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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神京变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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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悲悯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现在,你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好玩了?”
她仰头,璀璨的眸光看向阿母,即便大地被黑夜笼罩,可外面的天空依旧辽阔自由。
“是阿母召唤我回来的?”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声。
阿母幽深的目光深不可测,“是苏安堂,他的法力精进了很多,如果我不来,你就中了他的魔咒。”
“又是他!”月魂气呼呼地哼了声,又急切,“那——阿寒太危险啦。”说着,立刻站了起来。
阿母对着月魂的方向伸出了苍老的手臂:“哪儿也不许去,跟我回灵山。”
“不好,”月魂迎着冰冷的月光走向阿母,“任务还没有完成,天羲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阿寒。”
阿母手里的木杖重重地触地:“别再胡闹了,你要知道,你是异界灵物,不属于她的世界!”
月魂微低着头,乖顺地样子。
阿母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温和,“魂儿别再受天羲的蛊惑了,只要千年封印不开,你就能安然无恙。”
月魂沉默半晌,抬起头来,“不好,天羲会害死更多人,也会毁掉灵山啊。”
阿母脸色冷了几分,“看来你执意留下了?”
月魂点了点头,“我要回去找阿寒。”
阿母冷喝:“她是引路者,死了不是更好?”
“她不要死!”月魂大声说道,“我不让她死!”
阿母训斥:“糊涂!一旦引路者开启魔阵,神凰就要苏醒,你命安在?”
“所以阿母就解开天羲的禁锢跑来拯救我?”月魂明白了一些,嫣然一笑,“阿母不要为我担心,和她一起,什么都不怕了。”寒风掀起如墨的青丝,平添了一份空灵,那双墨眸似乎洞穿一切般,透澈。
阿母看着她,又恢复了既往的慈爱:“傻孩子,你贪恋人间情爱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哪里明白人心阴郁,世事无常啊,梅凌寒身份尊贵,又是女子,岂会为你一个异界灵物担当一切?”
眸中不自觉侵了一片水雾,“魂儿不要她什么,”她声音顿了顿,对上阿母疼爱的目光,“自从长安古道与她相遇,魂儿便觉得人间是那般美好,多少凶险也无妨。所以,魂儿要永远守护她。”迷雾般的眸子一片清明。
阿母疏离的白眉依旧深锁,“看来灵山太寂寞了,你一到尘世就情不自禁了。但,魂儿只是先遇见她罢了,换了别人也一样,何谈‘永远’?还是及早回头,切勿执着下去。一旦孽缘铸就,悔之晚矣!”
长长的一声叹后,阿母的身影被一阵寒风吹散了。
突然,从苍穹伸出一双威猛苍劲的巨爪来抓她,月魂惊恐后退,身子后仰落入一片云海。。。
知雨楼死一般沉寂。
无眉夫人蜷缩着身体伏地乞怜。
一身月白色蟒袍的男子站在小楼的阴影里,孤傲不可一世。
“王爷,我们非死不可吗?”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适可而止。”他修长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眸中冷寒让无眉夫人绝望。
无眉夫人踌躇片刻,再次开口,“我们都不想死!为她一个人,王爷不惜毁掉七子楼,甚至天下,值得吗?”
“你们没资格与她相比。”郑殷厌弃的松开她的手,“你为七子楼贡献很多,本不该死。但你竟敢蛊惑这些人跟寒儿拼命,害她受了伤,也让我失去她的消息。。。所以,你只好以死赎罪。”
“王爷真的认为她会听你的话去开启千年魔阵?”无眉夫人惨笑阵阵,突然匍匐着抱住他的腿,“她是宋慕青的女儿,必然为她娘报仇,王爷还指望她顺从你?”
郑殷峰眉微敛,淡淡吐出几个字:“这是她的使命。”轻而易举地推开她,拂袖而去。
梅凌寒一袭单薄的紫衫尽然血霜,那双深邃的眸子太过犀利,让围攻她的人下意识的躲闪着。
不远处传来云衣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面前停住。
“云衣前辈。。。她怎么了?”梅凌寒一直紧绷的神经有些崩溃。
云衣捏起月魂的脉搏,只是轻轻一碰,脸色大变。
“怎会这样。。。”她低低叹了口气,抬起灰眸对上那张惊异不解的脸,幽幽道,“失去太多真元了,要尽快医治才行。”
“为什么?”梅凌寒惶惑不解,月魂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并没有受到损伤啊,如何失去真元?
“这里交给我。”云衣怀抱二弦立于众人之前,灰白的眼眸毫无神采,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气。同盟会的人完全被梅凌寒的霸气震慑,此刻弄不清云衣的来头,迫于她的凌厉气场,皆是胆颤退让。
梅凌寒心生感激,也不多言,只见紫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扬起四蹄兴奋的奔来。
“这匹马又跑哪儿去的?”梅凌寒喉头一紧,低头看了眼昏迷的月魂,内心一片酸痛。
“带月魂离开吧。”云衣不着痕迹的脱下肩上狐裘披风披在她身上,“五里外小树林会合。”
梅凌寒忽然开口,“一定是苏安堂作法招魂。。。”说着,抱着月魂纵身上马。
“你要去阻止?”云衣转身,脸色不安,“也许郑殷正等你自投罗网。”
梅凌寒看着北方的天空,冷笑道:“我就是回来了结一切的,没有选择。”纵马跃过同盟会众人,疾速离去。
云衣盘膝而坐,低低的琴声响起,毫无抵挡地刺激耳鼓,触动神经,接着进入听者的血脉之中,缠绕困锁着他们的灵魂。
月魂的意识逐渐清醒,安静地躺在她怀里,如木偶般漠然。
“你醒了。”不自觉的,她声音有些沙哑。
许久,黑瞳一闪,又要闭起。
“月魂,别睡,不要睡。。。”梅凌寒慌了,更大声了。
“嗯,姐姐。”怀里传来微弱的声音,她动了动,双臂环上她的颈项。
梅凌寒吊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下,“别睡,我们这就去找罪恶的源头。”
“只要放下我,姐姐就能摆脱一切罪恶。。。”月魂有些嘲弄的笑。
“不许再说了。”她生硬的口气打断她。
月魂笑了,面对死亡,只有十六岁心性的她却没有半分恐惧,也许生命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躯壳,没有任何意义,若有意义也是因为遇到她。
“如果我死了,姐姐会不会思念我?”
“不会。”她的回答很坚决,无一丝拖泥带水,真叫人绝望。
可是,她又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让你死。”
“不,不要这样,寒。。。”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之后,再无声音。
梅凌寒惊慌失措的将她放下,才发现她脸色惨白,脉搏微弱,几乎没了气息。
“月魂,我命令你醒过来!”她嘶叫一声,咬牙硬撑着给她输入内力。可她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突然,她顿悟云衣那句‘她失去太多真元了’。
月魂竟然在她不知不觉时将从她身上吸食的真元都还给了她。
这个丫头聪明之极,看过云衣替她疗伤,便学会了如何去做。
曾经,她巧笑嫣然地搭着她的脉搏,说,‘我看人家都这样替人治病,也要试试。’
她却没防备她有这等心机。
难怪她近来如此虚弱,难怪她会昏迷不醒,难怪她会抵挡不了苏安堂的摄魂术。。。
她抱着她的手,根根指骨痛的痉挛,虽是面对生死也不变色的神京第一神捕,此时却无法承受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折磨,漂亮的唇瓣已在颤抖。
天空突然掠过一只雪鸟,发出几声嘤鸣。
似乎做了很长的梦,梦中惊心动魄,光怪陆离。
雪光之中,紫衣女子来到她面前,有着精雕玉凿的五官,好听文雅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从没见过你,干嘛告诉你我的名字?”她,音若出谷黄莺。
紫衣女子笑了一笑,“可愿跟我走?”
眸中潋滟,她定定地打量着她,不置可否。
可身子一轻,紫衣女子抱着她上了马,“从现在起,不许擅自离开我,记住了。”
这是不容拒绝的声音,也是她听过的最善意的命令。
疼,剧烈的疼痛侵袭而来,月魂紧蹙眉心,下意识的嘤咛。而身体却被紧紧禁锢着,耳边不时传来低沉暗哑的哭泣。
“月魂,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她将她娇柔的身子困在怀中,手掌托着她纤细的玉腕,只见她青葱般的指尖插着细小的银针。
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了,用极度的疼痛来唤醒她的意识。
月魂在她怀里微微发抖,光洁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口中嘤嘤不停的呻吟:“好疼呢,阿寒。”
“月魂。”梅凌寒的模样好似比她还痛一般,死死的将她困在怀中,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了。
她又睁开眼,绝世的小脸火红如血,眸子氲了片水雾,“姐姐用这法子逼我回来,是舍不得我么?”
梅凌寒伸臂将她揽入怀里,明亮的眸光闪动,“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即便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抢回来。”
忽地,她在她柔软的唇片轻吻了下。
月魂笑,绝美中却带着无限凄凉,白皙的指尖攀爬上她的心口,轻咬着头,“我只求阿寒一生一世记着我。”
天真的语调拖得蕴长。
梅凌寒唇角含笑,冰凉的手掌握上她炽热的指尖,拉到唇边吻了下,“好。”
话音刚落,她眉心紧蹙,低头,心口已经插上一只木簪。
紧握着木簪的是那只美丽纤柔的手,这只手的主人身体在微微颤抖,目光却灼灼而坚定。
鲜红的血液正顺着木簪一滴滴落下。。。
为什么?
梅凌寒震惊。
月魂抬起手掌抚摸她惊讶的脸,动作轻若鸿毛般。
“姐姐可知道,从开始我就想要你的心口之血融合自身的炽热?后来我又想知道姐姐的心中是不是有我?姐姐更不知道灵山巫术有一个技能就是剖心,所以现在,我要剖开姐姐的心,看里面有没有我?”
那璀璨的流光在眸中盈动,她狠心的将木簪更刺入几分。。。鲜血浸透了她胸前的衣衫,嘴角一缕血线滴在她素白的衣襟上,“为什么。。。”
就在梅凌寒昏死过去那一刻,她潸然泪下,“因为,我不想你死。”
然后,她将她揽入怀中,眸中幽深难辨。
月光落在她身上,如同为她镀上一层光晕,片片花瓣落在她的身上,此刻的她如同坠落人间的绝仙,美丽而飘渺。
她的眼里闪过坚定,阿寒,我要永远守护你。
修长的指尖拉开自己的衣襟,咬了咬牙,锋利的指甲触进自己的心窝,秀丽的眉微微蹙动。
也许,这是唯一一个打破宿命的办法。
“神凰的灵异全在心脏,如果剖开它的心脏,将灵异之血输送给你,那么,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因为对神凰来说,你是承载神凰心脏的最好容器,也能与它的血气最好的相溶吧!在宿命即将到来之前,我要尽一切努力保护你,哪怕逆天而行。”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那双溢满星辰的美眸流出泪光,木簪拔出,血浸染了双手。
剖心是灵山禁术,千年以来都没人成功过,就连阿母也告诉过她,切不能乱用,即便是异界仙灵的她。
但是今天,她为了打破强加于她们身上的宿命,擅自动用了灵术,会不会遭到天谴?
仿佛,她听到来自北方极地一声凄厉而疯狂的怒吼,即便是黑夜,北方的天空突然血光一片,如此骇人。
她抱起梅凌寒,目光透着爱惜,缓缓俯下身子贴紧她,真元灵力通过创口源源不断输入梅凌寒体内,充盈她的心脉。慢慢收了眼泪,温柔的唇覆盖上了梅凌寒血色濡染的唇瓣。。。
有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片片花瓣随风飘舞,世界如同点缀起朵朵美丽的装饰。
当云衣发现梅凌寒的时候,她安静的躺在草丛,只有紫焰守在身旁,垂着脑袋吐气,一步也不曾离开。
她身上一片血迹,地面零散的滴落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云衣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应到什么,脸上露出惊悚之色。
“阿寒,阿寒。。。”
听见有人叫自己,不是那个充满依恋的声音。
猛地惊醒,飞花漫天飘舞,她站了起来,心口传来一阵抽痛,下意识就捧住心口,修长的眉心紧蹙。
知雨楼之战,她受了内伤,也不至于震伤心脉。
我怎么了?
阳光毫无预兆的闯入林隙,刺痛了双眼。
“你没有大碍,心境上的裂痕短时间内还无法修补,不能操之过急。”云衣难得温和地说了一句。
她能感觉一些大大小小的火团慢慢聚拢到梅凌寒身边,火团不时闪现一抹极亮的红光,不知不觉间,这些火团将她层层包了起来,这是因为梅凌寒个体特异,正在融合月魂输给她的火元灵血,想来对她有益无害。
那些大小不一的火团遵循着一条轨迹周而复始,一个时辰下来,无数火团都比原先小了一圈,颜色也黯淡下来,也不见有火光再闪,应该是里头的元素都被她吸了进去。
梅凌寒不能阻止自身变化,只是觉得周身气息都舒适无比,下意识都吸纳过来,元婴无可想象的壮大起来,意识海也变得澄澈清明,身体也轻盈。火团很快被吸干殆尽,满天的花瓣都变得枯萎焦黑,梅凌寒一睁眼便惊呼一声。
她发现月魂不见了。
“我来的时候,月魂姑娘并不在。”云衣淡淡地说,“似乎是她伤了你。”
阳光下,世界一片冰冷,她抱着一丝期望问:“她去哪里了?”
因为是背对着,她看不到云衣的表情和灰眸中掩饰不住的震颤。
“她走了。”
梅凌寒心口一痛,春风入骨平添了哀怨。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云衣缝合她心脏的创口,如何不明白发生过什么。
“我说过,我没见到月魂姑娘,而你受了伤,所以。。。”她低低叹了口气,转向梅凌寒,“现在你要做什么?”
一头蓝泛紫的长发飞扬,衣袍翻舞,似乎能将一切冰冻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
冰蓝的眸子看了云衣一眼,径直朝北凉王府的方向走去。
“我去找人魔契约的源头。”
“那你最好等一个人。”云衣轻盈一纵,掠到她前面。
梅凌寒冷笑一声:“等谁?”
“杨吉轩。”云衣幽幽说出一个名字,又道,“你不觉得当年之事有蹊跷吗?如果当年去甘渊城的人是水局首领赵夜,那么郑殷所做的一切是何道理?而且甘渊城之后,赵夜就杳无音信了,很让人费解。作为赵夜的儿子,杨吉轩一定在隐瞒什么。”
梅凌寒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令眼盲的云衣也感到心寒,“或者,他们是一丘之貉。”
月夜孤冷,昏黄幽沉的月光落在似雪的纱衣上,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传来,反而让头脑更清醒了。月魂茫然站在山中,白色纱衣在寒风中随意的摆动着。
阿母的话让她有所感悟,也许是灵山的日子太冰冷寂寞,梅凌寒的出现毫无预兆的照亮了她的生命,她甚至着迷了,如果换了一个人,是不是一样爱上?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长睫滴落,原来离开也是如此痛彻心扉。一双裸足踩在地上,脚下的温度是刺骨的寒,莹玉般的玉足被冻得疼痛僵硬,月魂想,身体痛了,也许心就不那么痛了。
阿母曾说,爱是寂寞的,却让人欢喜着。天羲却说,爱不过是饮鸩止渴。
既然爱叫人痛苦,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可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