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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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的时候，白皙的脸被涨得通红，声音不敢太大，也不敢太小。
心跳得一塌糊涂。
夏诺臭着脸，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迈开长腿，在漠衣前面走。
傍晚的时分，几乎已经看不到太阳了，街上一排一排亮起淡黄色的路灯，霓虹也开始闪烁。
夏诺的影子慢慢被拉长，又缩短，再拉长，最长的时候，他的头顶刚好触到漠衣的脚尖。
漠衣低着头，手心全是汗水，有点紧张，又有些甜蜜。
长长的街道像是没有尽头，车水马龙都被模糊为直线，黑绒布一般的天空上，万千人间灯火，抵不过此间的少年。
四、冬寒
跟夏诺扯上关系，林漠衣的生活越发诡异起来。每天早上她一到车站，不出五分钟，夏诺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眯眯地和她上同一辆车。
人太拥挤的时候，夏诺会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用手圈出一个小角落，无论车如何颠簸，却一点都不碰到漠衣。
可是他身上甜甜的味道总是窜进来，令她大脑休克，手足无措。
夏诺喜欢林漠衣！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全班都在宣传着这样的留言，男生不理解，女生嫉妒，但这不妨碍他们努力宣传。
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夏诺会偷吃漠衣的彩虹糖，漠衣会拿起厚厚的资料书狂砸夏诺的脑袋。
像亲密，又像朋友的关系。
这天，课间休息的时候，班导到教室里走了一圈，没收了几部手机，忽然回过头，对看热闹的漠衣说，林漠衣，你到办公室来一趟，我跟你说一下你上次的考试成绩。
漠衣的成绩已经突破全班倒数第十的瓶颈，到了倒数第一十一的好名次。
班导的厚瓶底盖更重了，总是在她的鼻梁上压出一道红红的印子，她望向漠衣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头顶覆盖着浓浓的黑气。
漠衣对夏诺说起自己的分析的时候，夏诺哈哈大笑，拿着彩虹糖在桌子上都快敲碎了。
漠衣心疼地捧起彩虹糖，责备地瞪他一眼。夏诺捻捻眼角笑出的眼泪，充满好奇地盯着她，说，林漠衣，你的大脑是什么构造的啊，以后去写小说吧，这么抽象的情感被你具体得很形象。
漠衣一扬脑袋，说，我才不要呢，我爸就是写小说的，挣不了几个钱。
那你怎么有钱住在天虹广场啊？
我老妈有钱啊。
你老妈？我怎么没看到过？
漠衣翻了个白眼，声音闷闷的说，我妈怪我爸不会挣钱，把房子留给了我，就出国去了。再说了，你要知道这么多干嘛。
冬天的风有股寒气，夏诺不自觉拉了拉风衣。
那你恨你老妈么？
不恨啊，为什么要恨啊，我爸挣不了钱，她也过得很辛苦。
她过得有什么辛苦的，吃香喝辣，还在国外旅游，多爽啊！
夏诺！
林漠衣的音量很大，很尖细，教室里三五成群的同学几乎都被吸引了过来，可是好像要跟她对上一样，夏诺这回一点也没示弱——
本来就是。身为母亲，就这样丢下自己的小孩不管，算什么！
我妈妈很好很好！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情况不要乱说！！
夏诺嗤笑一声，说，我不知道，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妈到底有没有良心！还有你，被人抛弃了还要这样帮人辩护，你不会笨得自尊心都没有了吧！
漠衣反手一巴掌。
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夏诺白皙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手掌印，火辣辣地炙烤着，少年莫名其妙强大，又不可触犯的自尊心。
夏，诺。林漠衣一字一句地说，你马上向我妈道歉，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交！
所有同学都惊呆了，瞪大了双眼看着漠衣，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女孩，看着她结下学生生涯中，最不可饶恕的仇。
半晌，夏诺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不可一世地说，我妈都没听过我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啊？
班上同时响起几声嗤笑，一声一声，像兑了砒霜的蜜糖，在心口留下一个流脓的创口，犯贱的是，她还舍不得吐掉这样的糖。
漠衣努力瞪大双眼，可是大滴大滴的泪珠还是滚下，纸上的苍龙穹颈，被晕染得像爬行的蜈蚣一样丑。
真是丑死了，漠衣想。
这个冬天很长，很冷。
五、惊蛰
四年以后，市一中作为一所省重点，开展了一场巨大的百年校庆，邀请所有在市区的同学都回来参加，漠衣刚好放暑假，也收到了红底金边的请帖。
四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高中的同学天各一方。喜欢揪着人讲解题目的厚瓶底盖患上癌症，去年去世了。学校又被省里拨款，好好装修了一番。
这几天手机一直在响，都是一些以前的同学在相互转告，扬言要让这次聚会成为史上最齐全的一次，还说，会有神秘项目要启动，可是漠衣都一一推了。
没想到母校的生日，居然和老妈的忌日在同一天啊。
老妈是个出身很好的大小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赵宛兮，外婆外公的掌上明珠。后来被老爸用一首酸文打动，就义无返顾地嫁给了他。
刚结婚的时候，整个家里一贫如洗，外婆竭力反对这门亲事，可是妈妈偷了户口本，再强压着老爸去办了结婚证。
这件事情到现在，都是爸爸酒后吹牛的资本，说是妈妈先给他求的婚。可是酒喝多了，越来越醉的时候，又会抱着酒瓶子流眼泪，说，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他就矜持一点，不答应求婚了。
早知道她会因劳累过度而倒下，早知道她的生命会过早终结。
早知道，自己的感情对她，只是一场劫数。
妈妈去世的时候，漠衣才三岁。
三岁的年纪，还对母亲很模糊，只会享受母爱的时候，就只能见到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了。
听老爸充满醋意地说，她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都在拼命写信，写给漠衣四岁的，五岁的，六岁的……再揪着老爸的耳朵，让他想方设法盖上国外的邮戳。
漠衣一直长到六岁，都会不停问爸爸，妈妈现在又到了什么地方了，为什么不给漠衣打电话呢？妈妈为什么从来不跟漠衣说话？
老爸就会像大尾巴狼一样，又摸出已经毛了边的信纸，像小手绢一样摇摆着，对漠衣说，这就是你妈给你说的话呀，谁叫你自己听不懂的。
这严重刺激了林漠衣同学的好胜心，有段时间天天捧着字典认字，很小就可以自己看书读报了，家里的书不是很多，也太深奥了，林漠衣就翻旧报纸看，在一份压箱底的旧报纸上，有一句很难理解的话。
1999年，7月25日，本市钢琴世家传人，赵宛兮女士，于下午三点逝世，她留给我们的是……赵女士的父亲，A省钢琴协会会长，赵擎苍十分哀恸……关于赵女士是不是由于遗产被丈夫杀害，警方仍在调查……
一字一句，她读得非常吃力，几乎每个字都要翻字典，可是泛黄的纸页上，油墨始终不肯褪色。
真是好笑，老爸会舍得伤害妈妈？你看看他把那些信纸宝贝样儿，都不让漠衣碰一下，写这篇文章的记者什么眼神啊，这么栋破房子，敌得过我妈一根小脚趾吗？还有那个赵擎苍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有外公吗？他还没死啊？
漠衣很想很想吼人，可是周身无力，心每跳动一下，就拉扯出一阵疼痛。
那天晚上，老爸从工地下班回来，灰色的背心上满是汗渍，却还是修长匀称的身材，他年轻的时候，绝对不比夏诺差。
林小莫同学张嘴，啊了两句，手上就被塞进了一颗彩虹糖。
等等啊，老爸说，嗅嗅自己身上的臭味，做了个嫌弃的表情，等我洗完澡就给漠衣做饭吃，保证香掉你的小舌头！
说完，就哼着歌进了浴室。
然后做饭，伺候漠衣吃东西，辅导作业，再洗衣服。
还是那套灰色的背心，话说林雨泽真的是个很没有审美的男人，工地旁边有个批发市场，他就批发了一整打灰色的背心，上班穿，下班也穿。
漠衣捏着报纸，站在门口，看着老爸把灰色和自己白色的上衣丢到一起洗，待会儿必然有个三十多的大男人在惨叫。
小小的手指一点点缩紧。
笨蛋漠衣，怎么了，又有题目不会写？老爸头痛，扶住额头，说，你怎么就没遗传到你老妈的脑袋呢？像你老子没有错，可不要把学习成绩一并学了去啊！！再不认真做数学，改天我叫你妈说你。
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擦干手上的水。
什么题目啊，我看看。
下意识挣开，林漠衣扬起笑脸，说，哪能像您啊，我刚刚自己想通了！说完，像躲避什么猛兽一样，冲出阳台，冲到书房，小心翼翼地把报纸压回箱底。
做完这一切，像埋下了一颗巨大的谎言，心跳得像打雷一样，呼吸久久不能平复。
妈妈还活着，死掉的只是赵宛兮。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