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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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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追杀了一路的白文韬待车子开出了好远才终于回过了神,他擦擦汗吞吞口水,对唐十一拱了拱手,“十一爷,谢谢你。”
“刚才追杀你的如果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而是周传希他们,你熬不到我来救你。”唐十一瞥了他一眼,“怎么,现在后悔指证刘淑芬了吗?”
“不这么做我就真的后悔了。”白文韬摇摇头,往窗外看了看,拍拍司机刘忠的座位对他说,“师傅,到南区警察局放下我就可以了。”
“刘忠,去爱群酒店。”唐十一按住白文韬的肩膀让他坐好,“不是说了吗,我请你吃饭。”
“无功不受禄,十一爷这么客气是为什么?”白文韬往一旁挪了挪。
“这一顿你一定得吃的。”唐十一也朝反方向挪了挪,“今天小桃头七,这解秽酒你不来,我都不知道该跟谁吃了。”
白文韬一时失了言语,一边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冤枉了唐十一,一边也为解秽酒三个字而感伤,酒喝了,饭吃了,就真的能让尘归尘土归土,过往的事情都作罢了吗?他叹了口气,把手插进西装口袋里,摸出了小桃的银项链,“我今天打算把它埋了陪小红的。”
唐十一看了一眼,那银链子多半只是镀银的,手工也平平,不过,对于白文韬这个杂差来说,应该已经算是奢侈品了,“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不信有阴曹地府吗?”
“其实我也不信的。”白文韬笑笑,“只是,这么想会让自己安慰一些。”
“这链子,卖给我作个纪念吧。”唐十一说着就想摸钱夹子,但转念一想,还是收起了,“你别误会,我不是施舍你。”
“无论你是不是施舍,都是一番心意,我明白的。”白文韬说着,往他摊开了手掌,“你是不是有个怀表?”
“嗯。”
唐十一把那古铜色的怀表放到他手心上,白文韬就把银链子穿了上去,“还挺相配的嘛。”
“谢谢你。”唐十一把本来的表链子拆下来,把尾指上的一只金色尾戒摘下来穿上,“一物换一物,我不会欠别人人情的。”
“那我却之不恭了。”白文韬对唐十一这股子江湖气还挺受用的,便收下了。
两人到了饭店,唐十一早就包下了一个大房,这次他的保镖就不止刘忠一个了,四个大汉,还都是配枪的,齐刷刷地站在门外,绝对没有人敢贸然骚扰。
偌大的房间,一大张圆桌,却只有唐十一跟白文韬两个。两人都不说话,看着菜一碟碟地上,直到摆满了整张桌子,唐十一才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块芋头到白文韬碗里,“吃吧,这么多菜,不要浪费了。”
“嗯,吃饭,吃饭。”白文韬往日刁钻的口才都不见了,只能低着头猛吃菜。
唐十一也是同样,每道菜都动一下,九个素菜都吃过了,算是走完了整个程序,他才放下碗筷,开了一支白酒,给白文韬斟了一杯,“来,白先生,我们喝酒。”
“嗯,喝酒,喝酒。”白文韬端起酒杯仰头就喝光了,唐十一本想叫他慢点儿喝,但又想白文韬大概就是想把自己喝醉,那就由得他吧,便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他满上。白文韬喝了两杯,那沉郁压抑的模样才总算松开了一点点,他看着唐十一说,“十一爷,你知道吗,就算跟我约会的时候,小桃也总是一口一个我家老爷如何如何的,我还因此吃过醋跟她吵过架,可是现在我服了,你是个真爷们,我白文韬很少佩服人的,你算一个。”
“白先生,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吗?”唐十一也端起酒杯喝了半杯。
“记得,我妨碍了你们游玩,还很嚣张地写了首歪诗。”白文韬两颊泛红,笑得很憨,“让你见笑了。”
“那天是你第一次见我,却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唐十一端着酒杯却是喝不下去,“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我家门外,你正在跟小桃说话。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小桃为了他顶撞我这个老爷?”
“她为了我顶撞你?”白文韬一愣,他以为在小桃心里她家老爷就是神仙,从来不会错,听到她为自己而顶撞唐十一,他懵了一下。
“嗯,我就说你看起来就不怎么样,像个烂仔,她就急了,跟我说了一堆你对她很好,很疼她很关心她,还很勤奋上进之类的话。”唐十一说着自己都笑了,就着这笑容才把那半杯酒喝了下去,这回换白文韬给他满上了,“所以在越秀公园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特别生气,就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结果你也真的挺有本事的,让我不得不服气了……”话到这里突然断了,唐十一低下头去喝酒,把“就打算放心让她嫁人了”吞了回去。
“那天她没有来,我很担心她,就去找她了……”但是白文韬的眼泪却是忍不住了,他握着酒杯,把被子搁在嘴唇边,却是哭得喝不下嘴了,“那是我最后,最后一次,见她了……”
唐十一也咬住了杯口,他比白文韬要好些,只有泪光在眼睛里闪,是啊,他知道那死的不是小桃,但是他也知道,亲手抹杀了小桃一辈子幸福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有那么一刹那想对白文韬忏悔,可话到嘴边,也只能是一句“对不起”。
“十一爷你不用说对不起,你已经很对得起她了……真的……”白文韬使劲抽了一下鼻子擦了一把眼泪,又拼了一杯白酒,“我知道,你要说我也没有对不起她,嗯,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我还是很伤心!我还是很想,很想她啊……哎,你看我,你看我多没用,又哭了,哈哈,真难看,真难看!”
“哪里难看了,流泪未必不丈夫,而你白文韬,就算哭成孟姜女了,唐十一也当你是个爷们!”唐十一站了起来,拿了两瓶茅台,塞了一瓶到白文韬手里,“来,我们喝酒!不说那丧气话了!痛痛快快地喝完这遭,我唐十一交你白文韬这个朋友!”
“好!我白文韬也交你唐十一作朋友!”白文韬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拔了瓶塞,对撞一下酒瓶,就头一仰一口闷了,但唐十一终究是喝红酒的多,半瓶下去就烧得不行了,呛了一下就咳嗽了起来,还喷了不少酒出来,他看见白文韬弯着眼角笑他,便用力推了他一把,害他那一口也断了,两人看着对方哈哈大笑了一阵,又继续拼了剩下的半瓶。本来唐十一只准备了四瓶酒,这下就全没了,于是他又叫经理拿了两瓶来,但是待他叫过经理以后,转头一看,白文韬就趴在桌子上,满面通红的,耷拉着眼睛昏昏欲睡了。
“喂,你这就不行了?”唐十一坐在他旁边摇了摇他,白文韬顺势就靠在他肩膀上,依依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醉话。“嗯?你说什么?”
“我很傻,我是疯子,我知道……”白文韬扒住唐十一的肩膀靠在他耳边说,“可是我就是觉得,我觉得小桃还没有死,那个不是小桃,怎么会是小桃呢,那个人怎么会是我的小桃呢,十一爷,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思忆成疾了啊?”
唐十一虽然有七分醉,但醒着的那三分还是把秘密守得严严实实的,“你真的太想她了……值了,小桃有你这个没来得及嫁的丈夫,也值了!”
“是吧,我就说,我真的是想到生病了啊……”白文韬似乎很满意这个肯定,他笑了,同时身体也软了下去,就挨在唐十一身上,醉醺醺地睡过去了。
“哎,这就醉了,还有两瓶呢!喂!白文韬!”唐十一捉着他肩膀摇了两下,后者只是烂泥一样瘫软着,“唉,真没用!”说着,他自己也往前一歪,扑通一下,两人一起摔到地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睡了多久,反正是酒店要关门打烊,所以来询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钟点,刘忠来敲门,才发现里头两人都睡死了。他哭笑不得,只能叫保镖两人抬一个,把两位爷都抬回唐家去了。
白文韬一直醉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多,而且还是叫头痛给痛醒的。他揉着快要裂开的头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却发现身下那是从来没睡过的西洋弹簧床,身上穿着的也是干净柔软的棉布睡衣。他疑惑地张望了一下这个西式房间,才慢慢回想起昨天自己跟唐十一喝酒喝醉了,那这里应该也是唐公馆了。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连个床都是软绵绵的,比木板床舒服多了。白文韬可不客气,马上就往后一倒把自己摔回床上去,那力气反弹得他自己都被抛起来了一些,他越发觉得好玩,不禁又鲤鱼打挺了几下,把床给挤得叽叽呀呀作响。
大概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有人在外头敲门问道,“白先生,请问你起来了吗?”
白文韬这才规矩了,坐好了,把被子拍拍整齐,才回应道,“嗯,醒了。”
“请问能进来吗?”
“请进请进!”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他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西装,对白文韬恭敬地自我介绍道,“白先生你好,我是唐家的管家,大家都叫我权叔的。你的衣服还没干,所以老爷请你暂时先穿他的衣服,不是新衣服了,请你不要见怪。”
“我怎么可能见怪呢!”白文韬还真不习惯被人这么服侍,连忙爬了起来接过衣服,这是套深灰色的西装,说是旧衣服,可他真看不出来哪里旧了,“我还怕弄脏了呢。”
权叔笑了,把他带到客房附带的浴室去,“请白先生先行梳洗,我去通知老爷。”
“十一爷醒来很久了吗?”白文韬明明记得他跟自己醉得是半斤八两。
“我们家老爷有个毛病,每天早上九点还不吃东西的话就会胃痛,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试过睡懒觉呢。”权叔说这话时明显带着心疼的语气。
“那他还挺可怜的……”连唐家这样的家世也治不好,虽然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不过还是感觉挺不方便的,白文韬心想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富贵病,但也没有问出口,权叔鞠个躬就退出去了,他就快手快脚地洗漱了起来。
唐十一的衣服穿在白文韬身上却是意外地合身。所谓人靠衣装,白文韬这么一打扮,不认识他的人肯定会以为他是上流社会的少爷公子。他对着镜子转了两圈,不禁有些得意了起来,嘿,没想到自己也有几分气质呢。
梳洗好了,他就自己走出来了,从二楼往下看,刚好看见唐十一翘着腿在看报纸,他便快步走到他跟前去,“十一爷,早上好。”
唐十一从报纸里一抬头,明显地愣了一下,大概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衣服会像给白文韬量身订做一般的合身吧?发觉自己失礼了以后,他轻轻咳了两下来掩饰,笑着请他坐,“白先生早啊,我估计你吃不习惯西式早餐,吩咐他们做了馒头面条,还合你胃口吧?”
“我吃什么都习惯,不挑的。”白文韬连忙点头,穿着一身上好的衣服,他倒是坐立不安了起来,“还麻烦十一爷费心了,我真是受宠若惊。”
看着他一副窘迫的样子,唐十一忍不住掩着嘴笑了,“白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当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了?”
“哈啊?”白文韬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唐十一放下报纸,坐直了身子,拿住了嗓子用颇为粗豪的腔调说道,“面前站个烂仔你就写不出诗来,要是你面前站个正经人家,那你岂不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哎,我哪有这么嚣张!”白文韬连忙抗议。
“你就是这么嚣张!”
唐十一也马上驳回了他的反对,两人相视一眼,都大笑了起来,白文韬抓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才试探地问道,“十一爷,你这样揽了我,不怕刘家找你麻烦吗?”
“你不是已经帮我把刘家的军队都改姓了吗?我怕他什么?”唐十一弯了下嘴角,不知道是笑意还是鄙夷,“对了,周传希跟梁武整天在医院嚷嚷叫你过去受死,你什么时候时候过去送死啊?”
“欸,你放心,我去送死的时候一定通知你帮我准备一副上好棺木,跟小桃葬一块。”白文韬指了指唐十一门面,笑得颇为灿烂。
白文韬这么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唐十一的脸色倒是凝重了些,“白先生,你帮忙我一件事好吗?”
“嗯?”
“以后,轻易别说‘死’这个字,开玩笑也不行。”唐十一看着白文韬的眼睛道。
唐十一那清澄透亮的眼神让白文韬差点以为他是含着眼泪说这话的,情深义重得让白文韬不禁扳直了身体正襟危坐了起来,“嗯,我可以答应这件事,不过,你也得帮忙我一件事。”
“好,我答应你。”唐十一连他的要求都不听就直接答应了。
“……你不先听我讲是什么事?”
“反正白先生不会提什么让十一难做的要求的。”唐十一嘴角的弧度加深了,这回是非常肯定的笑容了,“这点儿自信十一还是有的。”
白文韬扑哧一下笑出声了,笑得肩膀都一抽一抽的了,唐十一不解他为何笑得这么夸张,便皱起了眉头盯着他。白文韬好一会才笑完,他揉着眼角的泪水说,“我这个忙啊,就是让你,以后都别叫我白先生了!”
“……白文韬!”
两人吃过早餐,白文韬便要告辞了,唐十一问他是否回警察局,他说不是,今天他放假,先回南区警察宿舍。唐十一便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到自家轿车里,“我送你回去。”
“十一爷,真的不用了。”白文韬知道他是好意,却也不愿意再接受了,“你总不能一辈子当我保镖。他们真的要来,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怂货,我会有办法的。”
“你没有办法的。”唐十一把他摁在座位上,凑过去拉直了一下他的衣领,斜挑着眼尾,用可以说是傲慢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昨天他们看到你被我请去饮宴,还会在想只是为小桃最后一点颜面,今天我再送你回去,他们才会知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你才真的安全了。”
“……”白文韬皱着眉头看他,两人相距的距离有点近,唐十一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飘了过来,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问出心中的问题:为什么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我是你的朋友?
“自从我父亲去世了以后,从来没有外人在唐家过过夜,你是第一个。”唐十一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就跟白文韬拉开了距离,“刘忠,去南区警察宿舍。”
“是,老爷。”刘忠明明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两人状态暧昧的情境,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自在。
于是白文韬暗里跟自己说,真是乡下人,大惊小怪,外国礼仪还有亲脸颊以示友好的呢,白文韬,你别自己想多了。
此时,唐十一打开了车窗,窗外的空气涌了进来,那本就淡薄的古龙水香气,便一点儿都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