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青山常在

16、甘渊城 六

　　一片炫丽的光芒从一处低谷遥射高空。
　　参照炫光的方向来到这座冰湖，浮面有一层晶莹的冰，仿若流水般的缓缓流动。这里竟然是一种液体冰组成的胡泊。冰面之下是寂静的湖水，没有任何杂质，然而整个冰面呈现怪异的五彩之色，犹如被颜料兑染而成，奇妙之极。
　　月魂被炫光刺疼了眼，竟然隐隐的有些看不到边际。她挥出水袖，一道利刃般的银光割下，平静的湖面顿时掀起了巨大的冰浪，无声的波涛夹杂着数条白色波影向着四面无序的翻滚，并迅速形成一个漩涡，她背着梅凌寒跳入漩涡之中，坠入湖底。
　　阳光穿透流动的冰面照射而下，从湖里看去犹如一根倾斜的光柱射入。冰的晶莹，水的波纹映照着美丽的倩影，细腻俊俏的容颜，似镀上了异彩的光辉，无论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暇。
　　冰湖深处显得很死寂，月魂利用意念驱开湖水，构造一个四方体的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完全的隔离开来。她抱着梅凌寒进了这个四方体，一点声息也无，呼吸声也被无形的聚元层吸取，若呆得久了，元神是否就被封千年？年老的阿母特别嘱咐她不可擅自动用灵力去建构别的空间，这是灵界禁忌。
　　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不是因为空间阴冷，而是在一个阴冷死寂的地方被困千年，简直是一种折磨。但为了救她，即便触犯禁忌，也是顾不得了。至少，和她在一起，也不是很害怕。
　　而此时的梅凌寒安静的躺在她怀里，单薄的白衫裹着她赤露的身子，半遮半掩，可见赤红的肤色下，流淌着沸腾的血液。望着昏死的她，娇躯山峦起伏，美不胜收，玲珑浮突得恰到好处，颀长玉颈尤似精雕细琢，划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春山般的秀眉下是一双紧闭的眼眸，如雕塑般细致挺直的鼻梁，带有充分的自信和坚韧，弧度美妙的嘴唇永远含着严肃和威压。
　　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你可知自己很好看么，为何要把自己隐藏在冷冰冰的面具下呢。
　　她扶起她盘膝而坐，凝神运气，把玄虚真气在体内运转，一股真气盘旋于她的掌中，眼神一凌，双掌落于梅凌寒的后背，将其真气注入体内——
　　一声轻吟，处于混沌中的梅凌寒只觉得体内的血液翻腾的甚快，却无意识控制。月魂专注地将体内真气倾入，不过一会儿，梅凌寒身上的火光渐渐淡去，比先前好了接近大半。就在月魂灌输过多的真气使她体内虚空之时，突地变掌为刃，缓缓地切向梅凌寒的胸口。。。
　　一道银丝切入皮肤，引起一阵阵波动，胸膛附近的筋脉全部被撑开，快速喷涌出来的却不是血液，是一股股强劲的真气，一颗金光闪动的灵珠钻出了载体，闪耀着血红的光泽，迅速吸收四周的能量。四方体在剧烈的倾斜，湖里水波肆虐，晃动，失去了平衡。
　　月魂张口将那颗珠子含入，同时屈身去接梅凌寒后仰的身子。四周光芒顿敛，渐渐趋于平和。再看那浅色的唇，深闭的眼，流泉似的清冷容颜，似乎孤傲或是不染俗世。她笑了，指尖轻抚那精致的脸，迎来一滴泪，捻在唇畔，咸咸的味道。
　　怎么了，姐姐？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她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更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只是命中注定的天劫，无人能更改呀！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局，我只有按着既定的宿命去作为罢。遇到你却是意外。可我喜欢这个意外。
　　梅凌寒全身经脉被她的道法冻住，也就是说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然就会被灵珠吸尽生命能量，枯竭而死。所以她无法听见她的自言自语，自嗟自叹。
　　薄如轻纱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春、色是那么诱人，那完美的线条，性感的曲线，即便天神也要着迷。月魂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每一块血肉都充满对她的爱惜。她一边喜爱着，一边默默地吟唱着，将元神积聚在眉心的位置。
　　一道柔和的金光随着她的吟唱从眉心穴中照射到梅凌寒的胸口，铺上一层淡淡地圣洁光辉，一连串的火元真气进入那道隐隐滴血的一指长的切口，修复她的损伤。两人同时升到半空，安静的湖水在四方体周围温柔的抚摸，金粉色的光圈笼罩着她们，如临仙境。
　　月魂双掌平伸，按在她的前胸覃中穴，中田穴，搜罗着残存的凌乱能量，想帮她凝聚真气。十根手指巧妙的在穴道上轻轻抚过，就像在表演着指尖的舞蹈。
　　她的脸上冒出一颗颗细密的汗珠。此时的梅凌寒已经恢复到往日的白璧无瑕，炽热的发肤也冷却了下来。
　　过了许久，月魂眉心处的月印渐渐散去，灵珠与心脏融为一体，回归本元。
　　两个指尖飞快地插入梅凌寒的任督二脉，为的是疏通筋脉，尽快回复她原有的能量。却不知梅凌寒被她的力道迫醒，叫唤一声。
　　月魂全神贯注的帮她修复身体，而心念一动，细长的尾指在她伤口处划动，轻盈地几乎不着痕迹得在她的心口留下一朵月牙儿。
　　催动灵力的后果是激活火灵珠，月魂只觉自己的身体无法承载那汹涌的活力，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液，顺着那洁白无暇的肌肤滚落，又慌忙去擦拭，抬头去看那张面孔，为何她眼神一片迷茫，在坚持着什么？
　　长发顺着丝绸般的肌肤滑到了胸前，遮住了身体，那双浓墨般的眼眸不知几时已睁开，怀疑的看着她，瞳孔里是她迷离的脸。
　　她一个脚步凌乱，身体一酥，扑到在她身上。
　　而此时梅凌寒只是苏醒，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且还在半空呢。于是，两人一同跌落湖底。
　　她低吟出声，那发丝飘过她的脸上，遮住她的眼，看不清面前之人，出手却还是那么快，钳住那细腻纤柔的手腕：“你干什么？”
　　“哎呦，你弄疼我了！”那莺啼似的叫声十分吃痛，惊得她立刻松了手。
　　一阵淡淡的香袭来，抬头去看她，眼眸迷离，似笑含笑，且非笑，总是透露一股精灵古怪的飘逸。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闪着灵光，和七彩的湖光水色相互辉映，美丽至极。
　　梅凌寒顿了一下，见自己这幅模样，有些变色：“你救了我？”
　　月魂被她盯得发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半天才缓缓的道：“告诉过姐姐，我跟阿母学过一些奇术。。。疗伤治病也不是很难。”
　　“哦，是不难。”只见自己任督二脉落下清晰的指痕，她脸色更是变了又变：“你不会武功怎会替人打通任督二脉？”打通这两处大穴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她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深奥的功力？
　　月湖发现自己趴在她身上似乎不太好，慌忙起身，低低地说：“我不知姐姐说得什么，可替人疗伤当然要打通筋脉，让真气灵力融会贯通嘛。”
　　“你懂得真多。可非要脱去我的衣衫拍击我的穴道？”梅凌寒拉了下薄衫，如果可以当衣服的话她就不会介意了。
　　月魂窘得脸色绯红，低低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湖里又没人看见，别讲究了可好？”心里却发毛，刚刚不是用封印封住她的一小段记忆了，怎么会。。。如果偷看也算非礼，自己好像是不该在她垂危的时候去看。
　　梅凌寒眼神里似乎有很多东西，环视周围却有点犹豫，“我们真的在湖里吗？你说这里是冰湖，可冰湖却没有冰，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刚刚恢复元气，她没有往日的警觉和干练，还保持着跌落的姿势。
　　“姐姐想知道的事，我会说清楚。在冰湖呆久了大伤元气，我们得上去了。”月魂微笑着去拉她起来，忽然想起一事：“杨大侠可能在上面呢。”
　　梅凌寒拉回游散的思绪，扬眉道：“我穿这样出去？”
　　月魂眨了眨眼，那五彩水光被吸了进去，“那，我先上去支开他们？”
　　梅凌寒皱了一下眉头：“不必，江湖行走没这么多避讳。”言罢，再度环视四方体，一边惊叹：“你们神鸟族的巫术真神奇，竟然在水底构建虚幻的屋子！”
　　月魂一脸满足的笑：“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
　　“教我。。。可我做不了神鸟。”梅凌寒摇摇头，她对梦境里发生的事还有记忆，一直在纠结到底是真相还是梦境，那么逼真的场景加上湖底疗伤的点滴印象，又不像梦。
　　月魂跟着她走，心里正嘀咕着该怎么圆谎。可腹中一阵奇寒袭来，顷刻间眼前一黑，呼吸停滞，险些栽倒。
　　梅凌寒转身：“你好不好？”
　　月魂调皮的唇角露出一抹略带疲惫的微笑：“一个时辰早过了，姐姐该上去了。”何时，她解开自己的中衣递给梅凌寒，“你们都是大人物，别失了礼。”
　　梅凌寒微微一愣，见她玲珑曼妙的娇体就这么站在她眼前，如烟似雾，恍若幻影，娇柔妩媚而不失仙灵之气，还有眼中那种若有若无的忧伤让人心生怜悯。
　　“一同上去。”她拽着她的手。
　　“才不要。”月魂嘴角一牵，低低的笑，“我只给一个人看。”滑脱她的手，双足一蹬，鱼儿一般游了出去。
　　“你去哪儿？”梅凌寒有些发怔，直到口鼻一阵猛呛，才觉四方体早已不见，人也跟着水流漂浮起来。急忙屏息凝气往上游去。
　　外面一如既往的静谧，树影婆娑，几只小虫在草丛中低低吟唱。
　　杨吉轩早就寻到冰湖守候。他看不见，不知道湖里发生什么，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万物俱籁，只有风和片片冰凉的雪花提醒他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小莫围着冰湖转了几圈，被这座神奇的液态冰湖深深吸引：“杨大哥，月魂姐姐和梅大人真的在里面？”
　　“她没必要骗我们。”杨吉轩也不确信，这一个时辰早过了。
　　突然流动的湖面水波荡起，浮冰散开，接着一团冰光蓬然跃出——梅凌寒整个身体窜出水面，双脚踢出气劲，飞跃十几步的距离，站到了对岸上。身上带着冰的晶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柔顺的黑发在凛冽的寒风中飘舞。
　　杨吉轩又惊又喜：“是你吗，阿寒？！”
　　小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揉了揉才叫道：“是，是梅大人，杨大哥！”可人怎么能在冰湖里呆这么久？
　　猛地一阵寒风，吹得几人都不敢动弹。梅凌寒惊愕的看着湖面，一池流动的浮冰瞬间凝固。
　　她第一反应就是：月魂还在里面。又转念一想，她对冰湖了如指掌，一定知道如何脱身吧。
　　杨吉轩激动的说道：“你的伤好了吗？”
　　“没事了。”梅凌寒有些疲惫，再看那完全结冰的湖面，幽幽地说，“有许多玄幻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吉轩可以解答吗？”她正在虚虚实实的世界里徘徊，触不到真相。
　　杨吉轩看不清她，只觉眼前白衣飘飘，青丝飞舞，还有那冰冷的凉意。他知道再隐瞒下去，一定会激怒她，甚至也会带给她更大的危险。
　　“阿寒，你病体初愈，此地极寒，有伤元气。回去详谈可好？”
　　梅凌寒又看了眼凝固的冰湖，心口一紧，还是点点头道：“想必高昌王的贡品也有蹊跷吧？”
　　杨吉轩叹道：“玄幻之事令人难以置信，可阿寒已经洞悉了一些。”
　　“吉轩知道的应比我多。”梅凌寒哈了口寒气，总觉得心口少了点什么，隐隐作痛。

　　天空已变亮，东边的游云由暗红变到深红，到浅红到亮红，能清楚的看到绵绵的覆雪的山脉，白茫茫延伸到天边。抬头看天空，很好的天气，天色如蓝宝石一样蓝得诱人。
　　天气至寒，却有晨曦相迎。她正在梳头，小而精致的木梳在长可及腰的青丝上滑动，纤细的手指如在琴弦般的发间流淌。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神情明灭，温柔的眼波更是幽深。
　　她看到梅凌寒和杨吉轩小莫一同离去，走得那么匆忙，仿佛没想过她的死活。不知怎的，心神俱黯，深深地痛了。又想，毕竟是凡体肉身，她还是早点回去养伤为好。
　　就这么过去两天，她有点伤神，也开始怨念了。这么久，她居然没找过她。莫非在她心里，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吗，或者连人都不算？
　　四周都是陡峭的崖壁，高不可攀。阳光照在冰湖上，淡淡的洒下些许阴影。
　　阴影上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黑色狐裘，长剑在手，柳眉凤目，俊俏逼人，正是当日行刺梅凌寒的苏柔。
　　“喂，你想跳湖也找错了地方。”说话的人似乎在笑，但一言一语毫无半点笑意。苏柔吓了一跳，环顾左右并无人影，立刻拔剑：“是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落雪的花丛走出一个素衣白纱的少女，轻灵如雪，樱唇皓齿，眉心的月印格外醒目。
　　“你，你是人是鬼？”苏柔惊得语无伦次。
　　“你是那位薛公子的朋友，也是行刺我姐姐的刺客，”月魂走近了她，玩心大起，“行刺不成也用不着自杀呀？薛公子可不会领情的。”
　　走来的白衣少女，长长的黑发每丝每缕都以最优美的弧线飘散着宁静的美丽，白里润红的脸色让天边的朝霞也黯然失色，轻垂的白衣轻纱如淡雾中的冰川，不沾染一丝红尘气息，使得她看起来如同圣女般的高不可攀。
　　苏柔并没有觉得这位白衣少女的高不可攀，因为看到了她的眼睛。这双清澈透亮，如夜空最明亮的星辰般的眼睛里透着清泉般的活泼，让人凭空有一份怜惜亲近和轻松。
　　月魂见苏柔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一笑：“那天姑娘跳得舞真好看。”是不是有点瞎扯，月魂对自己冒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感到好笑。
　　“那是我家乡的舞蹈，从小到大都在跳，没什么了不起。”苏柔报以一笑，神情有点伤。她似乎已经失去斗志，也不介意这样的寒暄。
　　她又看了看月魂，苦笑着摇头：“姑娘很聪明，你说得对，薛白并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
　　月魂对她的态度有点不解：“是呀，你与姐姐无冤无仇，干吗为了别人去杀她？”
　　苏柔痛苦地将目光移开，转身之时落下几滴眼泪：“因为，我不想看着他死，七子楼的杀手已经死了很多，他也不会例外。”
　　“七子楼。。。为何一定要杀我姐姐呢？”月魂茫然而问。
　　“你错了。七子楼的主人并不是真的要杀梅凌寒，这个主人有着古怪的嗜好，他派出强大的杀手不过是为了锻造梅凌寒，一旦真的威胁到她的性命，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手下。”苏柔凄厉的笑着，让月魂怀疑她的精神是否错乱。

作者有话说

　　又到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