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韵事》轻解罗衣

4、十七爷决心留乌程 贼奴婢贪心露马脚

　　听完汤修元的一番倾诉，沈家嫂子有几分自悟。左右是人家门内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个外人，哪里有她置喙之处。不过就事论事，关切两父女今后的去处：“青瑛还小，汤公子孤身带她日后居无定所也不是个办法。依我看，既然你们的本家在京师，不若回去再做定夺。”
　　汤修元本也不想沈家嫂子能代他拿主意。自丹娘去后，他因不通庶务，寻常小事叫张妈妈擅作主张就罢了。就是这等大事，他心中有数，只是郁闷难疏想找个人掏掏心里话而已。既然沈家嫂子有心听进去，他就必然也把她的话当回事。仔细想了想，便摇头：“丹娘刚去，我不能离开乌程。更何况——”
　　沈家嫂子等他把话说全，谁知汤修元说到一半就没话了，静静盯着地面发呆。她便知那是有缘故的，想来她这个外人不便知晓，就没强求。
　　“这么着，我先帮你留意四处的空宅，有没有往外租或卖的。”不想气氛尴尬，沈家嫂子软着性子说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是时机不对。现在刚好年下，谁家都是团团圆圆地等着过元宵，就是真有屋子要出租外售，也要等年后了。再说汤修元住在这附近也不是死人，总不至于不知道这几条街有没有空宅。他微微叹气，没有戳破沈家嫂子善意地安抚，点了下头就算是赞同了。
　　站在旁边的二娃过年就满五岁，面团搓成似地圆脸，两粒眼珠乌溜溜的。这么小的时候，已然能看出一副俊秀十分的五官，平常跟大娃站一块儿，总让人误以为这是哪家小公子，谁会想到他家是卖咸菜的。
　　他踮着脚趁大人说话的时候去逗弄青瑛，但是青瑛心情很不爽，没等他把手指头伸到嘴边，就“啊呜”一口咬住了他。
　　“哎呀！”二娃惊叫，赶紧把手收回来。幸好青瑛没长牙，不然他就倒霉了。
　　正好汤修元跟沈家嫂子聊完，听到这孩子一惊一乍地，便问：“怎么了？跟见了鬼似地。”
　　二娃抱着自己被咬的手指头，怯怯地摇头：“没……没什么。”顿了下，歪头想了片刻，又道，“娘你看，汤妹妹攒着眉呢，看起来都快哭了。”
　　汤青瑛的确很惆怅，谁叫自己的命生得背！前世安安分分当个小护士，以为一辈子就能稳稳当当的了，谁知道闹起了医疗纠纷，医患争执期间大打出手，一个盐水瓶砸过来就让她小命呜呼哀哉了。投胎转世侥幸躲过孟婆汤洗脑，谁知道刚满月就要为自己的未来发愁。你说这事搁谁身上好受？她光想想就觉得委屈，她的上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哦！
　　反正她还是婴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完全正常，所以既然委屈着，不如就放声大哭出来排遣郁闷。
　　青瑛说哭就哭，可吓坏了二娃。怎么说着就哭起来了？他可没干什么呀。
　　沈家嫂子白他一眼：“定是你弄疼了汤妹妹。”
　　是她弄疼了我才对吧？二娃郁闷：“会不会是尿裤子了？”
　　“嫂子别怪二娃，青瑛今天就是怪怪的，我觉着病了，才让张妈妈去请的嫂子你。”汤修元说道，把青瑛凑到沈家嫂子面前，让她给仔细看看。妇人看孩子有经验，况且沈家嫂子拉扯过两个儿子，所以汤修元信得过她。
　　沈家嫂子把青瑛接到手里头，哄了两把才稳住她，道：“小孩子哭闹，不是饿了就是拉了，再就是身上不舒服。”
　　汤修元紧张兮兮的：“我方才瞧了，没有尿裤子，身上也不烫。这是为何？”
　　青瑛只不过哭了一会儿就停止了，沈家嫂子由此断定没有不舒服。于是起身把青瑛放到桌子上，一层层解开被包，拎出她光溜溜的小屁股，对二娃道：“快去里屋拿盂盆。”
　　二娃撒腿就去了。
　　汤青瑛默默地叹气，谁能明白一个小婴儿的三寸心？反正不是眼前这三个。
　　沈家嫂子又指挥汤修元把炭炉挪得近些，以防青瑛冻着。一边二娃急冲冲用两只手端来盂盆，他娘就把青瑛锁在怀里，拨开两条细腿哄着她小解了。
　　二娃在对面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托着腮帮看得十分认真。
　　汤青瑛：“……”这叫她情何以堪！二娃，你再看，你再看小心姐长大了看回来！
　　冷风一阵，她一哆嗦，果然尿了几滴。沈家嫂子赶紧为她重新束好团花被包，松了口气：“瞧瞧，孩子不尿也得哄着，汤公子呀，这带孩子可是个累活儿。你……你一个大男人，也着实为难了。”想着那光吃不干的张妈妈，沈家嫂子没好意思继续说。
　　汤修元感激不尽，他死活找不到青瑛啼哭的毛病，可人家轻而易举地就找着了。看来青瑛这几年都离不开这儿，便越发坚定了他要继续留在乌程的心。
　　沈家嫂子做事麻利，三五下就将青瑛重新包严实了收在怀里。看见孩子不再闹，她也就笑起来，对汤修元道：“行了，也该是时候喂孩子奶了。我这就抱去五仁街陈妹妹那儿，吃饱了再带回来。”
　　五仁街桂绣坊的绣娘陈婉比罗丹娘早生几天，这阵子奶水很足，够两个宝宝吃喝。这是沈家嫂子打听了好几天才找到的人家，陈婉她初为人母十分同情青瑛的遭遇，就这么定下，每日让沈家嫂子抱去吃奶，直至断奶为止。
　　汤修元起身相送，沈家嫂子就留了二娃下来，帮汤修元整理家居。三日后就得搬离此地，缺的是个人给汤修元打打下手。
　　等到大小事物都理得九成九了，张妈妈才磨磨蹭蹭地拟了个财务清单出来，给汤修元过目。汤修元拉开圈椅伏案对账，让张妈妈去弄几个点心招呼二娃。
　　二娃是个心热的孩子，忙跑着跟在张妈妈身后，见她起灶烧水，就殷勤地给她拉风箱看火。
　　张妈妈心里断是不痛快，戳戳二娃的脑门冷嘲：“没事儿别总往汤宅跑，省得还得费心伺候你这个穷卖咸菜的。”
　　“我……我家不是穷卖咸菜的。”二娃支支吾吾地抗议。
　　“哼！”张妈妈心道人小骨头倒硬，还说不得他了。眼珠转了转，问二娃道，“诶，你识字么？”
　　二娃想了想：“不识。”
　　“那就成了。”张妈妈嘴边抹笑，从袖囊里掏了几封信出来，往火膛口里一凑，就拍拍屁股走了。临走时还叮嘱二娃看好火，要等信烧尽了才准离开。至于点心，竹箕里还剩些冷饭，自己用滚水烫了就能吃。
　　二娃好生机灵，等张妈妈一走，立刻抓起手边的铁钳，将未烧完的信从火堆里扒拉了出来。谁说他不识字的？别忘了大娃可有在读书，他作为读书人的二弟，焉能目不识丁？别的不说，那信封上写着的大大的“夏”字他就认得。春夏秋冬的夏，不就是那夏大总管的“夏”吗？
　　拿上信藏在怀里，二娃就一路跑回书房找汤修元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章更晚了~
话说青瑛尿尿二娃盯着看的这段，吾真的羞射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么青梅竹马滴朋友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