜里会有什么后果，只不过，在看到那样的惨状后，他的时间一直处于停滞状态，要不是破衣少年一语点破，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方芷凝的拖累。与其说他善良，倒不如说他还没有想到，自己应该以什么心情面对从一个备受呵护的大少爷，突然变成了受人厌恶和唾弃的复仇者的状态。
　　纵使聪明盖世的人，面对险恶的大自然，也必须费一番心思，何况他只是个脑袋空空如也的小孩子。和所有人的想象一样，少年的逃跑并不顺利。很快他就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紧接着被隐藏在雪中的荒石绊了一跤，跌进一块看似平地实则是凹陷的危险地块，大雪很快一涌而上，将他掩埋得结结实实。身心俱疲的少年就这样瘫倒在地上，他的心远比身上的雪更冷。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梦中传来一阵歌声，甜美、温暖、空灵的歌声。他不由得嘲笑自己，怎么会有人跟他一样傻，在暴风雪的夜晚跑到外面唱歌。他想挣脱雪堆看看究竟是谁，却动弹不得，这时他突然发现，尽管身上感觉到雪花的重量在不断加重，耳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耳朵已经被雪塞得满满的，但奇怪的是，歌声却越来越清晰，仿佛由极深的内力输送而来，他终于忍不住要看看，这白云山传说中的千年女妖。

　　大风雪的沉默中，方芷凝喃喃道：“要是他被困在暴风雪里，会不会被狼吃掉？”
　　破衣少年不知该不该笑，只得用一个很奇怪的表情答道：“我骗你的，山里没有狼，女鬼倒是有一个。”
　　方芷凝眨眨眼道：“女鬼也会吃人么？”
　　破衣少年道：“你知道为什么人们很少来白云山吗，因为这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异样气息，山上总是长着许多的树，一进来就会迷路，山顶却是光秃秃的。不下雪的时候，人只要接近这里都会得怪病。但我不一样，小时候虽然差点病死，但我还是挺过来了，除了我，没人能在这山上生存下来，但今年冬天，突然出现了一个女鬼，每天晚上都在山顶唱歌，当然现在你是听不见的，但从歌声听得出，她一定是个漂亮的女鬼。”
　　方芷凝道：“等雪小一点，我还是想上去找找看那个孩子。”
　　破衣少年叹道：“好吧，我跟你一起去，不过不是为了找他，只是怕你有什么危险。”
　　方芷凝微笑道：“你个子小，口气倒不小。”
　　破衣少年眨眨眼道：“小孩不一定好对付，大人也不一定难对付。”
　　终于爬到山顶，少年首先看到的是一排粗如手腕的铁杆子，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牢笼。至于牢笼里到底是什么，少年定睛一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古女鬼多迷人，首先映入少年眼中的，确实是一个美丽迷人的女孩子。与其说是女鬼，倒更像是仙女，少年看得目不转睛，不敢相信会有这样长相的女孩子。少女穿着一件在风雪中飞舞的白色斗篷，站在雪中，如同一幅山水画，而她大而迷人的眼睛，就是这幅山水画中最为浓墨重彩的部分，衬得囚禁她的牢笼越发的肮脏丑恶。少年着迷地走近，抓紧铁栏杆，试图靠近端详她。
　　虽然相遇的环境很奇妙，但这个女孩子并不像少年想象的那样，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高贵，凑近了看，她有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人的相貌，看到狼狈的少年，一脸稀松平常地道：“你刚刚明明就要死了，现在却盯着我看个没完。”
　　少年连忙移开视线，这才发现女孩的身后相当一段距离，有一个非常结实的小木屋。要说为什么结实，自然是因为如此风雪中依然有人住在这。看得出铁栏杆和小木屋都做的精巧而有分量，体现出做的人十分用心，就像喜欢小动物才会把它圈养一样，只是少年想不到，圈养的地方居然在这么偏僻，环境又如此恶劣的地方。
　　女孩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在这这么久，我从来没见过人，你一定是迷路了吧，看你的样子，现在一定有很大的烦恼。”
　　少年苦笑道：“有什么可烦恼的，我正被人追杀，也许只能活到明天。”
　　女孩眨眨眼道：“看得出你很压抑，也很灰心，但你想想，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有了目标，总能绝处逢生。看到这困住我的牢笼么，我只有双手，但我一定会逃出去，你一定觉得不可能，但人最应该相信的，就是自己。”
　　少年在一瞬间，真的听不见雪声，他觉得，所有的迷雾仿佛都被冲散了，看着女孩诚实而坚决的眼神，他似乎真的相信，幻想也能变成现实。
　　女孩又道：“雪停了，希望我的话能让你好一点，这个给你，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都会很有帮助，有了它，我才能在这里活下来。”说罢便拉过少年的手，将一个东西塞入他嘴里。
　　少年茫然吞下，问道：“为什么这样帮我，我们并不认识。”
　　女孩微笑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吟一番，抬起头道：“我姓沈，叫沈风涯，你呢。”沈风涯这个浪人般的名字，自然是他瞎编的，清醒后，他不愿再提及他的本名，让别人知道他有段伤心的往事，然而姓是一定要留着的，它时刻提醒自己不忘杀父之仇。
　　女孩咯咯笑道：“现在我已经认识你了，我的名字又有什么重要。”
　　少年正想发问，女孩又道：“你听，有人上来找你了，我不想被人看到，你从这条路下去，就能看到他们。”
　　少年只得转头下山，没走几步，女孩又道：“等等，你掉了东西。”
　　沈风涯回头，盯着雪地半响，看着这个勾起他所有回忆的东西，缓缓拾起道：“是我掉的，谢谢。”他没有再看女孩，果断地离开了山顶。历历在目的伤痛仍然如同锯子一样缓慢地切割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然而此时，他的头脑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等到所有人，包括申千曳，都忘记他的存在之时，他将以压倒性的出现，结束申千曳的性命。这成为他唯一活下去的目标。
　　走了许久，天边微微露出曦光，他终于看到了破涕为笑的方芷凝和她身后一脸不耐烦的破衣少年。仿佛忘记了所有发生的不愉快，他以一副与人无尤的沉静姿态，走向了他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