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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幕落 不思量,自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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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报纸娱乐版的头条是一张大照片,照片中的东方女子面容清丽,有着淡淡微笑,旁边的新闻大意是“著名舞蹈演员韩依表示将退出演艺圈”。
照片中的女子此时正穿着非常低调的职业套装坐在M国某大学的教务处,对面的主任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你想做心理学讲师?”
女子淡淡的微笑,“是的。从十七岁起,这就一直是我的梦想。”
她打开手提包递过去一个文件袋,“这是我的资料。”
对方在打开后是更加的不可置信。这个红极一时的舞蹈演员非但是著名的H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并且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心理咨询室的咨询师。他抬头看到女子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但是却让他感到满溢而出的悲伤。
她想起了曾经一个傍晚的对话,“林熙你上大学想学什么专业啊。”
“这个……大概是心理学吧,从小就对这个感兴趣呢。”
“欸……我还以为林熙的话会去学经济系然后进入华尔街或者是去学管理最后成为哪个著名CEO呢……想不到是相当心理医生么……”
“是啊……因为很小的时候有个我最喜欢的姑姑就是因为心理疾病结果过世了,那时起就想学心理学了,况且我妈妈曾经是专业心理咨询师呢,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哎……”
“那小依你呢?”
“我啊……我还没想好啊。其实我最想当记者啊,然后有自己的传媒公司,像是默多克那样的多有趣啊。不过你学心理的话,我说不定跟你一块学了?哎,不过我对那种阴森森的东西没兴趣啊……像是希区柯克有的片子似的……”
“……哪里阴森森了啊……你只是看黑暗的电影看多了吧……”
然后她嘴角撇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想“果然我最后还是去学那种阴森森有点渗人的东西去了啊……”
后来她已经成为了“著名的心理学教授,心理学家”韩依,所做的研究主要是针对青少年的,并且设立了专门针对青少年心理疾病患者的基金,在全国境内的多所高中和大学都进行过心理辅导和讲座,特别是对青少年罪犯她总是给予特别的关注。
曾经有记者问及她退出演艺圈而选择这样职业的原因,然后女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空旷,乌黑的眸像是聚焦在很遥远的地方,深邃得让人看不透。大片大片悲伤的情绪从身体深处溢出来,充斥在她的身周。
“这是对我最重要的人生前的愿望,而他死于一次校园枪击案。”
同年的9月韩依接到妈妈的电话,“小依今年是你父亲过世五周年,你回来看看他吧。”
9月的天气并不算冷,但是天气总是有点阴沉沉的像要下雨。韩依开着车走在去公墓的路上,身边坐着母亲正在安静的看向窗外有些迷蒙的景色。汽车的音响中流曳出音色饱满的歌曲填满了整个空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地方两个人下了车,伊泠站在车旁愣愣的看向青灰色的天空,直到韩依走到她身边叫“妈?”才反应过来。韩依捧了束百合,是父亲一向喜欢的花。
两人走近后,伊泠说,“小依你先跟你父亲说会话吧,他这么多年没见你一定想你得很。”
语气中宛然是温柔的样子,眉眼间化不开的暖意。韩依愣了愣。她长久没看到母亲这幅模样了。从父亲离开一直到过世,母亲只有对她的时候才会有笑容,但是那笑也是未全进了眼底,即使是嘴角上扬着眼中也总是溢出浓浓的悲伤来。
韩依对这种变化很是不解,但她也没多问,上前去把花放在墓前,然后端端正正的跪下来。“父亲……”这样开了口却不晓得要怎么接下去。她想早在5年前见到那名女子的时候就已经不再那样的怪罪父亲了,她早已经习惯了生命中没有那个男人,但是偶尔还是会想到如果父亲能一直陪着自己,那自己的生命轨迹怕是会截然不同的吧,无论是她还是母亲都会幸福得多,所以偶尔还是会有怨懑的情绪。这也是她五年中第一次来看父亲——说是五年,其实已经是十年没见,她早已经不记得要怎样和父亲相处了,这样呆坐了一会,还是伊泠过来拍拍她,然后在她旁边跪坐下来,“韩矅你看,你这么久不跟女儿说话,果然小依都有点拘束了”
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一沓报纸还有杂志,“我们的女儿果真是优秀啊韩矅,你看这都是有关她的报道,可赶上你当年了?小依你也给你爸爸说说你这两年的事,你爸爸知道了肯定开心。”
韩依又是一愣:“爸——我在美国的时候看到您当年那个舞蹈的录像了,我们教授都把那个当做典型例子给我们讲解呢……还有我现在不跳舞了,我读大学的时候还修了心理学的学位,想以后去当心理学家来着,现在我已经是S大的心理学讲师了……”这样絮絮说了一会,把这五年的事交代了一下,然后韩依想了半天还是说出来“爸爸我想你了……”然后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伊泠拍拍她的背等她安定下来,然后说小依我和你父亲单独说会话,你去外边走走吧,母亲的眼神平静而温柔,嘴边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像墓前氤氲的百合香。大概妈妈很早以前就已经原谅爸爸了吧。想到这一点韩依泪痕未干的脸上也带上了欣慰的表情,听的妈妈说,“韩郎,我很想你啊,这些年你一点未变我却老了这许多。我们也有十年未曾相见了吧,偶尔我想起你的容貌都有些模糊了呢。”
然后又叹了口气,“但我总也记得那年你在漫天花雨下对我微笑,说‘泠儿,嫁给我吧。’真美啊,韩郎。”
母亲的面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春年岁,面如桃花般的女子红了面颊,唇边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两年后韩依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到家乡看望母亲。丈夫是同行也是同事,比她大一岁的温文尔雅的外国男子。伊泠看到女儿终于也有了幸福的家庭很是欣慰,对女婿也是相当赞赏。到清明节的时候韩依说要去看望林熙,于是和云瑾和林爸爸一块去了公墓。
等到另两人祭扫完后韩依才上前去,从包里掏出一打本子,每个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林熙,这几年,我想要忘记你可是始终没有成功。每次去一个中学做讲座的时候看到中国学生都会想起你,多少年前你也应是他们中的一员,都怀着巨大的梦想。要是你还在多好。我就不用费劲学这门阴森森的学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是著名的传媒老板了呢。
真是的。说来我这半辈子活的被动极了。从选择高中开始,那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所以选了A中,然后因为你的缘故要出国,因为父亲的缘故所以成为舞蹈演员,又因为你所以当了心理学家。说到底我都忘了我自己的愿望和梦想究竟是什么。你们啊,都是过分的人呢,都说要照顾我要对我好,结果还不是让我一个人背负了这些东西——哎——或许也是我自己自愿背负的吧。
但是我也不后悔啊,我过得很充实,除了怀念你们的时间都过得很快乐。但还是觉得遗憾,最终你也没有等我,也没有能陪着我到最后。林熙我不再跳舞了,可是我今天想跳给你看,不然这些年过去你怕是都忘了我跳舞是什么样子了吧,那可不行的啊。”
女子站起身,公墓四周种的桃花开始飘落了,炫落如一场花雨。
女子身着白裙,轻舒手臂起舞,好像流云在蓝天婉转盘旋,好像杏花吹过一场芬芳雨,好像是冬日的雪被风卷起这飘落,缭乱而纯净,从中又莫名的产生绚丽的错觉。
并不是悲伤的舞蹈,而是宁静的恬淡的而华美的明丽的一场舞。
简单而又复杂,融入了无数的情绪最后沉淀下来就象是没有情绪,多少的悲伤绝望快乐和希冀都融在这里,说起来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了她的故事。
那天所有来这个公墓祭扫的人,都看到了一个女子一舞好像天上的神仙。但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舞蹈,那只不过是一个女子融入了灵魂的一场舞蹈,那灵魂有伤痕但是依旧坚韧,曾经悲伤但是现在已经恬淡如水。
从前有个女孩,她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但是她依然坚强。
现在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