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印|中]庵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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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中]庵罗
在那个时代，淡茉莉色形容的月亮变成新奇的事物，白莲花从智慧的根枝上蔓立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带着海风咸涩的郁金香气，明丽夸张得像色彩诡谲的诗文。
奎师那睁开眼睛，榻上的屏风连绵着的疏淡山水缺了一块，他顺着那缺口望去，他的情人穿着亵衣坐在铜镜前，夜里与丝绸混淆触感的黑色长发已然梳理整齐，耐心地涂抹着口脂。
是从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成了丰姿磊落的青年，才发现彼此致命的吸引力？
奎师那沉寂在帷幕之间微妙的空气中，他所熟悉的香药被陌生的花草气息沾染，构筑出一个带着熟悉感的陌生世界。奎师那不确定，他与王耀的感情是不是始于记忆洪荒之中的童年，他第一次披上织锦，然后开始好奇那个雪山和海彼端的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在他们并不多的幽会中，王耀比奎师那更爱问这个问题。他的神情会突然变得严肃，似乎这样奎师那就必须精确回答一样。
这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即使我现在喜欢你，可这也并不是永恒的，实在没必要追根溯源，也并没有必要以此来预知什么。奎师那心想。但王耀必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奎师那为此感到相当的烦躁，所以他选择忘了这件事。
王耀的情人很多，但奎师那是唯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彼时的王耀性格里还带着少年时的浮夸与骄矜，他的话语中夹杂，也耽于那些与自己迥异的深目长鼻者的美貌，颇为的任侠轻浮。他曾身系孔雀连珠纹的华丽腰带去撒|马|尔|罕猎艳，也会出于醋意攀上绝壁与情敌决斗。
而也许有人会说，奎师那是他最爱的一位情人。纵使他们囿于山川阻隔鲜少有肌肤相亲，但却会写连篇累牍的信，深情而绵长。王耀在少年时代就总是梦见他，想象他如同神龛边金色的雾气，又像是云间流淌的露水。
他把这些都耐心的记录下来——童年看见的幻术师，他梦到的圣人，他所没见过的芬芳花果。所以出于他的骄矜本性，他也急于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曾这样狂热而长久地爱恋着他。
所以昨晚他又问了这个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奎师那松开了抓着王耀肩膀的手，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我明天告诉你行不行？”
第二天的早饭格外的丰盛，就好像有人不想让它结束似的。
酥酪堆成红顶的雪山，水精盘中盛着樱桃，绯红的长|安与毗湿奴的住所在餐桌上可以比邻。奎师那低着头，不想与王耀目光相对。
他也曾经想象过王耀的样子，可是却也从来懒得去寻觅他。他听说王耀有着贵重的姓氏，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送给王耀郁金与菩提。但这不过是去年的事情罢了，或者前年？
或者前些天，他把自己对王耀的称呼加之于一种砂糖之上，因此呼唤那个名字就有了甜香的气息。
王耀希望所有事情都有光辉而绵远的过去。这些显然都不是。奎师那苦涩地想。他看见王耀脸上覆着薄薄的微笑——那是在提示自己，还是一种习惯？奎师那觉得金盘上的刻的波斯葡萄枝仿佛长出了尖刺。
“我不喜欢你，你不必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了。”他终于想出了可以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样王耀不仅今天不会再问，明天也不再会问，以后也永远不会再问了。他沉寂在摆脱了一个重大问题的快乐之中。如果王耀真的再问下去，也许他可以解释喜欢和爱之间的区别。
然而王耀并没有再问。他的脸上仍然覆着薄薄的微笑，就像绵纸扎出来的那样轻脆。
不欢而散。
奎师那走了很久之后，某次王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西市。几个大食人说着蹩脚的汉语，试图向他推销一种媚药。
他向来不相信这些人说的话，他们总是借着一些小小的语言上的游戏，用狮子的粪便来冒充苏合香，或者类似的事情。
“这是什么？”
那束植物看起来有些类似干枯的桂花，却又带着山谷百合的香气。奇异得有些熟悉——奎师那曾经送给他巨大的一束。
“庵罗树的花。”
“难道你想说，这就是天竺的爱神射出的箭？”王耀朗声笑道，拒绝了商人的“好意”。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人在说谎。在东方，哪怕说谎是默契。可没有人会想到，尖刻的话也能成为谎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印|中]庵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