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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恒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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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一次见到元步后,他们采纳了他的意见,一行人在平莱稍作滞留,除了宋青青不太愿意外,何华和阿莱是欢欣鼓舞,成天地想新点子到处瞎逛。他们最常逛的地方便是元步的院子了,他总能给他们出个好主意。元步自己也很喜欢他们的到访,何华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阿莱又坦直灵气,是个谈话的好对象;宋青青虽然一直情绪不高,但也温柔好相处。
这天傍晚没什么特别的事,元步便很有闲心地带他们去看望一个老师傅。
是个挺小的铺子,不打眼的招牌几乎埋没在喧闹的街道中。阿莱念出上面的汉字“手镯,项链,耳环,脚镯”。念完后她自己笑道:“这个好,老师傅的手艺一定不错,我刚好买一对带回去送人。”说罢便随元步跨步走进那低矮的门面。木门才只开了两爿,还好他们都不算胖。
屋里有点暗,也不见人出来招呼。元步便向他们解释道:“师傅一般在店后面的天井里做活,我们去那儿寻他。”
方形的天井里燃着一炉火,一个老人坐在石凳上,就着炉火忙个不停,细细的银线融了下来,将冷未冷之际被绕成了小小的环,嵌在上一个环中,另一只手则用工具轻巧地按压,做出流水的模样。
银饰闪着柔和的光泽,在老人粗糙的大手中慢慢显出了生气。突然而至的大家都看得呆住了,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倒是蹲在老人旁边的少年听见他们的脚步,站了起来。
阿莱认识那少年,正是那日在何华的舅母家碰见的那位恒玉。因后来听何华的舅母说了他性子轻浮,巧言令色,因此对他再没有好感。宋青青和何华却是第一次见恒玉,多少都被他精致的面容蒙蔽,对他微笑。恒玉本来见了他们一行,正要打招呼,却瞥见一旁人高马大的元步,顿时面无表情地再次蹲了回去。
待老匠人手中的银链完全做好,元步才走上前打招呼。老人见了他也很高兴,还把自己的孙女布彩叫出来招待客人。
布彩给每个人都端来了清茶,趁喝茶的间隙,元步向阿莱说道:“老师傅不会讲汉语,你要买什么,我给你翻译吧。”便帮他们两人交流起来。布彩则站到了恒玉的旁边,最后一杯茶是给恒玉的,装在颜色泛旧的竹杯里。
后来谈拢了,阿莱共买了一对带铃铛的银脚镯,一支细手链和六只荷叶形的茶托。宋青青也拿了一副手镯。两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逗得何华嘲笑她们的少女情结。向老师傅作别后,三人凑在一处评鉴手中刚得的小玩意儿。
元步走在了最后。眼看着布彩扶着自己的爷爷走近后面的饭厅,元步把想要跟进去的恒玉抓到门边道:“你在想什么。不喜欢人家女孩子就不要耽误她。这和学银艺是两码事。”声音略有些大,叫前面三个人也听见了,只沉默着听他说什么。
恒玉冷哼道:“知道你管天管地,不知道连鸡毛蒜皮也管起来了。追不到姑娘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吧,何必绕着弯子装深明大义。”
元步严肃道:“你再这样下去,我早晚去跟布老头挑明。布彩可是他的掌上珍珠。”
恒玉嘲笑道:“你要去跟他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缠着布彩了。要不我们现在一起去问布彩,是不是我缠着她!?”说话间就要冲到后厅。
元步拖着他说:“你何必逼人太甚。”
恒玉不服气道:“你别在这儿颠倒黑白了,分明就是你一直看我是个汉人不爽,成天找我麻烦罢了。”
听到这里,阿莱先是一惊,怪不得一直觉得恒玉长相不像当地人。后又甚觉不平,转身替元步辩解,笑道:“这话可就错了,我也是汉人,怎么没见他对我使脾气呢。”
恒玉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谁知道呢?也许你长得像平莱人,他多一点好感也未可知。”
阿莱道:“这便是强词夺理了。”她又帮元步说布彩的事:“揣着明白装糊涂,拿着别人的感情当游戏,也不过是些鼠目寸光的小把戏罢了。现在你年纪小还不觉得。等再过几年,看还有没有人愿意拿真心待你。”
宋青青拉开阿莱不让她说下去。阿莱问她:“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宋青青有点不好意思:“不能算没道理吧。但是你自己年纪也小,这样说别人有点奇怪吧。”
过了几日,恰逢平莱年度的登高节。他们自然不会错过热闹。
一簇簇的人聚在天女山下,谈笑着,喧闹着。在平莱待了好多天,宋青青和阿莱才似乎第一次认真的感受到这块小小的土地里蕴含的热情。那些平日里宁静的、柔软的人们突然换了个样子,毫无保留的露出自己直爽、奔放的一面。只有何华,因他生长于斯,保持着习以为常的微笑和需仔细观察才可发觉的激动和欢乐。元步则早早被簇拥在中央,安置着传统活动的道具。
他们三人则站在人群较偏的位置,以便观赏到活动的全貌。突然,宋青青注意到在孤儿院看见过的女人,她和另一个老人站在一处。那位老人虽头发已然花白,却疏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衣服也穿的极干练,她便疑心对方是那位不肯见面的孤儿院院长,忙捅了捅身边的阿莱,指给她看。
阿莱闻言望向那老人,对方也刚好看过来,两厢目光相接,阿莱自是坦然,对方倒好像吓了一跳,直直地等着阿莱看。可惜阿莱素来心宽,竟未察觉,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将目光回转到即将举行的攀高比赛中。
这里的比赛,可不是学校里训练身体的攀爬竞赛。没有适合抓握和垫脚的铁杆,也没有保护性的软垫,更加没有设定的最高限制。只有天然的山与嶙峋的石,全靠人的胆量和技巧。谁的红带挂的最高,便是胜者。还没等元步他们宣布彩头,早有几个急性子的年轻人已经咬着红布窜上去了。大家仰着头看他们或矫健或笨拙的身体,笑闹成一片。元步在嘈杂中大声宣布道:“今年攀爬最高的人,可以去任意的店家取一样自己想要的东西。”
下面立刻有人起哄:“想要人也行吗?”
立刻有人回嘴:“人又不是东西。”顿时吵成一片。
何华翻译给她们听,她们便凑在一起直笑。
彩头宣布后,更多的人加入了攀爬的行列,一时间山头密密麻麻都是黑黑的人影。有几个特别从容,仿佛早早测算好了路径,一路上去全无阻滞,最后滑下来也不紧不慢,畅快淋漓;有几位又特别急躁,大约是力气不够,早早地退下来认输。其中也有斑斑白发的老者,也有身长不足的稚童,大家对他们特别有耐心,更有旁人伸手扶持。孩子们大多爬不高,他们匆匆地上去又下来,只期待来年的四肢会伸地更长。
阿莱看了一会儿,自己也来了兴致,跃跃欲试地想去爬山。宋青青与何华只当她又任性,便不咸不淡地拦了几句,直到看见她已动手放下辫子来盘,才紧张得死命拖住他。元步见他们几个神情紧张地拉拉扯扯,也从人群中挤过来询问。得知缘由后不由得微笑:“那彩头听着很诱人,其实并没有。你要真心想买什么东西,我买给你就是。”阿莱被他的话一激,傲然答道:“我要那些做什么,我不过是想采上一支新鲜的花来玩。”言罢往上一指,几人随着她的手指向上望去,只见一簇红艳的山花肆意地开在西边的山头。位置倒也不算顶高,但因西边的山势诡异,并没有多少人往那个方向爬。
青青见状更拦得起劲。唯有元步向后退了一步,又眯起眼睛向上看,低声笑道:“也不是拿不到。这样吧,我试试。”青青忙顺着他的话说:“是啊,让元步试试吧,你想要看山花,明后日我们择个晴天去登山如何。”好说歹说,才把兴致高昂的阿莱劝住了。
说话间元步已经登上山脚,快速地爬过还算平坦的起点,快速地向山腰进发了。兴致勃勃地观看着,都未注意到旁边刚刚停下自行车的少年和从后座上下来的少女。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没想到元步也会有想要的彩头。”大家回头一看,是神情不屑的恒玉和略有些羞涩的布彩。布彩和众人笑了笑算打招呼,恒玉却完全没见到别人的样子,自顾自地对布彩说:“你猜他想要什么呢?不管是什么,看能不能快过我。”说话间身体也冲了出去,三下五除二地向东边一点的山头跑去。
阿莱往后退了几步,看看山的走势,不得不说恒玉眼光精准,山脚和山腰还好说,到了快到山顶的地方,分明是他选择的路线更可能到达高处。
果不其然,虽然元步和恒玉在山腰处不分上下,但再往高,恒玉便快了一小截。元步已看见恒玉的打算,并不着急,只随便将红带挂在一个石棱上,再小心翼翼地向左边那簇山花移去。阿莱看得极为有趣,拢着手向上喊道:“我只要一支便好。”听见这声呼喊,恒玉才发现元步的目标并不是彩头!
他此刻的地势虽比元步要高,但离那山花却远,中间还一道窄沟,想是绝对够不着的了。却没想他猛地一跃,从高处直接扑向了那山花,只是用力过猛,将将一只手挂在了山棱上。不仅近在一旁的元步吓了一大跳,下面看热闹的人群也齐刷刷地倒吸了口冷气。元步想挪过去拉他,但恒玉却不理他,自己用了全身的力,硬是慢慢地把自己撑上去了。那花,终究是他采去了。元步没有再去争,只是摇摇头自己往下去了。
恒玉下来地似乎很慢,不过布彩还在有点着急地等他,元步他们便也陪她等了。
他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最初抓住石棱的手被磨破了,留下的血把花也染上了。元步沉着声音说:“还是流了挺多血的,别不当回事,去我那儿包扎下吧。”恒玉嘲弄地一笑,把花摔在地上,甩手走了。那神情分明是说:“我赢了。”
布彩有点默然地望向恒玉远离的背影,元步便说要送她回去。阿莱她们便自己走了,临走时,阿莱看了一眼山头,那块被恒玉握住的石棱上,似乎还有点红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