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留香劫》惜花祭司

3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四月秦淮人间最美。
　　淮河两岸午后花香，楚留香从九乡居出来的时候余晖未尽，淡蓝衣纱、长带飘飞看去俊逸依旧潇洒尤胜从前，加之脸上愉悦神情、一点笑意看去令人目眩，手上捧着两个四方小食盒轻步前行，河水倒影自是风景一道。
　　楚留香本就是个不现身稀奇现了身更稀奇的人，如果再出现那种类似孩童得了糖果一样的表情就会是无比稀奇，加之是如此时节在这种迷醉江湖的地方走在路上会撞到个认出他的人实在是不奇怪的。
　　上了梨花桥楚留香就不得不停下，眼前有人挡路左右都不让过。
　　挡在眼前的人穿着墨色衣纱，年纪轻轻却是一派老成的气场，周身安定无波就如站定扎根，眉眼倒是不错除了有那么一点冰冷之外看去也不讨厌，周围来往不少这个人却视而不见就连被他挡下来的楚留香都没看一眼，双目深邃却不知在看哪里，楚留香很后悔没有注意看路撞上这人，在秦淮这个地方去招惹这叫秦岚的人定是脑子坏了。
　　“这座桥难道是你家的？”楚留香终是倚到栏杆上说了一句。
　　“不巧正是”
　　“就算是你家的也是让人走的，难不成秦二公子这么清闲站在这里等着收在下的过路费？”楚留香看着桥下河水，抱着食盒自顾自的笑着。
　　“今夜你若还不来我定会让你没什么兴致再游秦淮”
　　“不劳费心，在下过会就走”
　　“若今日之后在秦淮真的看不到你就太好了，我就会把那艘画舫当礼物亲自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我一定走”
　　“不胜感激，告辞”
　　秦岚说完真就转身离开，才走两步人就很快没入人群消失不见，楚留香站在原地摇摇头，看着手上食盒又笑了一下抬脚就下了石桥，看到这个人他还能心情很好真算是第一次。
　　秦淮河水清澈水面宽广，穿城而过的地方亦可见船来船往络绎不绝，越是入夜河上画舫游船反倒多了起来，两岸挂满灯笼绿还可见柳红桃花开处处，配上高楼名伶轻唱越发引人入胜，一入内河段上就可闻嬉笑怒骂，稍稍抬眼就可看见站在楼台窗前舞动红袖的佳人，这等场景引得船上才子也好剑客也罢全都翘首张望流露同一种渴望，这个时节整个秦淮都飘荡着迷醉的味道，夜夜笙歌引诱众生沉沦。
　　一艘绘着水墨的画舫淡雅出众，不大亦不显奢华却不失精致，自在的处于喧闹里在楼台倒影的河面悠悠荡荡，无人撑船只是随着来往搅动的水波缓慢移动，如此时候游船百花深处却安静不喧连人都看不到无疑有些特别，这种特别引来不少窥探，奈何谁人探问都最多可见帘后依稀人影再无其他。
　　这画舫被两岸楼上的目光包围，议论纷纷。
　　楚留香落足船头随即闪身进船舱，周围情况让他真的在考虑离开秦淮。
　　抬头看到眼前场景楚留香目光顷刻柔和，带着比秦淮河上更浓的沉醉，舱内李寻欢穿着雪白里袍醉卧软榻，眉目微醺枕着手臂慵懒随意的躺着，看去毫无防备睡得舒服惬意，旁边小案上酒香未散、笔墨尚新，这场景比花开天下要好看的多，看到眼里却能醉到心上。
　　楚留香放下食盒坐到一边，看了一会上前一手握上肩头一手撑着臂下将人轻轻拉起来靠到怀里。
　　“别吵……”
　　“不吵，手臂压久了会酸的”
　　“好……酒”
　　“不是好酒怎能让你乖乖喝下”
　　楚留香轻声一笑，拥着软软的身子不放开，想这大神医莫怀春的药到底是有效果的，比那齐名的落平阳靠谱，给的药无色无味加到酒里也一点不影响酒香，难怪怀里的人会毫无防备的一壶都喝了，算是一个月来最好骗的一次，这换季时节咳嗽不止的情况再不过去他可真要受不了了，想及此处不尽微微一叹，他觉着此刻心里对待怀里的人就如手捧一颗露珠，但凡有一丝吹动的风都会令他不安。
　　楚留香就这么坐着，两个时辰都一动不动。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楚留香依旧没动，抬头看到船帘外面飘下如雨花瓣，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像是两岸楼上的女人一时间都疯了一般比着叫唤，画舫边上还停了一艘不小的船，更有两人直接跃上船头来了。
　　落足二人身法轻盈穿着一样的蓝衫，和一边船上站着的大同小异看去整齐。
　　“我等奉命来请楚香帅过府”
　　“再不闭嘴楚某哪里都不会去”
　　楚留香声音传出船舱，话里没有情绪声音却是很轻。
　　“不敢，我等静候香帅”
　　“四周再有嘈杂也不行”
　　“多有得罪，香帅见谅”
　　楚留香说了两句就再没说什么，一边靠近船上的人三五下跃上两岸后四下真就开始安静下来，到后来周围都看不到什么船只来回，虽是还可闻细语议论在此时此刻的秦淮百花深处已显得无比奢侈，如此一闹不用秦家多做宣传上下也都知道谁来了秦淮，更何况十里花魁巷早已嗅到那股子含着魔力的味道，若非楚留香来而不露谁人都不理、不进百花街、未上魁仙楼引出猜测万千，此等躁动不安何会等到今夜才发。
　　安静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有按耐不住重又开始喧闹，奈何水墨画舫里却是安安静静什么动静也没有，等在外面的人未敢探头打量只能面露疑惑。
　　一直等到快近子时船舱里才出来人，出来的不是楚留香却是一时间让上下都收了声音，白衣公子走上船头引来千颜侧目，那一点笑意微醉含香还有稍稍倦怠迷乱众生，众人看到后面走上来的楚留香说了一句夜来露重将一件长风披上这人肩头，整个过程安静美好，远近所有人寂静无声竟都成了看客，尽皆瞠目。
　　这一夜直到许久以后还被江湖议论着，才知道楚留香为何会在花开时节里辜负十里秦淮，才感叹风流盗帅将最温柔的笑意给了谁。
　　坐到秦府花园里的时候李寻欢觉得自己还没完全醒，不单单是醉意未去还有全身酥软的感觉，心肺却是舒服不少让他不得不佩服楚留香下药的本事，千奇百怪还防不胜防，更头疼的是好像乐在其中百折不挠，其实没有楚留香想象的严重他说了不止一次奈何这人就是不听，现在总算得逞从他醒来就见这人笑的开心，眼前依然如此。
　　李寻欢摇头笑笑，揉揉眉心抬头却是愣了一下，秦岚和楚留香对坐无言，事实上坐下来之后快半个时辰了两人也没说几句话，这时反倒是都盯着他看。
　　“二位看什么？”李寻欢疑惑一语。
　　“你叫李寻欢”秦岚古怪的问了一句，微蹙眉头显得郁结颇深。
　　“是”
　　“倾世风华实至名归，听闻你用的是飞刀”
　　“是”
　　“传言你的飞刀令武林第一公子也难望其项背”
　　“只是传言”
　　李寻欢轻笑一语微微咳嗽，想来离开拼菊台都快两个月了也不见朱誉来赴约，据说这武林第一公子在百丈台子上玩的不亦乐乎，亲自下场一人独挑六大派高手打得痛快淋漓，连他送的那一把飞刀都拿去找昆仑掌门练手，等关于那一场堪声势比武林大会的对阵过去之后到现在议论都很少倒是有人说起他的飞刀来了，就如眼前被楚留香的朋友如此问起都不是第一次了，无论如何那朱大公子一言一行影响还是不容小视的。
　　“传言江湖上已无人可接得住你的飞刀”秦岚依旧带着思索，他好像把一边的楚留香彻底忘干净了全部注意力都在李寻欢这边。
　　“秦兄你该不会要试试？”李寻欢苦笑道，他此刻连话都不想多说更别提动手了。
　　“说实话我很想”
　　李寻欢无奈一叹，他后悔了这一趟果然是不该陪楚留香来，在船舱里喝酒睡觉多好。
　　“你不用想，等你哪天先打赢你大哥再说”楚留香接了一句，说话的时候也没看秦岚一眼。
　　“总好过你，就算全天下能接的下那飞刀你也不行”
　　“是嘛”
　　“就算李公子拿跟筷子射向你，你楚留香也是接不住的”秦岚头都不回，说的不温不火。
　　楚留香听完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出声来，忽然发现这秦岚比之前可爱多了，按理说因为有秦家在这里还有那么多荒唐过的麻烦等着这个时节他一定不会南下秦淮来的，只不过莫怀春这老头偏跟他过不去一路往这里跑，看得出寻欢很喜欢这里的景致他才没有立即离开，回想这三天堪称藏头露尾，今夜秦岚叫手下这么一闹腾他本想进来拆了这人的花园，眼前看在这人说话还中听的份上他决定不予计较。
　　“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秦岚回头看了楚留香一眼接着说。
　　“不能”楚留香不以为意答的干脆利索。
　　“楚留香，我改主意了，从今夜子时开始我给你十二个时辰离开秦淮境内，你若敢让我姐姐看到你我会跟秦溯一起卸了你两条腿”
　　秦岚这句话说得一如从前毫无情绪，说完起身就走步上花园小径毫不停留，随手做了个动作四下站着的蓝衣武士迅速收身隐没，不时四下无人安安静静，楚留香左右看了一眼觉得今晚夜色实在是不错的，况且身边花开遍地香味醉人，觉得就这么坐一夜也没什么。
　　李寻欢百无聊赖也不去理会这二人说什么，等到周围没人他就趴到桌上懒得再坐正，半敛双目看去昏昏欲睡连咳嗽都少了，整个人已经放松到指尖去还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有人说过楚留香有还不完的情债，这一路上也算见怪不怪了。
　　楚留香起身离开凳子，在花园里飘了一圈后回身，等到他坐定的时候眼前石桌上已堆满了各色花朵，他竟一时间摘了□□种花色。
　　“楚留香也会摘花？”李寻欢拿起一朵牡丹笑道。
　　“心都摘了何况是花”楚留香轻声一语，说完笑意更浓，不论什么时候他说这样的话都可见寻欢脸上让他心乱的神情，这种‘还不适应’他竟然觉得别有滋味喜欢上了。
　　“主人都走了不如回去睡觉？”李寻欢不接话，这样的话楚留香已经说了很多，偏偏他每次都觉得是第一次听到一样不知如何回应。
　　“再陪我坐一会，等药力吸收的时间够了就陪你回去睡觉可好？”
　　李寻欢无奈点头，每每安静之时尤其是在只有他和楚留香两个人的时候都会让他不尽回想前后，到眼前他已经不知道这样下去有没有对错、存在不存在应不应该，楚留香说过很多柔软的话却一次也没有跟他说过如何真心、如何实意，没有强调什么、宣扬什么、保证什么这一切都没说过，只不过这一路上纵情天下形影不离却是谁都看得出来了，他当然明白，毕竟这种对待他也曾给出过，叫全心全意。
　　看着眼前的花李寻欢忽然一叹，他几乎要淡忘自己本不属于这里这件事了，甚至连那些本以为坚不可摧的疼痛都开始动摇，不管是不是原来的自己他终归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一颗心千疮百孔到底还是可以跳动的，而楚留香已让自己的心失律频繁无法沉睡下去，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月楚留香用自己在整个江湖里可及的一切来让他开心，这种小到一碗清粥都完完全全合乎心意的冲击令他无法招架，如此下去李寻欢觉得自己定然沦陷。
　　“楚兄，这样下去，我会成习惯的”李寻欢没去看楚留香。
　　“我已经习惯了”
　　李寻欢笑笑不语，又是说到这里，他还是不能再接着说下去，越来越不能。
　　“寻欢，之前我从未见过哪个人可以和花融合的如此贴切、神韵天成，那姓朱的算是最能附庸风雅的一个也差那么一点”
　　楚留香清楚的记得那些场景，不论是站在漫天桃花下还是身处幽静竹兰边，是戏花舞剑还是花落肩头都是那样美轮美奂，那些浓烈的红或是胜雪的白都显得那么适合，仿佛所有花都因寻欢落足有了灵性一般带着神奇，他看着都只能赞叹怎就如此切合，是不是因为花下的人本就有那样柔软沁香的心境，可入花魂深处。
　　“有吗？”李寻欢忘不了花林回头之时楚留香的笑意，那本身就能令万红失色的，若论怡情宜景楚留香比他更甚。
　　“眼前都是”
　　“楚兄不知道，吾本探花郎”
　　李寻欢把玩手上新花一句笑言，楚留香听了没接着说什么，二人就这么坐在人家的花园里随便说着话，没有半句是有关这家主人的，从秦岚走后什么人也没再出现过，整个秦府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花园里有谁似乎早就没有人关心了，楚留香却是因为这份安静对那秦二公子印象愈发改观。
　　李寻欢陪着楚留香说话，说了不短的时间实在是困倦重新趴回是石桌上准备睡觉，楚留香摇摇头刚想起身却是听到一点动静，这个时候还有人不睡真是出乎意料，何况还是在秦府这类的地方。
　　“楚兄你自己打发”李寻欢念了一句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说来了几个”
　　“此刻来到面前估计我都会看不清，猜是五个你别信”
　　“不错，既然还这么有精神就等我一会，我去看看什么样的人着急找我不惜大半夜翻进秦府来，在这里无视秦府上下敢夜闯这里八角流魂阵的能人太稀有了，片刻就回”
　　楚留香说完人就没了影子，李寻欢看了一眼真就接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