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蒹葭》北非谍影

3、一舞倾城

　　当人无所事事时，时间就会过得像蜗牛爬一般。似乎撑了几个世纪，这一年才不紧不慢的过完了。除夕倒是真让宛璃觉得挺有意思，没有烟花爆竹的年代，所有人都出来敲锣打鼓，好像一个不小心，就真会有个叫年的怪兽跑出来吃人一样。在那些无聊的岁月中，宛璃总是忍不住会想她跨越两千多年的时光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有时候她会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呆在咸阳了，可是即使是在咸阳，她也是凭运气才赢得了小小的一方立锥之地，如果真是离开了这里，她又该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刚过完春节，集贤苑就有传言说扶苏将大宴宾客，宛璃明白自己在众多门客中地位低下，所以也没奢望过能收到邀请。
　　初八的夜,春意还在遥远的未来.宛璃与瑶姬坐在屋外的台阶上,不远处丝竹齐奏,想来应是极为热闹的.但在无人的小院中听来却有了几分凄凉之意.
　　“这琴师指法不错，但太重技巧，从而没有了灵动随性的发挥。”瑶姬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评论道.
　　"啊我觉得弹得不错啊."宛璃呆呆的答道.瑶姬看着她，突然展露了笑容：“你想不想溜过去看看”
　　“啊，什么？”宛璃一愣.
　　“这儿又没有守卫,明明可以过去看看热闹的,干嘛在这儿傻坐”瑶姬说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发现宛璃还坐在台阶上,便皱眉问道:"你不去吗"
　　瑶姬这人一向这样,平时看上去不过是个文弱女子,一旦认定了要去干一件事却是任谁也拦不住的.
　　"去啊."宛璃站了起来.
　　走进邻苑，音乐声渐渐大了起来，古朴的乐声中蕴藏着庄重典雅，编钟，古琴，萧，缶，还有一些宛璃不认识的乐器，正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结合，仿佛是诉说着千年不绝的沧桑与繁华。
　　两人小心地避过人群可能注意到的地方,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小苑中坐着许多人,不远处的空旷位置,一群美丽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突然,一只酒觞被扔到为首的舞姬之前,杯中琼液撒了一地.
　　“如此技艺,竟敢出来卖弄,也不怕脏了大伙的眼.”一个傲慢的女声响起.宛璃看过去,那是一个极为美艳的红衣女子,只是态度高傲了些.
　　那些舞姬纷纷垂首站好,不敢有其他的表示.
　　红衣女子走下来,那些舞姬自动散开,女子嫣然一笑:“小女子屈牧，献舞一支，以助酒兴。”
　　屈牧回身对乐师说了句什么，乐师点点头,随之，一首空灵婉转的曲子响了起来。琴箫合奏，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
　　屈牧摆了一个很美的开场动作，窈窕的身姿在一袭红衣下若隐若现。然后编钟与缶的声音和了进来，女子也开始翩然起舞，她的舞姿十分曼妙，飘若惊鸿，矫若流云，红衣似火，而她则是一只于火中涅槃的凤凰，高洁而风流。宛璃侧身看了看瑶姬，后者的嘴微微张开，一脸钦佩的的表情。乐声渐渐到达高潮，那团红色的火也烧得越来越旺盛了，生命的极致华丽，正在这个女子的舞蹈中燃烧，这股热情，也一直烧到宛璃的心里，宛璃有一些瞬间甚至有一种冲动：她应该不顾一切的跳出来加入舞蹈中去，只有这样，才能打破灵魂的桎梏，这才是生命：自由自在的起舞，翱翔……
　　乐声渐渐地小了，最后归为平静，屈牧优雅的结束了表演。院子里一时鸦雀无声，这时,一块树荫下传来鼓掌的声音,在安静的小苑中显得有些突兀,那儿站着一名男子,微笑着看着屈牧.
　　"扶苏公子!"
　　"是殿下!殿下来了."
　　扶苏笑着走上前,端起一杯酒,道:"在下来迟,扰了大家的雅兴,先自罚一杯."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扶苏再次举杯道:"当今之世,天下一统,持续八百年的纷争初次消弭,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但长久的战乱遗患至今,幽王之后,礼崩乐坏.诸君皆英豪,扶苏望尘莫及,为重行大道,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还须诸君共同努力."
　　宛璃突然有些不自然,拉了拉瑶姬:"我们走吧,让他看到了不太好."
　　瑶姬看着宛璃,没来由的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反驳,宛璃当她是默认了,便打头阵走出去了.
　　走出小苑,宛璃便对瑶姬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想四处转转."
　　瑶姬拍拍她的肩,道:"不要伤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什么"宛璃没听懂.
　　"好了,我让你一个人静一静.忘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直想着对你没好处."
　　宛璃还是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知道,于是抿嘴点了点头.瑶姬转身离开.
　　宛璃现在的心情有点激动,扶苏的话久久地回荡在脑中."持续八百年的纷争初次消弭,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
　　这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让人血脉沸腾的巨变的时代,而现在她就处于这个一个时代中,虽然前路未知,但她知道,自己会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个世界.这并不是一种盲目的自信,而是一种刻入血脉中的直觉.
　　天气很寒冷，明月高悬在晴朗的夜空上，显得十分皎洁。夜已深了，偌大的集贤苑空无一人，宛璃仍在信步庭中，看积水空明，藻荇交横，觉得十分舒适。她来到一处像是花园的地方，却突然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焚书的号令，大概会在半月后下达吧。”这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天下初定，陛下想为秦定下千秋万代的基业，以愚黔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地道的楚音楚语，宛璃明白，自己在不久之前，听到过这个女声。她循声悄悄走过去，扶苏与屈牧玉立湖边，月华倾泻在他们身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其实我不赞同父皇的做法。”扶苏微叹道。
　　“我知道，可是我劝你，不要再公然与他争执这问题了……”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作为臣子应耿直进谏，我也知道依你的性格，是不会听任这种事情发生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几乎你所有的兄弟都盯着你，等着看你失去陛下的宠爱，所以现在你就忍忍吧,大丈夫,能曲方能伸.” 屈牧耐心的说道，扶苏不语，宛璃觉得他应该是默认屈牧说的话了。
　　“而且，你不要小看民间的力量，诸子百家，也许最终会慢慢消失,也许会有一些适合统治者的思想一统天下,但不是现在,至少不会是现在.”屈牧补充道。
　　“说到诸子百家，你听说过稷下地宫的传言吗”扶苏问道。
　　“传说稷下学宫的下面有一座地宫，地宫中埋藏着上古的神兵利器,地宫大门一开,苍龙出世,乾坤逆转,生灵涂炭.如此荒诞的传言,殿下也相信吗”屈牧嫣然一笑.
　　"是的,我相信."扶苏的声音十分坚定,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声轻柔的“喵”的叫声在宛璃耳畔响起。她一惊，条件反射的倒退了一步。只见一只黑猫蹲在她藏身的石头上面，一双发光的眼睛在黑夜里透着诡异的色彩。
　　“山鬼，你看到什么了？”屈牧边问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宛璃心中一急，下意识的做出了逃走的反应，可是屈牧身形移动极快,马上挡在她的前面,挑眉看着她,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
　　宛璃不想在扶苏面前露面，就击开了屈牧的手，准备再次伺机逃离。可是屈牧不依不饶,一把钳住宛璃的手臂,用力之大,把宛璃掐得虎躯一震.宛璃转手甩开她,心中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又没惹你，干嘛这样和我过不去？她身形一转就开始了反击，屈牧比秋紫棠难缠得多，十招过后,宛璃的招式便隐隐带了些杀气。屈牧渐渐不敌,招式中的破绽多了起来.宛璃找了个空子,上前一掌击在屈牧的胸前，屈牧脸色一紧,捂住胸口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跌倒.
　　"牧儿!"扶苏跑过来扶住屈牧.宛璃有点后悔自己做得过分了，暗暗平息自己的气息,还没调理好，只觉胸前一阵剧痛。一种窒息的感觉蔓延开来。
　　最终,她没能抗拒地心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