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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章 ...

  •   金佩雯那天只能是暂时地打发了贾波,贾波手上新沾了郑家枭的血,如果没有遇到彭裕来,他还能用自己父辈的英雄传奇鼓舞自己,哪个大人物手上没欠着两条人命。但是忽然的,他二十多年来的英雄构想坍塌了,彭裕来成了如今腐朽的陈肉,他的父母的辉煌的光彩也顷刻消褪,他在怀疑了,脆弱的本质,赤裸裸地面对杀了郑家枭的这个现实。他没有支撑了。

      金佩雯找到陆弼林,凑近了,点了几次烟,点不着,一气又揉得粉碎:“我早说过,把他送走,送走,现在怎么办。小差事给他几个办办,兜里不差钱,能糊住那张嘴就行,不该栽培他,不该,不该,养虎为患啊,养了个狼羔子出来,我说过什么,贾老大的种儿,迟早会掉过头来咬我们一口,二十多了,肯定要问,还有他二叔,都跑不了。”

      “怎么办,怎么办?”金佩雯急的转圈子。

      陆弼林从没见她这样没有主意过,当年清剿食蛊山,彭裕来差点上了断头台,包括后来彭裕来隐退,她自己从关外回来投奔他,太多的事了,坚硬的不像一个女人。但眼前说话的金佩雯已经方寸大乱。

      陆弼林给她时间平静下来,喝了热茶,慢慢说道:“你继续做你的事情就好,坚持一直说的话,当好他的二婶。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你放心,他不知道的事,你一样不知道。而你知道的,跟他一样,都是从我这里听来的。记住。”

      金佩雯重重喘了几口气,看着他,她当然知道这么做对陆弼林意味着什么,她想帮他分担,毕竟二十年了,到了回报的时候。但是金佩雯觉得真怕啊,从没有这么怕,她恨彭裕来,但这种情况下,心里有一个事实也愈加清晰:如果余生仍旧能为他做一件事,她还会不计后果为他。

      金佩雯吞下眼泪,一抬头,还是那个艳光四射的金佩雯:“陆弼林,我金佩雯这辈子谢谢你。”

      董燕笙回家那天,董小山已经在外住了一个多星期了。除了山里雨下得凶些,夜里搭盖不严,有点小感冒,索性没有别的事。工作也因为雨势不停,断断续续地进行着。早上杜总带着手下唯一的男将——一个预算员上镇上去了,留下几个女孩子,打牌的打牌,有的闷头睡回笼觉,有的商量中午吃个火锅暖暖身子。

      感冒劲一直没有过去,缠缠绵绵的,不敢喝药,毕竟是为工作,一整天瞌睡连天的,不好,只是喝水。才睡下去的一个,又爬起来,噗剔打一个喷嚏,问她们谁有感冒药,她嘴慢,另一个抢着说:“小董那一准有,整天抱着药罐子。”

      又有人说:“小董本身不就是个药罐子嘛。”

      开玩笑的话,又兼看不惯杜总明里暗里对她特殊照顾,都上了嘴把式,将牌摔的啪啪响。董小山也无从争辩,将药箱打开,感冒药一一拿出来,看她吃哪一样。那位蒙着被子,从床上下来,险绊一跤,将被角一生气差点没踢到董小山的脸上。

      “小董,你家开药店的吧,出趟门,这么大惊小怪的!”

      董小山从身后将药箱掩上了,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谁知道他几时放进去的?真叫人生气。

      好歹这一场风波过去了,挨到快傍晚的时候,雨水显出了泛滥的架势。远远看见县里两个乡亲拄着木杖,一人扶一个把杜总跟预算员送了回来。在门前的高地上拧着泡湿的裤腿。

      “这地方不能待了,还得继续往上走。山下淹的差不多了,镇公所已经喊过几次大喇叭,叫乡亲转移,大概埋得线都泡了,要不是这次上镇上,咱们几个弄不好都得交待在这。”

      几个小丫头哪见过这阵仗,只看杜总说的半真半假的,最后还不忘开个惊悚玩笑,一时都没了主意。杜总歇够了,从地上弹跳起来,一边左右手拍着屁股,闷头就往屋里冲,“快收拾好东西,跑啊!”

      人群乍如鸟兽四散,生死时刻,谁顾得上谁啊,同事之间本就嫌董小山故作病弱之态,这时候慢死是你自找的。她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又多,加上陆弼林几乎样样想叫她周全,无形中却成了负担。杜总大概碍于陆弼林那边的压力,临走还来瞧了一眼,就董小山还在那慢腾腾地收拾呢,那手底下细致的,东拣一样,西拣一样,哪件也不肯落下,就连脸上,别人都急破了脑袋了,她还跟那眉舒目淡的,局外人一样。

      杜总实在看不下去了,抢上去就把他认为不重要的哗啦啦往水里扔:“你当这是干嘛哪啊?逛大观园儿啊,有功夫整这有的没的?!”

      几个人真如逃难一样,列好纵队,就往山上进发,好歹县里安排了人带路,不然妇孺老幼,干脆就地等死吧。天说黑就要黑下来了,淫雨不绝,队伍中有一种默默的紧张气氛,都担心掉队,被抛下,好像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水流在身后紧跟不放,人们不觉抓紧了前一个的后衣襟,头却越伏越低,避免雨水冲进眼睛里。

      山道上的土路已经成了泥汤,自然有人滑倒的,好在身后的人躲得快,没有被株连,不然这样连带滚下去,不是淹死就是摔死。

      “董小山?!”

      “诶——”待了很久听见这么一声,抬起头,脏兮兮的一张泥脸。“还真是。”杜总不免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听见队伍里抱怨跟诅咒的声音。

      迫于压力,杜总只能把董小山安排到了队伍最后,不过想到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便换了一位乡亲领队,自己从队前来到最后,紧盯着董小山。

      这样又紧赶慢赶地走了一段路,忽然身后一阵轰隆山响,越来越大声了,人群中爆出了惊恐的哭声:“水淹上来啦!”一个哭,个个哭,真是哭的山动地摇,杜总还在最后一个呢,转过身去看,没看见水淹上来,倒叫一个个女人哭的心烦意乱。停下来,叉住腰喘粗气。又往身后看了一眼,除了泥沙缓缓地被冲刷流走,水位暂时还没升上来。真想叫这群不知所谓的女人闭嘴!而当再转过头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空缺。

      董小山大概累极了,如果一直麻木地走下去也许还能坚持,但骤然的一个停顿,疲倦感在顷刻间堆积,直接将她击倒在地。

      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叫她,也有人说“别管她啦!”“为她一个,我们都去死啊?”“快走,不然都要死在这。”

      她意识里还有求生的渴望,任凭再懦弱的人,关键时刻总要挣扎起来为自己说一句话,但她继而也意识到嘴已经张不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绝望的宁静,黑暗中,无数旧景重现,仿佛时间高倍浓缩,多少的事,如同告慰一样,又在重演。

      她当然知道一定会再看见谁,一怒一威,近在眼前。她有时候也壮着胆子忤逆他,任她耍一点赖,他又高兴了。但多半时候她又拘着自己,因为开端不美好,过程又波澜不断,对于未来,也简直是任凭来去,不抱希望的。她刻意远着他,他自然也冷的一张铁板,没给人冷遇过,简直吃不消。她又不懂男女之间也能够讲条件的,给什么,要什么,哪里受得住他。哭一场,没有终点似的,躲得更甚了,他又忽然变脸一样,一副赖相黏着,别看是他,什么话都能拿来哄,没正经。她也消受不起。

      但这个瞬间,恨也没有了,也说不上是不是爱,只是平心静气地,看见他,想往肩上扑一扑,疲倦感淹没了所有,忽然地感觉身体一轻,凭空漂浮在半空一样,雨水浸泡太久了,躲起来的感觉,就像躺在阳光下的草甸子上,人与人接触的体温,暖融融的,又湿润又舒服。

      她不觉心里笑着,故作生气的口吻:“你只管把我丢在这吧——”

      其后杂杂沓沓的声音,分不清谁是谁,一场梦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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