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教回首却嫣然》猫小爪

13、鹰哥哥与小燕子

　　江泠然赶忙跟着过去，定睛一看，苏嫣正指着路边一个小小的元宵摊子。摊子旁边竖了一个招牌，道“有缘元宵，十文一碗”，名虽粗俗，倒也贴切。摊主是一家三口，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忙着低头烧火，熊熊的火光一闪一闪的映在他的脸上，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半天也不见他抬头，更听不见他说话；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低头忙着做元宵，手上脸上都沾了白白的米粉，含羞带怯的，别人与她说话，许久才小声的答一句，脸却愈发的红了；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妇人，一家三口属她最忙，又要煮元宵，又要盛好端上桌，这边还要招呼客人。那妇人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对明晃晃的粗银镯子在她的手腕上晃来晃去，火光映得她双颊通红，微微沾了些汗珠，却也顾不得去擦。她粗声大气的嚷嚷着，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她亲切的很。一家三口都在忙碌，更腾不出手来收钱，因此旁边便立了一个又高又粗的竹筒，客人吃过了元宵，便自己将钱投进去。听铜钱投进竹筒里那沉闷的声音，这一家的生意似乎十分不错。
　　苏嫣拉着江泠然，仰起头来央道：“咱们就在这里吃一碗元宵好不好？吃完了就回去。”江泠然看了又看，见这个摊子并无特异之处，转头却看到苏嫣一双黑亮的眸子亮晶晶的，恍若这一夜的焰火都在她的眼中盛开了一般，不由得奇道：“这有什么好吃的？宫里的吃食哪一样不比这里的强？”
　　苏嫣嘟起嘴巴，认真道：“不一样的。”随即放开江泠然，跑过去对那妇人道：“大婶，我们要两碗元宵。”那妇人忙笑道：“小姐请稍等，马上就来了。”
　　江泠然无法，只得过去，拣了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又拉过两张粗木凳子，取出手帕来擦了又擦，这才请苏嫣坐下。
　　苏嫣坐在凳子上，兴奋的左摇右晃，认认真真的与江泠然道：“这里的元宵很好吃的，你一吃便知道了。”江泠然失笑道：“听你的意思，倒好像是在这里吃过似的。”
　　苏嫣得意道：“我当然吃过！鹰哥哥带我吃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十分得意。江泠然一怔，随即挑一挑眉，抓住了她语句中的重点：“鹰哥哥？”
　　苏嫣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不过我就是这么叫他的。”她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绚烂的夜空发呆，仿佛想起了久远的往事。江泠然似乎很识趣，只顾四处看着，并没有来打扰她，吵了一晚上的两人一时却安静了下来。
　　过不大会儿，那妇人便端了两碗元宵上来，笑道：“客官久待，请慢用。”苏嫣笑道：“多谢。”顿了顿，又道：“大婶，你这个招牌的名字真有趣，可有甚么典故么？”
　　那妇人很是得意，笑道：“小姐说话文绉绉的，叫人听起来心里舒服。不过咱们是大粗人，哪里懂得甚么典故呢！只不过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罢了。”她说起话来言辞爽利，显见的是颇善言谈之人。
　　苏嫣好奇心起，赶忙问道：“甚么好彩头啊？请您说给我听听可成不成呢？”那妇人笑道：“小姐太客气了。这个彩头说起来倒也没甚么稀奇，便是说若是在小妇人摊上吃过元宵的有情人，必定是能永不分离，将来在一起白头偕老的。小妇人家的这幅摊子摆了已经有几十个年头啦，说起来竟还灵验。”言语间颇见自得之情。
　　江泠然在一旁忽道：“既如此灵验，那你这一碗元宵只卖十文钱，可是太便宜了一些。”苏嫣正听得入迷，忽然被江泠然打断了，心中不满，拿起勺子来冲着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狠狠一敲，道：“偏你多嘴！好好的听人家说话不成么？”你今日跟着来就是来煞风景的是吧是吧？！
　　江泠然赶快缩回手，放到嘴边吹了吹，抱怨道：“那么用力做甚么？疼啊！”苏嫣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活该！”
　　那妇人看着他俩斗嘴，微笑道：“远的不说，便说二位公子小姐，生的好像那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一般，郎才女貌，将来也必定是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苏嫣一怔，还没明白那妇人的话，江泠然已打断了那妇人，冷冷的道：“你误会了，她是我妹子。”
　　那妇人话说了一半便被打断，又听江泠然如此说，不由得脸现尴尬，讷讷的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苏嫣也有些不自在，忙道：“大婶，你快去招呼别的客人罢，不用管我们了。”那妇人赶忙又赔笑着说了几句话，方离开了。
　　江泠然看着那妇人离开，淡淡的道：“市井之言，不过是为了招揽生意，皇上不必往心里去。”
　　苏嫣怔怔的点点头，也不知说甚么好，半晌才道：“我知道。”她低下头慢慢的搅一搅元宵，舀起一只来轻轻地咬一小口，滑糯软烫，依稀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味道。她“呼哧呼哧”的吹着气，很快便吃下一只，又叫道：“好烫！”她用手用力的扇着风，却忍不住又舀了一只来吃。
　　江泠然被她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柔声道：“慢一点儿吃。”苏嫣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热汤，抬起头来吐了一口热气，见江泠然仍是不紧不慢的搅着汤碗，不由得奇道：“你怎么不吃呢？很好吃的！”
　　江泠然笑笑，道：“这么热，怎么吃？你以为我是你么？好像没吃过似的！”苏嫣冲他撇撇嘴，道：“这里的不一样的！”
　　江泠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淡淡的道：“天底下的元宵都是一样的。”他虽如此说，但仍是低头吃了一只元宵，点点头，低声道：“的确很好吃。”
　　苏嫣低下头，慢慢的搅着碗里的元宵，低声道：“我七岁那一年元宵节，求了父皇许久，父皇才答允了在十五的晚上，让侍卫带了我出来玩。谁知道人太多，没多久，竟然挤散了。”江泠然笑道：“不消说了，定是你太调皮，跑散了的。”
　　苏嫣也笑，却又蹙了眉头，道：“那回最倒霉的还不是这个呢。我后来回到宫里，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母后留给我的一对玉坠子竟然也掉了一只。大概就是那时在人群里挤的时候，丝线散了，便掉了出去。也不知道被谁捡了去，倒便宜了他！”她一面说着，一面从衣服里面拉出一条五彩丝线来，下面果然缀着一只玉坠，她捧在手里又对江泠然道：“诺，你看，两只本来是一模一样的，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江泠然定睛一看，苏嫣掌中正托着一只小小的坠子。这只坠子乃是上好的红色玉石雕成，雕工极佳，雕作了一只跃跃欲跳的金鱼儿。最奇的是，那金鱼虽是通体鲜红，两只眼睛却是漆黑发亮，看去竟是天然生成的。整条鱼儿通体晶莹，看上去鲜活生动，莹润可爱，仿佛放进水里便立刻会活过来，尾巴一甩便游走了似的。江泠然不由得挑挑眉，笑道：“啊哟，果然好可惜的。”
　　苏嫣叹口气，放回坠子，接着道：“等我发现我与侍卫走散了，心中很是害怕，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人群，他们那么开心的笑，我一个人却是孤零零的，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坏人捉了去，只好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四处乱走。不过幸好，这个时候，我就碰到了……鹰哥哥……”江泠然的脸上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你的鹰哥哥是坏人么？”
　　苏嫣很是生气，抬起头来怒道：“不许你说鹰哥哥的坏话！他对我可好啦！”江泠然挑挑眉，拉长声音道：“哎呦，好感动哦~”
　　苏嫣大怒：“你闭嘴会死么？！”江泠然撇撇嘴，果然没有再说话。
　　苏嫣仰起头，认认真真的道：“鹰哥哥不是坏人，我知道的。他看出我害怕，一个劲的安慰我，给我买好玩的，哄我开心。我说我肚子饿了，他又带我来吃元宵，嗯，就是这里了，我一直记着的。然后他就一直陪我在这里坐着，不停地给我讲笑话听，一直等到侍卫过来找到我。”
　　苏嫣想到往事，笑了起来，她低下头，慢慢的咬了一口元宵，笑道：“鹰哥哥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想当然还是不要吓到他的好，于是就给自己编了一个名字，你猜是什么？”
　　苏嫣只道江泠然是猜不到的，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正要接着往下说，却不防听到江泠然慢慢的道：“小燕子……”
　　苏嫣一惊，手指一松，勺子“啪”的一声砸到碗里，溅起一大片汤汁，哑声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