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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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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什么梦?
笛捷尔挠了挠头,带着遗憾与几分庆幸迎接眼前熟悉得了无生趣的石壁。昨夜支离破碎的记忆纷至沓来,夸饰的羽毛与染着香料的假发,镀金的餐具诱使浇糖的城堡长出光辉。然而布鲁格兰特窒闷的夏天又将这一切全然夺走了,只留下一张冷峻无色的画布——是冰极永不堕落的白昼。
梦神给了他一场婚礼宴会,那长条餐桌上的烛台太过晃眼,以致模糊了新娘的面孔。他看着被单上留下的湿浊,如同雪白餐布上剩下的斑驳汤汁,令人怀念却又难堪。
这让他想起那些馅饼中的兔子纷纷跳进丛林,留下的足印仿佛远古人的遗迹那样不可寻。宴会中宾客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勾勒出一派的虚浮与寂静,筑成了隔绝仪式与生活的墙。
而他的新娘呢?长发披散在海角的咸风中,如同濒临陆地的海浪那般躁动不安,或是新大陆上映着月光振翅的甜灰蝶。然后那芜杂的头发下有一双细长的眼睛。
难解得像个希腊人,何况是一个希腊男人。
他对同性之爱并不陌生,他走向地下的图书馆,寄居书架的先贤发出悦耳的低鸣,教唆少年如何耽于享乐。然而婚姻并不是那样。
连奥维德都不曾讲过。那些令人悸动的书页突然失声。
阿基里斯可以赴死的时代,妻子却往往期盼丈夫的速死。
笛捷尔不知道和谁共享着血脉与谱牒,但想必这族裔已经过于痛苦而毋需新的成员,更甚于他所见的雅库特人。否则又何必将他送入人神之间的绝域求生。而他的新娘则如同要与巧取豪夺的印度教神明斗智斗勇,唯有辨认出新郎是花冠枯萎速速老去的凡人,才能与他为伍。
而在梦中,他的新娘没有做出任何选择——他的新娘逃跑了。
他被苏尼翁海角上神庙的基石绊倒,跌入了被大陆棱角割破的海里。笛捷尔看着他的气息变成泡沫,头发变为海藻,仿佛奥德修斯面对回乡时涌起的洪波。
而他又如何能回到那无尽的宴会之中?他已经被那毫无规则的力量与激情触动。
笛捷尔再思索这个梦的时候,他觉得这像是一个悲谶,他找到了他的贝雅特丽齐,可那人只能将他拖入地狱。
“卡路狄亚,你想跟谁结婚呢?”
很久之后的某天夜里,笛捷尔还是忍不住问出那句话。
“如果你是女的,就和你吧。”天蝎座战士豪爽地做出回答,“这样我就可以看你被史昂他们把衣服扒光,抬着游行了。”
交流的障碍除了存在于文盲与学究之间,也存在于婚俗不同的两地之间。
——笛捷尔口述《从实用主义的观点看人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