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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合欢下朝华赠药 朝露里疏恙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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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草木气息笼罩悠悠岁月中甘愿漫长等待的甜蜜与苦涩,如抚慰黑暗人间的月色让人心底紧绷的情绪顿时放松许多。湿润的唇带着暖意近在咫尺,夜深人静、美色当前,李疏恙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神志有瞬间的迷失——
条件反射地慌了一慌,一只手抵住他身前,另一只手狠狠掐了把大腿,传来的刺痛让头脑霍然清醒。她忙不迭收敛心神回归理性,暗中送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丝狡黠,神态自若地将双唇紧紧反含口中,原来嘴唇的位置变成唇上与唇下紧绷的皮肤,然后她对宇文朝华得意地挑着眉毛。
一只手还托在她冰凉的颈项间,眼看着目标已失,他深切的眼神一寸寸恢复清明。宇文朝华直起身,乌黑华润的青丝滑过肩膀在胸前轻荡,嘴角融在无边夜色中,他轻笑道:“你真擅长扫兴。”
李疏恙傻笑状拉过身旁低伏的一枝合欢,凑过去装模作样地深伏在花朵上嗅了嗅。
周围一阵沉默,夜色深沉,月上西楼。夏风习习中墨色花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悠悠虫鸣,有雪白的昙花在身旁悄然对月层层绽放。
从昙花上收回视线,“身子可好些?”宇文朝华伸手在她腰上捏了捏,犹自道:“腰粗了不少,人看起来也的确比在书院精神······”
李疏恙一头黑线,怎么这动作让她想起菜市场买鸡的大妈挑鸡时候伸手在鸡肚子上捏一把:“嗯,这鸡真肥!”
抬起衣袖,清新之气从他赤裸的手腕处传来,宇文朝华从怀里拿出个精巧的木盒随手丢给她:“有时间把这个服下。”
李疏恙手忙脚乱地接住,借缠绵月色打开一看,原来是颗晶莹圆润的蜡丸,阵阵药香居然透过密封的蜡直冲胸府——在各种药丸中浸淫多年,李疏恙也算识货,知道这恐怕是很珍贵的东西,即使是宇文朝华这样身份要弄到手也不容易,而他为了第一时间将药交给她居然一直巴巴带在身上。
而他就这样把药丸随手丢给她,既没有邀功找到它的辛苦,也没有质疑她失踪这段时间的去处,甚至没有问她要一个解释······
胸中某处瞬间柔软了软。
只是······这药,收还是不收?
心里纠结着,这不仅仅是一丸药,还是他的心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下会不会改变什么?
但是如果不收······
她眼角不由有些抽搐,虽然没见过太子殿下发脾气,不过李疏恙敢肯定,她要是此刻把药还回去下场一定不好看!
左右掂量片刻,李疏恙还是老老实实将药揣入怀中——今晚灌了一肚子酒,等哪天清心空腹再吃才好。
看她明显因为欺软怕硬才不甘妥协的嘴脸,宇文朝华悄无声息地笑了笑。
接着他往清凉殿方向望了望,笑道:“恐怕过会儿你还有事,我就不耽搁了,明天来驿馆找我。”
他手指如玉,随意拂了拂掉在肩膀的合欢花,扔下这么句话后好整以暇地转身离开,行了不多远就有几个人从黑暗中跃出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李疏恙脸红了红,原来这附近还有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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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宇文朝华走后,李疏恙伸手轻轻按了按胸前的木盒,这么咯人的东西他居然一直揣在怀里?有些没精打采地摸到白天喝酒的那棵老树,提气纵身,眨眼间已悬空踮在最高的树梢上,她抬起头伸出欣长的手指摸了摸月亮的方向——果然,站得再高也碰不到,再低头看看颤巍巍的身下,月光下御花园里华蓥绵绵,黑暗的宫殿剪影般凸于青色夜空,像一道僵硬横于心底的巨石无语诛心——
闭上眼,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一切也是那么寂寞。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就像今天发生在清凉殿的刺杀事件,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楚,李疏恙对人对事一直十分有警戒心,她经过这些年教训,深入骨髓地认为别人的靠近八成是不安好心的,无故对你好一定是别有目的的。她的态度始终如一,回想当时初,对宇文朝华如此,对李睿照样如此,就像她对商秀瑾说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是只有一个人还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尉迟朗。
君子之交淡如水,人与人之间适当保持距离最安全,越亲厚的人越容易互相伤害。
只是这个度,如何把握?
也许有的人要终生摸索。
望向他的方向,清凉殿中依然灯光如昼,大禹信王在大周帝宴遇刺,此刻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他养伤的卧房,恨不得亲手捣鼓出点动静来。李疏恙暂时不想多生事端,可实在做不到这样眼巴巴杵在角落里,任由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的他伤病中还孤零零躺在在异国他乡的床上无人照拂。
呆呆立在树梢头,李疏恙熬到凌晨才滑下树杆,带着一身夜露悄声潜往清凉殿,这个时候天地间即将阴尽阳升,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最黑暗最冷的时刻,也是人们一天中警戒最低,精神最倦怠的时候。
像前几天夜探御书房,李疏恙十分擅长从各个守卫的视线死角辗转腾挪,滑不留丢地钻进偏殿窗户。
望着内卧的方向略有迟疑,半夜闯进男人屋子什么的还是挺让人有心理压力的。
陪夜的丫鬟太监早熬不住在外间榻上呼呼睡着,一眼瞥见尉迟朗的护卫还忠心守在外间,此时他认出李疏恙,已放下刚才一瞬紧绷的神经慢慢将刀回鞘,见她悄悄走来即一声不吭默默走开······
李疏恙:“······”
总觉得室内空气格外沉,她脚步凝重地走向床前,床幔两侧金钩挽起,因为前胸后背均已受伤,他半裸侧卧在床,伤口均已处理好,绑着厚厚的绷带,炎炎夏日只盖了层薄薄的丝绢。李疏恙走近一看,他脸色绯红,嘴唇苍白,呼吸有些乱,看样子是发烧了。
这样热的天气,伤口很容易感染!
掏出罗帕,将酒囊里的酒倒在上面仔细擦了擦手,然后将帕子轻轻丢到桌上。
她走到床前,弯身摸了摸尉迟朗额头,他灼热的肌肤匝然碰到冰凉的手指所以感到舒服,不由伸手握住紧紧贴在脸上,李疏恙几次把手轻轻抽走,他又反手握回去。无奈,她只好将功力运在手中,不多会儿一只手就热烘烘的,尉迟朗果然放开。
将他胸前紧缠的绷带一层层揭开,只留薄薄两层让伤口透气,又抖开一床薄被盖住他双腿腰腹,做完这些起身倒了杯清水,悄悄用内功温了跪在床前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喝下。
白月光照入室内,李疏恙眉目凄然。
摸了摸胸前的盒子,礼貌上她不该将别人送她的东西转送他人,尤其送东西的还是个心眼不大的家伙,想来想去只能给他自己本来拥有的东西。疏恙握住尉迟朗手腕,将真气一丝丝渡入他体内,小心翼翼地控制在最适合愈合伤口经脉的程度,直到尉迟朗的护卫走来,她疲倦地睁眼一瞟,天快亮了!
虽然侍卫未必听她的,还是叮嘱他不要将她来过的消息告诉尉迟朗,然后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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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将军府匆匆擦了把脸,换下那身满身血迹兼酒臭的袍子,换上一身能显气色好的湛蓝色衣裳。找到管家打听到李睿一夜未归仍留在刑部大牢亲自审讯,不知道审讯结果怎样,她准备去看看。
街上已经有百姓摆摊卖早点,李疏恙快马加鞭赶到刑部时天已大亮。
不身临其境不知道,深牢大狱实在是一处让人心惊的所在,先不论四处随意摆放的刑具,但看上面经年累月沉积出来深沁木质的片片浊黑就让人心惊肉跳,真不知道关在里面的犯人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李疏恙手持皇帝之前给她的黄金御令在刑部官员殷切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地下最深处是羁押重刑犯人的死牢,无论看守还是设施都比外面严密得多,里面通风并不好,一股掺杂血腥与身体排泄物等异味发酵出来的浓臭霉味呛得猝不及防的李疏恙直咳,呆在乱坟岗也比呆在这里舒服地多!
忽然还是觉得还是现代伪人权社会好,至少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用这些要命玩意。
还是昨夜鲜明衣衫,李睿如开在这盛夏森凉的地下牢狱中一朵没有香气的艳丽罂粟。李睿虽严厉却不是爱用刑的人,他审讯的法子很有技巧,如现代公安刑侦,容易让人不知不觉吐露实情,谁知一夜审讯,那人要么胡搅蛮缠要么闭口不言。这时李疏恙已经看出他就是那晚御书房外与她“偶遇”的家伙,这个人看似油滑其实性子极烈,看他能长期潜伏的本事就知道这人精神控制力极佳,严刑拷打对这种人其实毫无用处。他被宇文朝华和李睿二人卸掉的胳膊关节已经被重新装上,双手双脚均被粗硬的铁链锁住,任他武功高强,真气被封下还是被沉着的镣铐磨得血肉模糊。
只听那人巧言轻笑:“大禹皇帝人老心不老一直想找借口挥兵南下以扩疆域,所以这次是信王跟我串通一气,使个苦肉计骗骗那帮蠢材罢了,其实这事儿有南周和南梁的一份,这些偏远小国百年来一直被大周、中洲这些大国压着,谁也受不了每天看人脸色过日子,如今他们算计着如果这些大国之间能闹起来没准自个儿也能趁机从中分一杯羹,我不过是个收人钱财的小人物,从来只认银子不认人——”
真够给人添堵的,这家伙想撺掇地天下大乱不成?难为李睿听他胡言乱语一宿!
李疏恙慢慢踱下石阶,听他还在那乐此不疲地扯谎,“唉,这买卖真是亏了,银子没捞着,小命怕要留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可怜我那八十岁老母,可怜我过年刚娶进门的媳妇儿,可怜我襁褓中的娃娃·····”
大爷的!
众人心中暗骂,你家老母六七十高龄生你出来也就罢了,过年才娶进门的媳妇如今儿子就已在襁褓中?这绿帽子自扣得还真不亦乐乎啊!
刑部尚书年老腿寒,跟着熬了一宿膝盖早就疼地受不住,其他陪审官员也是早就忍不了他那巧舌如簧,纷纷撺掇李睿用刑。
那人本来还在那津津有味地唧唧歪歪,抬头看到缓步走来的李疏恙忽然眼睛一亮,嘎然止声。
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那人勾唇一笑:“我要跟她单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