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桃花不正经》西川紫姑

14、第十四章

　　就在吴淑娴装模作样的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吴泓听见隔壁钱酒鬼家有人在嘤嘤哭泣。李家和钱酒鬼家一直是邻居，吴泓从小就认识这一家子，他甚至还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和钱酒鬼的三妹特别相熟。于是他听到哭声后，便悄悄的拉了李四郎进屋说体己话。

　　通过李四郎的嘴，吴泓这才了解到，钱三妹也是刚好年龄在选宫女线上的。本来呢，钱家也是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唯一钱家还能让人觉得有点想头的，一个是长相还算清秀的钱三妹很勤快，一个就是钱酒鬼的儿子钱小虎很懂事。要是进宫这事搁在像钱家这般穷的别的人家，肯定会认为能进宫是相当不错的出路。

　　可是钱三妹不这么认为，只因她深知自己的哥哥自从当了鳏夫，就变成了个烂酒鬼，家里但凡有一文钱，他都能搜罗出来去打酒。就是没有钱，他也能想尽一切办法搞些酒来混嘴。这不前年的秋天，他实在是馋酒馋的没办法了，而当时家里又找不出一文钱，他便偷偷的把钱二妹骗到两河镇的码头，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客商换酒钱。

　　等钱三妹得到消息赶到码头的时候，买了钱二妹的客商已经坐了船走了。当时钱三妹回到家，杀了钱酒鬼的心都有了，幸亏当时四岁的钱小虎饿的抱着她直哭，这才让钱三妹分了神。等寻了东西喂饱钱小虎哄他睡着，钱三妹那股子狠劲也就没了。她看看熟睡中年幼的钱小虎，又看看堂屋自己爹娘灰糊糊的牌位，狠狠的大哭了一场，暗自决定自己以后就是再怎么难，也得把钱家这唯一的独苗养大了。

　　所以保长来到钱家点了名之后，钱三妹深恐自己走了，哥哥说不定哪天就把钱小虎也给卖了换酒钱。说实话，钱三妹被这个哥哥伤的太狠，所以他的死活早不放在心上了，可是没了娘的钱小虎，却让钱三妹放不下心。她左思右想不得解困的方法，到了晚上她狠狠心，便将滚烫的蜡油滴到了自己的左边脸上，随后她便让钱小虎去叫了保长来家，自己给自己报了意外伤残。

　　听完钱三妹这事，吴泓一时间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其实从昨日柳家大舅来过后，就暗暗的琢磨，自己是不是也是被吴家拿来度选宫女这个劫的。可每每看到吴淑娴坦诚的双眼，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太小心眼了些。

　　但今天在自己家，吴泓亲眼看见新进门的二嫂一直闹来闹去，最后居然关起房门哭诉委屈。吴泓伙同李四郎一起听了好一会儿二嫂的抱怨，才知道原来都是为了避选宫女的事，老李家才可能所有的儿子一下子都成亲。恍惚间吴泓感觉自己心里某些东西一下子就碎裂了，他不知道这世上的人都如此功利了，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真情。

　　李四郎没念过书，因此他想事情处理事情一贯坚持简单明快。他一看吴泓的面部表情，就知道这个弟弟又想多了。于是他拍了拍吴泓的背道：“你不会是又钻牛角尖了吧？”

　　吴泓冲李四郎苦涩的一笑道：“四哥，你看如今这世道，但凡是有钱有势有门路的，总能把坏事避过去。只有咱们这样没钱没势没门路的，一有了事除了认命别无他法。外面人看咱们家这两天倒是热闹的很，可有谁知咱们家五兄弟，都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李四郎正色道：“能做棋子，首先是咱们还有一定的长处被人看得上，要不然像钱酒鬼哪样的，他倒是做梦都想像咱们这样被人利用一把呢，可是谁又愿意用他？”

　　吴泓气呼呼的道：“照你这么说，那咱们还得感谢利用咱们的人喽？”

　　李四郎微微叹了口气道：“傻弟弟，我劝你以后凡事都别太较真。通过这几天的事情吧，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的事呀，别人看着风光体面的，但落在自己身上未必就是那么好受，譬如二哥结的这门亲；那别人看着其实不咋的的，也许咱们自己感觉还不错呢，譬如大哥娶的这大嫂。”

　　吴泓呆呆的问李四郎道：“那你娶的四嫂呢？你对她又是怎么看的？”

　　李四郎摸了摸脑袋歪在床上笑道：“也许你们都觉得我娶她亏的慌，不过我倒没有觉得啥。她娘家是不强，可咱们家也实在是弱啊，再说她自己本身够强，我倒认为这算是个意外之喜吧。凭良心讲，论长相吧，你四嫂不如三嫂；论嫁妆吧，你四嫂不及二嫂；论温柔吧，你四嫂又不及大嫂，可是论家里家外的能干和过日子吧，我觉得她们以后谁也不及她。

　　小五你说，像咱们家原先的样子，我若是能娶到你四嫂这样的媳妇，那是不是得去烧高香？可现在我真的娶到了，那还挑剔个啥呀？我只要一想到这，就想偷着乐，管她是因为什么嫁的我，只要现在、以后，这人是我的不就结了吗？咱们小门小户的穷人家，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还来不及呢，瞎纠结个啥呀？”

　　吴泓被自己四哥这朴素，但又富有生活哲理的说法给逗笑了，他嘿嘿笑着道：“原来四哥是只问结果不论过程的。”

　　李四郎也笑着道：“你们这识文断字的文人吧，就是麻烦，你说你就是一天攥再多的心思，日子该一天天的过还不是的照过？难不成你能因为过程不是很美好，你就把结果也弄个一团糟？我反正没读过书，也不想拿书本道理为难自己，我只要你四嫂一心一意的和我好好过日子就行。你们这些酸溜溜的文人，不是老说什么‘日久生情’吗？我相信我们就这样一天天的把日子过下去，等孩子满地爬的时候，那怎么的也会有情了的。”

　　吴泓听罢这话浑身的郁闷一扫而光，他发现生活原来是如此简单，遂哈哈大乐道：“‘日久生情’这话说的妙，指不定这天下的有情人，都是从这四个字来的。四哥你是个有大智慧的，将来吧，一准是咱们老李家最有后福的，说不定你儿子将来，还能给你挣个老太爷回来当也不好说。”

　　李四郎看自己弟弟高兴起来，他也高兴的很，遂轻轻的给了兄弟一拳道：“那四哥就先借你的吉言了，等我将来有了钱吃穿不愁时，我儿子就送到你那儿去读书认字去，我慢慢等着他考起功名给我挣个老太爷当。”

　　兄弟两说着笑着，很快就把二房里造成的不愉快给抛到了脑后。所以吴淑娴跟着摆饭桌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发现吴泓曾经有了心事。

　　清河县的宫女，被唐知县刷掉了三分之二还多，两天之后，这些人就被送到了省城。吴泓在李家认亲结束的第二天，也就回到了县学里念书去了。

　　吴淑娴从吴泓开始去县学，就跟着柳氏正式开始接管家里的事情。本来吴淑娴还想着按照现代退休年龄，自己父母都还是年富力强的，自己还能再闲耍两年。可吴都保长坚决不答应，吴都保长对吴淑娴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和你娘都老了，你看我们俩都是年过半百之人，在别人家像我们这把年纪的，那个不是放下琐事含饴弄孙了？你怎忍心让我们还为家里的事操心？

　　我反正觉得吧，咱们这个家，早晚要交到你手里，既然如此，晚上手不如早上手，这样即便你还有什么不熟悉犯个什么错的，我们也能尽早的帮你把错给弥补纠正了不是？再说，咱们家你姐姐们都出嫁了，出了嫁的女儿，必须得有娘家人撑腰才能在夫家过得好。这以后给姐姐们撑腰的事，以及这吴家的将来规划，我认为也要你来看着办了，那你还是早一天搞清楚状况比晚一天好。”

　　吴淑娴听罢老父亲这番苦口婆心的话，她还能说什么？自然只有乖乖的接过管家大权，老老实实、尽心尽力的为家里谋划操心。其实也不过三五天，她就接收完账册盘点完了库房。随后她碰上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家里下人们要更换夏装。吴家仔细说起来，宅子里使用的下人并不多，男男女女加起来，也就那么二十来个，就算是加上管桃园的，那也没有三十个，所以到季节换个衣服啥的，也还不算是太麻烦。

　　不过吴淑娴今年接手了这事以后，她便盘算着这生意与其照顾别人不如照顾熟人，譬如把这生意交给沈裁缝家，好歹也算是给沈小凤了颜面。再说沈家的手艺比起旁的铺子也并不差，他差的不过是门脸小人手少而已。想好了主意，吴淑娴便将想法说出来和柳氏商量，柳氏对这些小事才懒得多过问呢，她好不容易可以做甩手掌柜了，遂大手一挥让吴淑娴自个拿主意。

　　既然得了亲娘的首肯，吴淑娴也就不再多费心思，随口就打发了桃枝去喊沈裁缝家的来量尺寸、看样布。

　　沈裁缝原先将女儿许给李家，本就是想着和吴都保长家接个转弯抹角亲。这会儿成了姻亲才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接到了吴家做衣服的大单子，他完全是喜出望外，连忙交代了儿子一声，随后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包了样布来了吴家。

　　等一通忙乱给家里人都量完了尺寸，海棠给吴淑娴新泡了一碗茶笑着道：“给您说个好玩的事，保准您听了要乐。”

　　吴淑娴放松的靠在椅子背上，眉梢一扬道：“我这累了半天了，你最好别绕弯子，有可乐的事赶紧说来让我松泛松泛。”

　　海棠抿嘴笑道：“刚刚沈老板的娘子进来说，前几天姑爷的二嫂和三嫂回娘家回门，闹出了一场大热闹。我听说刘大小姐一直嫌弃夫家不好，那天回家就抱着她娘哭，完了就不肯回夫家，让李家兄弟好下不来台。”

　　吴淑娴想想就知道刘宝儿不会是个善人，她一听这话立马有了八卦的心，忙笑着道：“后来怎样？”

　　海棠早就深恨李家认亲那天，刘宝儿故意给自己主子下马威，所以这会儿眉飞色舞的道：“据那沈老板的娘子说，李三郎可是个狠角色，他见自己的二嫂这么不给面，当即便拉走了自己的媳妇和二哥，还给刘家撂话说，要是刘家还想认李家这门亲，那最好就在天黑之前把人给李家送回去；要是不想认这门亲，那李家隔天就会去衙门里告刘家骗婚，顺便还要告刘家嫡出的小姐目无尊长忤逆之罪。当时李三郎说完话硬气的抬脚就走，沈老板娘子说，他们兄弟连礼都没有和岳父岳母见。”

　　吴淑娴见海棠停了话，两眼放光很不厚道的幸灾乐祸道：“快说快说，那后来呢？”

　　海棠微笑着道：“听说刘大小姐原本是死活不肯回去李家的，可刘员外很怕李三郎说得到做得到，这事要是真的闹到了衙门里，刘员外一家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李家兄弟前脚离开刘家没到一刻钟，刘家就驾着车将刘大小姐赶紧送回了李家，顺便又还带了一大堆的东西去李家赔不是。而李家人当时都看见了，刘大小姐回到李家时，左右脸上清清楚楚的印着两个巴掌印，您说这可不是自取其辱吗？”

作者有话说

　　为毛大家说看不见呢？郁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