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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菩萨给你出个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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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马车上嘉远就想把贴身的贵重证件装到那弘历锦囊中去。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大概五寸长,四寸宽,外面是墨绿的锦缎,内部是黑色的兽皮。总之以嘉远目前的穿着,要是敢把这玩意儿挂在腰上绝对能彰显这锦囊的漂亮…但就是有一点奇怪,这锦囊看着能装不少东西,可是什么都装不进去!!也不能说是装不进去,比方说嘉远临走前去户部衙门领到的成绩公文对折之后也就是3寸多长的一张纸,竟然塞不进去!塞到一半时,不管怎么用力都进不去了。伸手到袋子里去摸,又感觉自己的手能触到底,比量了一下,还是正常的5寸长…再试试随身带的碎银子吧?一个指节那么大的小银子块都放不进去,塞到一半时,也动不了了。一气之下抄起了自己的扇子往里面捅,说来奇怪,一尺长的大扇子竟然能够放进去…啊就一半!
在从京城回锦州的这5天时间里,嘉远尝试着把各种东西塞到里面,但尼玛都只能进一半!就连刚到锦州城下嘉远失望的往里面吐了口痰,都有一半的痰直接向另一个方向飞去,落在自己的靴子上,到家了之后被额娘好一顿骂。
但是嘉远已经总结了一点这个物件的特点:
1.什么都能装,但什么都只能装一半。
2.这个“什么”指的是至少外表看起来是一个整体的单一物件。比方说,一块银子可以进一半,而且只能一块银子。但如果是用弘历的那个荷包装着银子往里面塞就没事,只有荷包能进去一半。
3.这个“一半”是从长度而非重量去衡量的。嘉远试着把一根两尺长的木棍在三分之一处削尖了往里面塞,不管哪一头进去,都停留在二分之一处。
4.塞不进去的物品无效,比方说那只在路上打的野兔,又肥又大,连袋子口都进不去,没用。嘉远还冒险打了一条一尺多长的草蛇,不管伸直了,还是打成卷,都只能进一半。
5.东西装进去后,感觉不到袋子的重量的变化,但是露在外边的部分的重量是不变的。
好吧,其实嘉远得出以上的结论只用了两天,剩下的三天他一直在冥思苦想这东西到底能干个啥,想出的结论是…
“Piting-your-daddy-hum??”此刻的嘉远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关东锦州下面的一个小镇,北宁。坐在家里的炕上用被自己命名的“硕鼠囊”塞了一个滚烫的地瓜在那里啃。这东西肯定是个宝贝无误,总是精确的衡量何谓“一半”,随着地瓜的长度减少,袋子里的部分就自己往外冒,来维持“一半”在里面。这是嘉远目前能想到关于“硕鼠囊”的最实际的用处了——吃刚出锅的东西不烫手,还不用自己控制长度,多好!
门帘一挑,自己的母亲叶赫那拉.帼静穿着一身干净的土布衣服进来了,手里还抱着针线箱,看样子是刚从张家做女红回来。看见自己的儿子坐在那里看着地瓜发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要强?要强有什么用啊?苦熬苦业的干活,低三下四的赚钱,孩子也不带给你争口气的!”
见母亲回来,嘉远连忙喊了声“额娘”,笑着下炕去接那针线箱。谁知自己的老妈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一侧身很厌恶的躲开了自己儿子的手:“哎呀~~我这一天到晚的干活都是为了谁啊完蛋!随你那死爹的根儿!指着有人能让我享两天清福呢,到头来还不是我出去挣那一脚踢不倒的俩钱,人家还跟屋里大爷似的养着?要死啊!我明天就要死啊!”
得~嘉远明白了,准是额娘出去做活时又受什么气了,这会儿正犯邪火呢,这么多年当她的出气筒,自己早就习惯了。“额娘,可不许这么咒自己。在张宅吃东西了吗?我去把饭给您热热?”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自己的娘往椅子上一座,用手揉着额头“还吃什么饭?气都让你气饱了!考那么个成绩还腆着脸回来见我?人家张宅的太太跟我说人家小张公子拿到士林的喜报了!渤海士林!听听!渤海士林!张太太问我‘小静啊~你这么要强,你儿子一定也考上一家有名的士林了吧~~’当时我那个心啊!霹雳巴拉的往下淌血啊!我带着你守了十几年的活寡啊!就落得让别人这么往我心口上捅刀子啊!啊???”
说句实在话,嘉远武科“二甲上等”的成绩真心不错,而且是在北京考点参加的考试,含金量更是高。别说考渤海士林这种三流的学府,就是考那吉林北镇府的镇北士林也不在话下。但是在自己这位大小姐的心,丫头的命的娘看来,嘉远说放弃报名无意是没把自己这个娘的谆谆教诲当回事。早年丧父,中年丧夫,她对待自己的儿子就像一个投资家一样,母爱还是母爱,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绝对的付出。但是这母爱里多了许多因为害怕失去而体现出来的偏执和控制欲。举个简单的例子,走在大街上遇到自己的老姐妹,也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儿子是多么听自己的话,边聊天要边摸着儿子的脑袋。如果嘉远撅了自己的面子,或者敢顶一句嘴,回到家免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大骂儿子不孝,而且是怎么难听怎么骂。
但是这种咒骂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只能让娘俩都难受,老太太往往骂爽了之后再哭个几柱香的时间,偷偷看着自己的儿子流着汗流着泪在院子里练武,心疼的骂一句:“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哭完了再练,你流着眼泪练丧门剑吗?看我活的太久了吗??”转头叹着气在儿子的晚饭里多放两勺荤油。
这种境遇并不是人人都能碰得到,我们可怜的主人公托“他娘的”福,有了一个这个充满了中二的年龄段的孩子不可能有的性格——“随和”。因为再难听的诅咒和辱骂都没有自己的亲娘骂的狠,所以就算有外人不重样儿的骂嘉远两个时辰他都能当做没听见。只是一心想着赶快赚点钱,或许额娘就不会骂他了。
嘉远明白自己的娘为他付出了多少,很明白!十年的出气筒当过来像今天这种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他甚至想过在去镖局或者衙门当差之前要不要去工地先当个力巴,要不就去宝局当几天打手,好歹赚些钱来贴补家用。至于弘历给自己的二十两的银票,早就偷偷的给了县衙门的孙总班头,让他在老爷面前“多多美言”。
子心亲不知
亲心子不识
所以,就像弘历说的,人总是太爱找借口了,就连对亲人的爱也要找一个借口来表达,累,很累。
累了就要找个人倾诉,但这样的人很难找,于是人们开始有了信仰。嘉远也是。在足足被骂了两个时辰之后,偷偷地跑出来,到街口租了一头毛驴,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奔青岩山拜佛。
嘉远是一个从来不向神佛许愿的人,这次也是。因为他相信命运都是自有天数的,求了又如何?死了之后带着超能力重新来过?带着明朝的科技穿越到三国去?那是懦夫才干的事!更何况…娘怎么办?
————当天下午,县衙门————
孙班头还是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正打算这今天晚上和老爷打牌时把这事说说,给个五两银子到老爷那里这事也就定了。只不过他现在就闯进了老爷的书房:“老…老…老爷!”
“何事惊慌?”
“赶快穿衣服出去迎接!!上差来了!!”
“辽西府台的?”
“不是!清王府的人!!关东三省学务总管刘统勋大人的公子!!”
“叫什么?”
“小的哪敢问啊?看样子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对了!他罗锅!”
九十九下签——陶三春挂帅
签曰:勒马持鞭直过来,半有优危半有灾,恰似遭火焚焼屋,天降时雨荡成灾。
啥意思呢?嘉远的理解是这样的:就是你面临的事情就像陶三春——那个物理攻击高到突破天际的北宋疯婆娘向你冲过来一样。她绝对是怀着好意来和你结婚的,但是要先挨她一顿打,打死了的话…也就打死了!如果在没打死你之前就有赵匡胤过来劝架,就算你躲过一劫,好处?没打死你还不算好处??
这签是额娘在自己进京城赶考之前找县里算命的瞎子求的,瞎子为了骗钱自然把这签说得凶险无比,定要10两银子才能消灾,额娘又哪里给得起?只好买了红色的缎子,两天两夜没合眼缝出来一件绣着佛家八宝的披风,一步一磕头从山门一直磕到青岩山老母洞,恭恭敬敬的给老母披上,求老母保佑孩子能够成功。
这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额娘的膝盖还是青的…这个青岩山老母,就是嘉远要去拜的观音菩萨,又叫歪脖老母。据《东北古迹轶闻》记载:南海落潮现一尊青石佛像,人们请至青岩石山云中古洞,及门不能入,有戏之者曰:老佛若一歪脖则可入,言已,见佛像之颈即歪,群工人从容移入。置诸于莲花台上,吃惊老佛显灵,皆肃然起敬而出,忘请老佛正脖,故至今尚歪。
和额娘不同,嘉远更像是去汇报工作的。在他看来,瞎子算的那一卦“陶三春挂帅”挺准的,菩萨的保佑也挺灵的,要不然怎么会有小四爷给我那二十两?没那二十两银子“上炮”,自己想进衙门怕是更难了!在京城的种种,听到好评书,被纨绔调理,遇到天月老师,遇到小四爷,得到…这劳什子的“硕鼠囊”,在嘉远看来都是命中注定,所以他每次去拜佛无非是念叨念叨自己最近发生了些什么。没愿可许,自然没愿可还。
小毛驴慢吞吞的从家里一直走到青岩山的半山腰,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嘉远找到了一个善人新修的小凉亭,把驴拴在树旁,走进凉亭摘下硕鼠囊,从里面抽出了装着午饭和香筒的布包来。嚼着烧饼,啃着咸菜头,苦笑着看着硕鼠囊:“你这玩意儿也太坑爹了吧?按理说能得到神器这一点上我真的是一个主人公,但尼玛哪个主人公的空间戒指之类的东西里面不是妻妾成群金银成山啊?你说你除了能帮我装个小件的行李和烧饼什么的还能干吗?另一半的重量还得我自己担着。本来想去工地扛原木,用你还能省点事,但是又没有四寸那么细的原木啊混蛋!”
吃完了,再往前走就是只有二尺多宽的峭壁小路了,不能让驴上去。一来对佛祖不敬,二来这驴是租的,摔死了赔不起…好在这青岩山上除了善男信女几乎没什么人来,嘉远就只把香筒装在硕鼠囊里一路哼着歌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老母洞。
洞并不深,但洞口很矮,只有三尺多高。洞内三张八仙桌子大小,长明灯正亮着,能看见地上的蒲团是新的,老母的法座也被擦得很干净,应该是不久前有信徒来过。莲花台上,坐着观世音菩萨盘腿懒坐单手托腮歪头瞌睡的圣像。
嘉远先是双手合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菩萨鞠了三个躬。然后熟练地找到了放在洞中的拂尘,打扫了一下莲花台上的灰尘。接着并没有磕头祷告,而是拿出三支香来,在长明灯上点燃,双手持香又拜了三拜,也没把香插在香炉里,而是手里拿着香,拽过蒲团来,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菩萨,我来看你了。”
嘉远盯着菩萨的脸,好像在跟一个多年不见的长辈撒娇。
“额娘给您缝的那件披风哪里去了?哈哈,应该是被哪个‘善男信女’拿走了吧?也罢,心到神知上供人吃嘛。我今天来可是跟您吐苦水来了,老天也给我定的生活是不是稍稍的有一点无趣?我知道,我能从一个小屁孩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还进过京城遇过…就算是‘贵人’吧,我很感谢您。但是我心中这种不满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与我同样家境的孩子可能现在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们可能一辈子连锦州城都出不了,每次想到他们我就感觉我投的胎还是很不错的,呵呵。像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却在害怕那种没心没肺的生活,真是讽刺啊。但是我现在已经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的精彩,但我知道,我没有那个本领和勇气可以走出去,这是我现在的又一个自我的矛盾。我不是没有想过在京城时天月老师和小四爷都问过我的那句话‘你,想过当侠客吗?’我是不是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要走出来看看’?菩萨啊,这真的很残忍。那就是当你在为了自己更现实的未来在努力奋斗的时候,你理想中的未来却频频地对你招手。但是可惜啊,我知道要是有一个陌生的姑娘突然对你招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前面的的路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精彩?还是我计划中的那样平淡呢?不管怎么样,我都接着!”
说到这里,嘉远站起身来,将香插在香炉里,跪在蒲团上以头碰地,手心手背各自碰地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如此反复三次,是为一次完整的磕头过程。“不管我未来的路是怎么样的,菩萨,请一路见证我的足迹,小子叶赫那拉.嘉远,再拜!”
这是嘉远在每次拜佛时唯一的愿望。说着,又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走到供桌旁拿起签筒,自嘲的一笑:“我跟额娘说是来替母还愿的,她却非要我再求一签回家,为了我能少挨点骂,希望菩萨赐我个好签。是不是真的无所谓啦,能让老太太笑一笑就好~”说着摇动签筒,心中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期待感。
一签落地,捡起来一看:一十九签——子仪封王。
签曰:急水滩头放船归,风波作波欲何为?若要安然求稳静,等待浪静过此威。
嘉远笑了。就冲“封王”这两个字,足够哄额娘开心几天了。至于签上的批语,嘉远也很满意,可以塞给算命瞎子一点小钱让他对额娘往好了说,就说你们家孩子选择当衙役就对啦~~这签就是稳中求富贵的签啊!
至于嘉远自己,当然明白这签中的意思,简言之就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菩萨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嘉远走到圣像前,又是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琢磨着这签的意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停不住,边笑边跪在蒲团上又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我又不是穿越来的,哪有郭子仪那么好的命?这样吧,我斗胆跟菩萨面前许个大愿——我要是真能像郭子仪似的痛痛快快的过上他一辈子,我就打四盏金玉莲花灯,青岩山,九华山,五台山,峨眉山各供一座。好谢谢老天让我没白活一遭!菩萨啊…”
嘉远一抬头,虔诚的看着一脸悠然的观音圣像“我好久没有笑的这么真,这么痛快了!我谢谢您,告退了!”站起身来,拿出印泥,把签上的字拓在纸上,贴身收好。把剩余的几十根香放在供桌上显眼处以供其他信徒使用,笑着一摇头,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