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谬赞》太俗先生

57、万般纠缠只为情 一身风华俱是错

　　当她睁开眼，发现邱让那个该死的人妖居然把她浸在水牢中！水牢里水寒刺骨，武功被封，李疏恙冻得牙“的的的”直颤，胸腹中软塌无力，怕是把她迷倒的药中还掺有毒。

　　水牢对面岸上搭了个台子，上面摆着邱让的软榻、矮几，某人正躺在上面美酒香茶，边喝边欣赏她受苦的模样，仿佛她是名花、圆月，十足的看头。

　　风水轮流转，现在换她变成俎上鲤，任人宰割。

　　邱让细细打量她，她醒得很快，快到让他来不及做更多的事，从她身上匆匆搜了搜就吊了起来，她身上除了帕子等寻常杂物和银针，居然全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数量之多令他这个惯常带毒在身的毒龙教主都倍感咂舌。挑了几瓶检查一下，居然都只是些补血补气提神清毒去秽药，药品上乘，却不是多么昂贵，也没有毒。

　　这让他非常困惑，直觉李疏恙这个人做什么都是由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带这么多药物在身边，他当然想不到这是某人平时当饭吃的玩意。

　　四肢渐渐没了知觉，浑身已经冷到透，李疏恙下意识想睡，又挣扎着咬了舌头一口，血丝从嘴角渗出，还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只好打起精神跟邱让说些有的没的。

　　李疏恙笑道：“好看么，看够了么，看够了就送爷上路，别打歪主意。”

　　邱让一边打开她的药瓶一边闻，又一边道：“你别急着死，咱们还没玩够呢。知道吗，每次看你笑，我都想掐死你。”

　　李疏恙浑身抖着：“你家务解决了吗，还管别人笑不笑。”

　　邱让将她的药一瓶瓶丢入水中，道：“你这个人，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你肯有不少秘密。”

　　“我当然有秘密，我有很多很多秘密，而且事关重大，我要是这么死了你就永远别想知道·······”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垂下头，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

　　邱豹跳下潭去探了探疏恙脉搏，惊道：“主子、主子，她好像没气了······”

　　只听“哗啦”一声，邱让跳下水潭，几步上前探了探她的脉，半天才摸到微微一点脉搏，刚松了口气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来人！”

　　“快来人！”

　　······

　　十教主药不恭没有武功却擅医理，尤其制药，出类拔萃，天下少有人出其左右。他边给李疏恙把脉，一边道：“她降生时必是早产，幼时也不曾好好调养，生过重病还受过几次内伤，导致元气大伤。底子就像一个破了的瓦罐，即使拼命往里面加水也什么都存不住，没准还会连最后的一点根本也冲坏了，能活到现在，一方面是一直有大国手在为之固本培元，另一方面上因为她真气纯正，一直靠充沛的功力护持，而且她像是吃过三次回生丸吊着命，能活多久要看她的生命力，稍有不慎就会功散人亡。”

　　邱让晃了晃，难怪她带着那么多保命的药，交手这么多次，他一点没看出她身体居然差成这样，为什么每次关于她自己都会看走了眼，而且这样一来，他想留下她还不能废了她的武功，但是她武功在他就不可能留住她。

　　十教主药不恭继续道：“敢问教主，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天下难寻的回生丸她居然一个人就吃了三颗，三颗啊，那可是回生丸······”

　　“什么！”邱让霍然变色，吼道，“你再说一遍！”

　　见状药不恭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大教主如此失态，道：“回生丸她自己就吃了三颗？”

　　“前面那句！”邱让阴测测道，“你说她是个姑娘！？”

　　药不恭道：“虽然是少年打扮，但是脉象确实是阴脉，这点老夫绝不可能弄错。”

　　邱让扭头，两眼死死盯着她，她眉目婉柔，细嫩的脖子起伏着好看的弧线。他踉跄退后几步，原来她易钗而弁！这么说她不是顾清嘉！还是说顾清嘉是女的？

　　她是谁？

　　到底是谁？

　　居然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他按奈不住心中涌出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脑子一片空白，邱让啊邱让，这个人居然是自己最讨厌的女人！

　　他无法按奈自己的的惊慌失措，狂叫一声，狠狠摔门奔出。

　　天已大亮，朦胧中她听到有人说话，李疏恙浑身乏力，所以祥装未醒，直到邱让摔门离开，她睁开眼环视一周，暗暗放了心，然后拼命起身，对药不恭轻道：“先生，麻烦把那瓶药递给我。”

　　十教主药不恭取药给她，临给还不忘倒出来一颗压碎研究一番，反复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感觉像是普通的祛寒药，就从中取一丸药给她，他怕效力不够，想了想，多给她放到嘴里一颗。药丸小，她迷迷糊糊都吃了，直挺挺躺了半刻钟。瞧她挺着一动不动，药不恭眯眼暗暗思索，眼下邱让一怒而走，躺着的这个气息微弱，任人宰割，要不要刨开她肚子，趁那两枚回生丸要还没化尽尽早取出来······

　　这边算盘打得叮当响，床上这位却忽然开始七窍淌血，瞬间玉枕床褥红了一大片。偏偏她意识还是清醒的，血粘在身上发上，血肉模糊一团，她想擦，可手连半分也抬不起来，这样一个喜洁的人遍身污浊，任谁看到都感到残忍。

　　可怜这位大名鼎鼎的医药痴药不恭还不晓得自己怎么就闯了祸，连忙丢了几颗好药到她嘴里，又飞快扎了几针，居然一点疗效没有，药不恭束手无策，赶忙派人颠颠去找总教主。总教主这时无暇他顾，因为忽然有一批神秘人杀入总坛，十分棘手。

　　寻仇？挑衅？

　　目的不明。

　　来人很奇怪，武功明显不是一路，一人手提青龙长刀，步伐行动居然像个军人，还有两个人各自断了一臂，武功最高的一人锦袍玉冠，身姿矫健，手中刀光如雪，刀身每一寸都散发意yu吞噬血肉的浓烈煞气——

　　毒龙教独步武林百年的暗器、毒物在这些鼎鼎英豪面前江湖把式般不堪入目，不少教徒被震慑当场不知反抗。

　　听见外面喊杀声，李疏恙凝神运气，勉强搜索到体内一点细微真气，借阴阳丸药力强冲，哗哗呕出几口血，顿时真气回转。

　　这时她好像听到什么熟悉的声音，可此时她脑中晕眩，她丰厚而强烈的真气在体内乱走乱转，随时有殒命的危险，此时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挣扎起身，一脚踢开药不恭，借着混乱守卫人数稀薄杀出毒龙教总坛，她重伤下勉强厮杀，踉跄冲出毒龙教，意识散乱中不知道冲入什么地方后院。这处后院五步一阵，她看准阵法深处藏着一间黑黝黝的库房，毫不犹豫躲入其中疗伤。

　　与此同时那伙儿“江湖豪侠”杀了些许喽罗后发现狡猾的正主早就一跺脚溜没影了，而他们在坛中地毯式搜索后最终无功而返。

　　库房中人声少闻，她武功退步，中了毒加上强冲真气受了重伤，此刻性命垂危，谁也想不到，名动天下的李院首将会在一个黑暗的肮脏角落独自一人痛苦地死去。

　　她一动不动躺入台没落锁的大木箱里，五官闭塞，一切感知归无，意识陷入一片漆黑的空洞。

　　一日一夜，朝阳破云，风起如歌。

　　存在她腹中未化的那些药丸慢慢粉碎、飘散、融合、消弭······

　　天地间浩浩正气绵绵生机纵横织就一张巨大的网，延伸向重楼玉宇繁华背后的一处暗影，像一团轻云将那微薄的呼吸接续，那烛光将灭的真气如时光逆流般一跳，重新闪烁出点点微芒。

　　尘尽光生，脱胎换骨。

　　光阴弹指，生死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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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天朗日高，李疏恙从阴暗的库房缓步踱出，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顺便弹了弹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她蹲在井边借现成的水洗了把脸，顺手拿了双晒在后院的秀鞋，接着返回库房。

　　片刻后再出来的不再是一身血污的江湖少年，而是一身精工绣纹金丝曼妙长裙摇曳的女娇娥。长裙是库房里一台精致的箱子里锁着的，发簪手势是她劈开木匣径自拿的，可惜这里都是女子衣饰，想到她每次换了女装都要挨一回臭揍的悲惨经历，这衣裳穿得心情颇为忐忑。

　　衣料不动而飘，李疏恙形貌清冷，甚少穿这种暖色调的衣裳，如今穿上，倒是显得整个人柔和温暖许多。

　　一阵酒香传来，刚刚死里逃生的李酒鬼立刻热泪盈眶地被勾了过去。

　　●

　　拢渡楼隔壁酒楼入梦楼照常营业，仿佛一墙之隔的血雨腥风几天来从未波及与此，人们饮酒作乐，对旁人生死荣衰漠不关心，除了兜中银子还能再换几杯黄汤。

　　纸醉金迷处，有李玄独自借酒消愁，旁边桌子上单知南静静守着他，自从疏恙离开，守护他成了单知南的新任务。

　　为了能第一时间见到疏恙，李玄自从快马加鞭赶来安阳就一直守在城门，多少日夜翘首盼望，单知南从不多说，只是默默陪着他等。另一方面，他令人在城里各处寻找一名体弱又外貌出尘的小公子，照理说李疏恙这种人外貌出挑、特征明显，到哪儿都非常好认，所以他们见到身形相似的就过去认认，可是这些天了始终没见人，他们哪想得到有人几个月内身形早面貌都有大变化。

　　李酒鬼翻墙过去，从后院直入大堂，大堂内娇声曼语，陪酒的歌女、优怜在客人身上挂着，有点劝酒猜令，有的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好不热闹。

　　她三两步蹿到柜台前跟小二要最好的酒，小二忙着低头拢帐，李疏恙拍了柜台两拍才舍得抬头，然后神情如魇住般呆滞当堂，瞬间外面清朗秋色索然无味，像远不可及的心上人在身旁轻轻一叹，自己的天地连同生命交予他人，不怨不悔。

　　大堂内被传染般一点点静了，最后众人不约而同瞬时屏住呼吸，无论男女齐齐扭头凝望柜台，一动不动，针落可闻。

　　只为一个背影。

　　恍惚中李玄跟着抬头，这时李疏恙感到身后变化回头扫了眼大堂在座众人，所有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前女子清绝独立，眸中滟滟光华，追寻她的眸光而去，仿佛瞬间埋首入绝顶山巅，周围喧嚣归于空灵，只剩悬空的淡与净，还有那一点点凉，最高处伊人含忧，一揽人世芳华。

　　然后他的脑中第一次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