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殇》何惜

4、叁舞·花凋人去

　　晚上林熙洗了澡，窝在床上看书，父母都出去应酬，家里安静得很。手机却在此时突兀的响起，吓了他好大一跳。屏幕上出现“小依”的名字，他一边诧异一边接起，却在听到电话那边声音时吓了一跳。
　　“林熙”她向来冷静而自信的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林熙，陪我去趟妈妈单位，我妈妈她还没回来。”
　　林熙一想这果然奇怪。伊泠因为要独立抚养女儿，虽然家中存款还丰厚，但是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呆在家里当主妇，她在市歌舞团当了个主任，平时开了个舞蹈班，倒也不是很忙，每天6、7点无论如何也回家了。可是现在都已将近十点，就算伊泠之前说过晚上有应酬，这个时间也够晚的，加之打电话不知为什么一直占线，也难怪韩依担心。
　　穿了外套走到楼上，看韩依还没出门，便抬手要敲门。谁知手刚要触到门，便听里边“哗啦一声”，门被突兀的打开，韩依面色苍白，拿着手机在讲话，见到他，对电话里的人说，“阿姨，林熙在这呢，您跟他说话吗？”
　　林熙诧异的接过手机，听到电话那头竟是自己母亲云瑾的声音。
　　“林熙？”这样说的时候韩依已经“刷”的关上大门，向楼下跑去，林熙一边跟着，一边听着母亲略显焦急的声音，“林熙，你伊伯母今天喝了酒，情绪也不太好，本来我要接她，她非要自己开车回来，我怕她出事，现在正沿路找她，有点堵车，你和小依现在也往XX酒店方向迎迎她。”
　　林熙答着“好好”，一边和韩依一道跑出小区，听着母亲又嘱咐道，“你俩小心，还有，恩”顿了一下，似乎有点犹豫该不该说下面的话，“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拦着点她，那孩子的性子……好了你们快走吧。”电话那头隐隐一声叹息。
　　林熙挂了电话，皱了皱眉。前面身影单薄的的女孩子已经微微喘了粗气，但跑的速度丝毫没减慢。风吹起她飘散的发，总是踩着柔软舞步的脚却急促的奔跑着，全没了平时在学校那般强势和冷静的气场。而他认识的韩依，是何其镇定坚强的女孩，15岁时练舞蹈时摔了一跤胳膊骨折，甚至都没有打电话给忙于工作的母亲，自己回家取了钱到医院办手续，一切安顿好了才通知母亲和他。却惟独在一切与父母相关的事情上乱了阵脚。
　　两年前母亲犯了心脏病在医院抢救，医生出来，她问妈妈的情况，医生随便答了一句“死不了”，当时她就火了，才14的女孩一拳就砸过去，当时那个医生气疯了，后来是他父母拦着，又替她对医生道了歉才罢休。想起这些事，他微微叹了口气。
　　9月分将要下雨的天气，空气温温的略有些发闷，天空上一片云翳看不见月亮，他向前两步握住女孩子冰凉的手，道旁的树落下一片叶子，刚好从他面前飘过。

　　两人居住的地方办公楼比较多，入夜总是很安静，街上鲜有车辆。跑到文昌桥的时候，又接到林熙母亲的电话。
　　“林熙你们在哪？”
　　“快到文昌桥了。”
　　“啊那正好那正好！你们注意看桥上，我们已经看到她了——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却似乎并不只是从电话中传过来。他下意识的抬头，眼睛突然瞪大，立刻拽着韩依向旁边的桥洞中闪去，头顶一辆红色奥迪就那么砸下来，那样的姿态却无端让人觉得像是一朵艳红色的花从枝头坠落，撞在地上突兀的一声巨响，身旁的女孩子瞳孔一缩，“妈——”
　　韩依冲着那辆车跑过去，摔在地上的正是驾驶室一侧，透过车挡风玻璃看到里面的女子满脸是血，似乎晕过去了。韩依站到车一侧，一边嘶声呼喊：“妈——”一边开始用力，似乎想把车抬起来，林熙一看急了，“小依你那样能抬起来么！傻啦你！”然后仗着个子高，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却发现这个高度既无法把人抬出来也无法跳进去。
　　林熙皱了皱眉，突然听到身后女孩子嘶哑的声音，“你才傻了呢。”
　　面无表情的绕道车前，“手机在你那的话，打电话叫警察。”
　　脸上明明带着泪痕，却镇定的好像刚才那个人不是她，面前这辆车里的不是她妈妈。而自己摆了一个架势，就抬脚向挡风玻璃踢过去。
　　“小依！！”在他一声叫的同时，听到一声闷响，玻璃上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路，却并没有碎裂。
　　他皱皱眉，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着“你好，现在文昌桥下桥口靠右一侧发生车祸，一辆红色奥迪从桥上翻下来，有一名伤者。”一边把蓄势要再踢一次的韩依推开，自己飞起一脚，“哗啦”一声，好歹也是跆拳道黑带，这次总算踢了个大口，但是玻璃锋利，他的腿被玻璃碴划破了，似乎有血流出来，但现在管不了那许多了，玻璃踢开的口不大，而且又是在副驾驶一侧，想把伊泠抱出来似乎难免受点伤。
　　却看面前一双手伸过来，“我来。”女孩子说着就要伸手进去。
　　“不要命啊你！”林熙一个没忍住骂了她一句，“你不怕伤着自己，你妈妈还怕呢。”
　　这句话果然吓住她，“那怎么办？”
　　韩依好看的眉微微立起，却突然有了主意，脱了自己的牛仔外套从玻璃破洞中扔进去，角度正好盖到伊泠身上，于是指指伊泠面前的玻璃，林熙会意，又是一脚，玻璃应声而碎，似乎并没有划到里面的人，两人于是上前，颇费了点劲才把伊泠从前座和方向盘中间抱出来，韩依伸手触了一下鼻子下端，还有微微呼吸，林熙松了口气，抬头却看到韩依仿佛终于支持不住似的，跪坐到地上，眼神空空的看着前方，头顶的路灯坏了，没有月光的夜，这一方天地一片压抑的夜色，已经下班的便利店招牌却亮着灯，苍白微弱的的光，照得出三人一般没有血色的脸，照不清前方的路。

　　汽车的刹车声响起，车上的两人匆忙奔下，原来是林熙的父母，见两人已经将伊泠救出来了，极是意外，但看到伊泠左半边身子尤其是头部都带着血迹，也不免惊呼。
　　又问“叫警察了吗？”林熙要回答时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已经响起。林熙的父亲留下来应付警察，母亲则和两个孩子一块上了救护车，韩依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身子却一直在颤抖。
　　云瑾于是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肩，一边轻声安慰，“小依，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样重复了好多遍，韩依渐渐显得平静下来，从她怀中抬起头，看着与她对坐的林熙正抱着伊泠的包，本来乳白的包却沾上了暗红的血色。韩依于是身子微微前倾，示意林熙打开包，里面除了钱包什么的，还有个看起来蛮厚的信封。韩依拿起它，却在看到地址的时候愣了一下，皱皱眉拆开信封，里面装了一打信纸，分了两种，一份打印的，另一份，韩依看到上面的手写体时整个人都愣了，然后手微微抖了起来，在看了两行后，终于手抖得拿不住那些纸，整个人从凳子上滑落，把头埋下去，过一会传来了呜咽声。
　　林熙忙蹲下身扶她，眼角扫到另一封信的开头，瞳孔一下睁大，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却看到一向雍容微笑的母亲脸上亦有泪痕，轻轻点点头。
　　“你们没有看错。韩矅，小依的父亲，他，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