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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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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韬瞒着唐十一扫掉了广州大部分的私烟,福元堂的生意重见起色,周传希还在想是不是不应该瞒着唐十一,白文韬说,难道你想唐十一被人打第二次?我跟你上街不怕被人打,他不一样。
周传希沉思了一阵,什么也没说,只搭上了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唐十一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以后觉得无聊了,所以就回家里躺了。这天,白文韬惯例来看他,陪他玩儿了一会就说有事忙要走了,唐十一也不问他干什么,笑了笑就让他走了。
这天是向田中隆夫交数的日子,白文韬昨天就做好了账目,准备今天下午拿到宪兵部。
可他来到万汇打开保险柜,却发现里头的军票都不见。
白文韬一愣,随即想到能开这保险柜的只有唐十一,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而此时,唐十一的声音也从门口处传来了,“白警官,请问你到我办公室来找什么呢?”
白文韬转过身去,只见唐十一扶着墙壁慢慢走进来,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我没打算瞒你,只是不告诉你,等你自己发现而已。”白文韬也不解释,靠在办公桌边上回答道。
“你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吗?”唐十一用力地呼吸着,肋骨处隐隐作痛。
“当然不是。”白文韬慢慢走过去,蹲在唐十一脚边抬头说道,“十郎只是怕下一次十一娘就叫不回俗世来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这句话说得用力了些,唐十一皱着眉头捂住右边的肋骨。
“你看你这个样子,还逞强!”
白文韬扶他在沙发上躺下,把外套脱下来给他垫着头。唐十一乘机拽住他的手,“你值得吗?”
白文韬耸耸肩,“要不我将来怎么在你身边陪你呢?”
“嗯?”
“被人吐口水的石像。”白文韬捉住他的手,“我不做点事情,以后怎么有资格跪在你隔壁嘛!”
唐十一想笑,肋骨处却又扯得痛,最终落了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奇怪表情,“你傻啊?”
“我遇上你以后就没正常过。”白文韬笑了,拍拍他的脸,“你躺着,我叫车送你回去。”
“你先去宪兵部吧。”唐十一从口袋里抽出一大把钥匙,“军票我藏到大保险柜里最底下的夹层里了。”
“嗯。”白文韬拿钥匙就去开锁。
看着他的背影,唐十一苦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人,还会陪着我吗?
其实这个问题困扰着唐十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积压到现在,唐十一实在无法忍受他跟白文韬之间有一丝一毫的欺骗了,于是他咬了咬牙,决定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继续为自己犯傻。
白文韬把保险柜锁上以后就把钥匙还回给唐十一,“我很快就回来。”
“你收着吧。”唐十一把钥匙推回他手里。
“你让我收着大钥匙?”白文韬连忙摇头,“再怎么熟悉我都不能拿这钥匙,我不是你万汇的人啊。”
“那你来做我的人不就行了?”唐十一忽然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你想我辞掉警察厅的职务,到万汇工作?”白文韬摇头,“不行的,我扫私烟打乱匪在行,你让我管生意,我做不到的。”
“你现在不是做得挺好的吗?”唐十一这次任性得有点过分,“还是说你不想做我的人?”
“十一,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背叛你的。”白文韬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发迹了会跟他分庭抗礼,“我在警察厅,不是能帮到你更多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十一强撑起身子坐起来,拉着白文韬的手说,“我是想让你知道,唐十一什么都可以给你,所以,所以你也一样地对我,好不好?”
“我也一样什么都可以给你啊!”白文韬微微皱起眉头来,他这次真的完全猜不到唐十一的心思了。
唐十一深呼吸一口气,涨得整个胸腔都在发痛,“连你心里小桃的位置也可以给我吗?”
白文韬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笑笑,“跟一个不在了的人比较有什么意思呢?”
“小桃还在。”唐十一低下头,冰冷而清晰地说道。
“哈啊?”白文韬脸色刷白,“你说什么?”
“我说,小桃没有死。”唐十一抬起头来,松开白文韬的手,神情恢复到了一贯的十一爷该有的冷静,“她没有死。”
“你在说什么!!!”白文韬猛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唐十一,“发生什么事,到底发生事!”
“刘淑芬的确要杀她,可不是因为怀疑她勾引傅易远,而是因为她撞见了我跟刘淑芬合谋毒杀傅易远。”唐十一迎着白文韬的视线,仍是那样冷漠地说道,“我让她打给你,制造她是在傅公馆遇害的证据。我没杀她,我毁了她的容貌,让人把她送回了乡下。”
“那具尸体……”
“那不是小桃,我陷害刘淑芬的。”唐十一凝视着白文韬的眼睛,“那你现在,还觉得值得吗?”
“所以,所以你说什么你不让我指证刘淑芬是为了救我,你说你因为小桃所以希望我过得好,都是假话?!”白文韬牙关都在打震。
“是,我那时候只是觉得你能干,想要套住你帮我做事,可后来不是了,”唐十一竭力往前,拉住白文韬的手,“后来你帮我烧鸦片,你救我出蒋家的鸿门宴,你陪我唱戏,你说要陪我一辈子……我喜欢你,我是真心真意地喜欢你,这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假什么时候真!”白文韬用力甩开他的手,那些迷离旖旎的水晶灯光、悱恻缠绵的戏文唱念,原来都只是建立在虚伪的利用跟算计之上,他知道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唐十一,可他不知道,原来他不了解他到这个程度!“我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你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了!”说罢,他就掉转头来往门外走。
“文韬!”唐十一大声叫住了他,白文韬的脚步停了一下,“小桃在佛山南海荣桂村,化名叫陈小娟。”
白文韬猛地回了一下头,就“砰”地一下摔门而去。
哈,唐十一,我该谢谢你吗?
唐十一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了,才捂着肋骨作痛处躺到了沙发上,冷汗细细密密地爬满了他额头,他咬着牙,任由□□的痛苦去中和心里的痛。
白文韬那日一走以后就失了踪,唐十一也没让人找他,鸦片的生意他自己接管回来,田中隆夫问起白文韬,唐十一就说不知道我跟他玩完了。
“玩完了?”田中隆夫却仿佛有点意外,“唐老爷,这么能干的男人你就算不玩了,留下做事也好啊。”
“大佐喜欢的话就自己去找他,唐十一要就要全部,不要就一丝不留。”唐十一冷漠地说着,“这个月的数目齐了,我去商会开会了。”
“唐老爷你别误会,我对你们□□人奇怪的爱好没有兴趣,只是可惜他一手好枪法。”田中隆夫送唐十一出去,“以后我要找人斗枪法,可能就要找上周传希了。”
“大佐,周营他擅长的不是枪法,是格斗,你找他比枪恐怕会失望。”唐十一婉言拒绝,车子已经在门外等候,他谢了田中相送,就钻进车子里离开了。
广州的鸦片生意转眼便又回到了唐十一手中,对于那日袭击他的人他也不追究,只是出入的时候多带了一些保镖。但有明眼人看到他身边不见了白文韬,纷纷猜测他们玩完了,于是不少有心巴结的人又开始邀请他到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去玩乐,送女人不行就送男人。那些或清秀俊丽或英俊硬朗的男人倒是把唐十一吓得直喷茶,连忙随手拉了个女人入怀说今晚就你了。
唐十一又再风花雪月地过起了往日的生活,周传希皱着眉头观察了好几个月终于忍不住问他跟白文韬怎么了。
那时唐十一正在公园里等一个小明星来赴约,他掸了掸肩上的洋紫荆花瓣,笑着回答道,“我没跟他怎样,他以后也不会跟我怎样。”
“他都不见了好几个月了,我还以为是你叫他去做什么任务了呢。”周传希不解,“司令,白文韬不光是你朋友,也是我兄弟。”
“你兄弟他不想跟我交朋友了,就这样。”唐十一看看怀表,时间尚早,他往一张休息椅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坐吧,迟到是女儿家的专利。”
“他不跟你交朋友也不至于要在广州失踪……”周传希心里一寒,该不会是唐十一因爱成恨把白文韬杀了吧?
“瞧你那表情,我可没动他一分一毫。”唐十一叹口气,“反正他不要我了,至于他去找谁,以后怎么活,跟我都没有关系了。”
周传希心里的问号堆积如山,白文韬不要他?白文韬明明都为了他把毒枭的名头给揽到了自己身上去了,怎么会突然就不要他了呢?
但他也知道这种感情问题外人无法理解,尤其他这样一个带兵打仗了半辈子的粗人,更加想不通他们这些半吊子文人想的都是啥,于是他只能耸耸肩,“反正你是我司令,他是我兄弟,这个关系永远不会变。”
“哈,周营,你比谭副官有趣多了。”唐十一笑得开怀了些,“谭副官他啊,无论我说什么他都面无表情,只会说‘是,司令’,‘遵命,司令’,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神经障碍所以才会没有表情!”
没想到周传希却摇头了,“不,谭副官从前不是那样的。”
“从前?”唐十一问,“在奉天的时候?”
“更从前一些,在南京,那时候他已经是□□祥的副官了,他有个相好,后来给□□祥占了当姨太太,可她不愿意,想刺杀□□祥。”周传希的语气颇为同情,“□□祥把她制服了,押她到了营里,叫谭副官动手行刑。”
“他真下得了手?”唐十一一愣,难怪他让他去杀□□祥的时候他那么爽快地答应,全然不像多年手足了。
“我们是军人,我们只认命令,只认兵符。”周传希惨淡地笑道,“后来他才成了这个样子;再然后,兵符在你手上了,我们也只认你了,这就是我们军人的命。”
“我现在不是司令,你也不是营长了,只是你赏面叫我一声司令,我才叫你一声周营的。”唐十一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世界上没有命这样东西的,只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改变。”
“司令……”周传希刚想说话,就被一声甜美的“十一爷!”给打断了。
“迟到这么久,待会罚你喝酒!”唐十一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笑容,走上去把打扮艳丽的女孩子揽进了怀里。
周传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习惯了,还是觉得唐十一跟白文韬站在一起比较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