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桃花不正经》西川紫姑

22、第二十二章

　　吴泓跟着安姨父和吴都保长前往紫阳书院去拜师，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这让吴都保长翁婿二人颇有些喜出望外，两人一出书院的大门，便对安姨父感谢不止。安姨父面子里子都得了，还不忘故作高深的谦虚几句，三人就这样各怀开心的回了安府。

　　其实吴泓翁婿并不知晓，安姨父头一天考较过吴泓后，便知晓了吴泓并不是那种肚子里一点货也没有的傻书生，由此他早已断定，吴泓进紫阳书院问题不大，只不过为了让吴家更承自家的情，他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话说安姨父三人走了后，安姨妈和两个儿媳妇陪着柳氏娘三一直在闲话家常，可柳氏到底心里还是挂念着丈夫和女婿，说话间很有点心不在焉。她一会儿担心吴泓要是考不进紫阳书院怎么办，一会儿又盘算吴泓进了紫阳书院又该准备点什么，于是对安姨妈说的话大多只是点头附和。

　　安姨妈在官太太群里也混了好些年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是乱盖的，好在柳氏是她的嫡亲表妹，看在这个份上她倒也不和柳氏计较什么。安姨妈不想多打扰心神不宁的柳氏，于是便将话头转向柳叶。她细细的问了吴大姐柳叶的芳龄，又关切的问了柳叶喜欢什么擅长什么，末了还不忘嘱咐她们娘两，要是在安家有什么不习惯，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和自己说。

　　吴大姐自从发现，柳叶出了门行事说话很上不了台面，便时时的提醒自己，不可以将柳叶单独的放出来丢人。可是她身为一个母亲，就算是再清楚自己女儿的本性，在外人面前，那也是不肯揭自己女儿的短。故而吴大姐笑着回答了安姨妈的各种问题，她为了表明自家女儿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甚至还拿出柳叶编的络子出来夸赞显摆。

　　这柳叶，在家里也是和吴淑娴一起念过几年书的，奈何她除了对书本上的奇谈怪志感兴趣，其余的一概听不进去也记不住什么。只是她在自己亲娘的督促和教导下，偏偏在针黹女红上又还表现出了些天分，尤其是在编络子上面，柳叶的表现比吴淑娴出色的不是一点半点。

　　此刻吴大姐拿给安姨妈看的，正是自己手里拿的团扇上的络子。安姨妈接过吴大姐那荷花团，见扇下缀着一条别致的桃红色的柳叶形络子，她一面心里暗暗有些惊讶柳叶居然有这等的手艺，一面唤了安家慧上前道：“慧儿，你往日不是也喜好编个好看的络子嘛，你过来看看你叶儿表妹这手艺，可是精巧的很？”

　　安家慧笑笑的上前两步走到安姨妈身边，接过那团扇细细的瞧了好几眼下面的络子，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望着柳叶道：“妹妹这络子编的真是奇巧，我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结的，不知你可否告诉我这柳叶络子的编结方法。”

　　柳叶因为看人直勾勾的失了礼数，再加上话又说的太多，很是让吴大姐担足了心。头天晚上娘两一回到屋子里，她就被吴大姐拧着胳膊好好的教训了一顿，所以今日她整个人都是蔫的，再不敢由着自己乱瞄乱看乱说话。此刻听到安家慧的问话，她不由自主的先看了眼自己的亲娘，迟疑了一下才道：“这编结络子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有何不能说的？”

　　安姨妈明锐的发现今日的柳叶很有些拘束，她略一思索，便笑着示意孙女道：“我们这些老人家说话，想必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爱听。小姐妹有小姐们的玩法，不如你带着叶儿表妹去园子里走走，顺便你也可以好好和叶儿学一学，怎么样编结出更好看的络子。”

　　柳叶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一亮，此刻她看也不看自己的亲娘，只是用无比期盼的眼神望向安家慧。

　　吴大姐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识的显摆，却给了柳叶一个离开自己视线的机会，她刚想出言阻止这一提议，安家慧却抢先一步走过去挽了柳叶的胳膊道：“祖母这提议好，我正想着怎么开口把叶儿妹妹拉出去好好请教请教呢。”

　　安姨妈先是对柳氏道：“慧儿平日里在家也没个姐姐妹妹的说话玩耍，好不容易来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叶儿，左不过是在自己家的后园子里走动，不如放了她们俩自己去玩自己的。”说完这话她也不等柳氏表态，便无比慈爱的看向安家慧两人道：“大早上的外面也还不热，你们去后园玩就是了，只是小心点别靠池塘太近。”

　　柳氏对这个提议无可无不可，她也只是顺便嘱咐了柳叶要听表姐安家慧的话，又让春杏跟着柳叶照看一二，这就算是变相的同意了柳叶跟着安家慧出去。

　　吴大姐见自己的亲娘都没出言反对什么，自己也不好再多话。她有心想跟着女儿盯着点吧，又想着这次出门太匆忙，自己家只带了春杏一个丫头跟出来，现在亲娘让春杏跟了柳叶出去，自己要是再跟出去，那亲娘身边就没人服侍了，便只好将担心压下来，老老实实的陪坐在一边。

　　柳叶一出门就像是放出了笼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话就不断。

　　安家说起来并不算是特别富有，安姨父夫妇可以说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好在是安姨妈善于精打细算统筹安排，安家这才能有如今的好光景。可尽管如此，安家的宅院布置也不是吴家能比拟的，没怎么出过门的柳叶，一面跟着安家慧往后园行走，一面止不住的赞叹安家宅院里的曲廊亭榭、亭台楼阁布置的妙。

　　好不容易到了后园锦鲤池的亭子里，有丫鬟上前来将茶具和点心摆上，柳叶的话也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安家慧的外祖家虽然官做得不大，不过家里的家教却是很好的，因此安家慧也是自小就被亲娘李氏当大家闺秀教导的。这一路上听着柳叶对自己家园林的夸赞，安家慧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难免没有些自得和骄傲，于是她对柳叶的态度，不自觉的又和善了几分。

　　两人喝了一气茶，一面让丫鬟拿了丝线开始研究起各种络子的打法，一面小嘴不停的说起了小八卦。

　　闲聊开始时，安家慧无意间问了句柳叶爱看什么书，结果却不料引得柳叶撅嘴抱怨道：“不瞒姐姐说，我平常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书写字。你说咱们女儿家，又不用考什么秀才举人啥的，一天到晚读那些干巴巴的东西来做什么？再说我的身份又不像我家小姨哪样特殊，她是从小就被我外公培养来准备当家理事的人，好多东西不得不学习，我反正没什么大志向，就想着好吃好玩日子过自在了就好。”

　　小女生安家慧，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和自己处境差不多的人，为此对女孩子家将来出路的认知，无非就是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什么的。她倒是也听说过吴淑娴是招女婿上门的，可到底没有见识过这种亲事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此刻一听柳叶这话，立刻起了八卦之心。

　　安家慧小脑子一边好奇的转动着，一边状似无意的道：“哦，照你这么说，那小表姑岂不是活的很累？”

　　没心没肺的柳叶，最怕没人和自己一起八卦，她的话头一被提起，那真是刹都刹不住。她络子也不打了，两眼亮晶晶的对安家慧道：“表姐你不知道，我小姨在家里学的好多东西，我外公都是按照教养男孩子的要求来教的。”

　　安家慧对这种事闻所未闻，她双眼圆睁，右手一抬掩住了嘴道：“不会吧？不管怎么说小表姑都是女儿家，长辈们怎么会想着那样教导她呢？”

　　柳叶嘿嘿笑着斜眼看着安家慧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姨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女儿家，她可是要负责招婿上门延续下吴家香火的人！你想啊，我小姨父是从外面招进吴家的，吴家将来事实上的当家人那可是我小姨，以后我小姨要是没本事辖制住我小姨父，那吴家还不得乱了？所以我外公要把我小姨培养的厉害一些，不然将来有什么事后悔可来不及。”

　　安家慧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柳叶满含同情的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这样？因此仔细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有些同情我小姨的，她从小就被我外公严加管教，根本没什么机会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我外公不光是要她会读书认字，还得让她精于察言观色和盘算生意，所以我小姨对于女红一点也不在行，她的衣服穿戴，基本上都是别人做给她穿。”

　　安家慧点点头道：“那照这样看，小表姑还真是过得不容易。我就知道我弟弟一说起读书考试什么的，就愁眉苦脸，要是让他还得学会察言观色盘算生意，那我估计他会想去撞墙。”

　　吴家一直没有和柳叶同龄的男孩子，她本来就好奇这些哥哥、弟弟们在家是怎么样的，这一刻听见安家慧这样说，她马上跟上话头道：“表姐，那表哥和表弟们平常在家都学些什么？难不成姨婆和姨公，不是像我外公要求小姨一样的要求他们？”

　　安家慧轻轻的点点头道：“可不是嘛，我祖父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此对大哥、二哥和我弟弟他们可严厉了。平常大哥、二哥和我弟弟的功课，祖父每天回家来都要考较不说，就是大伯父和我爹每次写信来，也会一一问起他们三个读书的事呢。”

　　对功课什么的柳叶从不关心，她无比好奇的问道：“那表哥、表弟除了学习以外在家还做些什么事？他们会看奇谈怪志的话本子吗？会迷恋唱戏的红角吗？还有啊，他们会不会和你讲外面的事情？”

　　安家慧奇怪的看了柳叶一眼道：“平常大家都是各忙各的，每天也不过是在祖母那儿请安时见一见，话都说不了几句。再说我娘一直教我说男女有别，哥哥们回家都是在外院待的多，怎么会和我说这些？”

　　柳叶依旧不死心的打听道：“大家都是亲亲的兄弟姐妹，在家里也不必这样吧？表姐你和两个表哥不是一房的人，有些事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可表弟是你的亲弟弟，他在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回来也不和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