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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怜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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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冲进宋青书房中时,床上竟然是空的,这也大大出乎了牛婶的意料,暗呼糟糕。
杨逍离开前命她在原地等着,以防教主会回来。
牛婶可不敢等,张无忌精通医理,事后定然能知道是她在汤中做了手脚,虽然想不通明明已经被下了药的两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但想不明白也绝不敢在原地坐以待毙,待杨逍等人一离去,后脚就也悄悄跟着出了门。
牛婶轻功平平,跑不快,索性挑了条弯弯绕绕僻静小道走,一路快步急行,眼看就要到濠州城外的大军营地,实在跑不动了,喘着粗气矮身坐到了路旁的一个树墩上,心道我先歇一下。
眼前一花,人影晃动,跟着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牛婶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出溜到地上跪倒,“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啊!”
张无忌看着面前朝着他拼命磕头的牛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素来宽和,雅不欲强人所难,大多时候都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愿让别人尴尬难堪。
牛婶这些日亲切和气,见了他就嘘寒问暖煮饭斟茶,真和一个和蔼的家中长辈无异,忽然这样满面惊恐的磕头求饶,张无忌的感觉只怕不比牛嫂舒服多少。
皱眉道,“你别急着磕头,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牛婶自知她绝没有从教主手下逃走的本事,为今之计只有大力求饶,教主一向宽仁,说得情恳意切可怜一点,张无忌听得心软能放自己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颤巍巍的道,“教主明鉴,属下对教主向来衷心,这次实在是被逼无奈啊。是花统领军中的耿千户扣住了属下的侄儿,说他押送军粮延误了日期,我若不听他吩咐就要将我侄儿军法处置。属下的丈夫在大前年中原各大门派联手进攻光明顶时战死殉教了,只剩我寡妇一人,无儿无女,这一个侄儿在身边,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儿,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看他被杀啊!!”
张无忌气恼,“花统领军中的千户?是花云?岂有此理!”
花云是朱元璋手下大将,昨晚跟着来‘救援’教主的人中就有他一个。这事如果真是花云手下千户指使,那九成和朱元璋脱不了干系。
朱元璋在明教之中地位不高,但是在起义军里的威望无人能及,军中新招募来的兵士大多是只知朱元帅而不知张教主。
张无忌刚到濠州城时就已经吃了他一个下马威,险些就要误以为常遇春,徐达二人背叛了自己。后来虽然以大局为重,为了起义军军心不乱,没有动他三人,把那次事情当做个误会处理掉了,但心中难免郁闷,此后就多加起小心。
不想这次又是朱元璋下面的人生事,沉声问道,“你这话当真?”
牛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教主,属下敢对着本教历代魔尊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张无忌道,“那你先起来吧。”
牛婶不肯起来,继续磕头,“教主,求您救救属下的侄儿吧!!”
张无忌看她一眼,暗道这牛婶当真会得寸进尺,自己口气刚松一点,她就又想救她侄儿了,她侄儿只怕是真的触犯了军中的军纪才被羁押起来,自己如何救法?
牛婶最近经常见张无忌的,对他的性情也能摸到一点,见他不做声就继续哀求,“教主,属下求您了,我侄儿犯的事儿可大可小,他们就是想要用我侄儿来要挟于我才将小事闹大,现在我又没能把耿千户吩咐的事情做好,只怕我侄儿的性命要难保了。”
张无忌叹口气,问道,“你侄儿叫什么名字?在花统领的军中任何职?”
牛婶大喜,知道他是肯救了,忙道,“属下的侄儿名叫钱炯,几年十四岁,入起义军才半年,如今是个九夫长了。”
张无忌差点要抚额嗟叹,十四岁的九夫长派去督运军粮,不出纰漏才怪,看来真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
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令牌是硬木所制,直接运力于指,在上面划了几个字,递给牛婶,“你拿我的手令去找韦蝠王,他如今就在军中。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不论用什么手段,或是找个理由直接下令放人,或是用偷的,反正得把钱炯救出来,救出来后送去杨左使处,杨左使那里正在训练一批教众排风雷阵法,正需他这样的年轻人。”
牛婶接过令牌,大喜过望,“多谢教主,属下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教主的大恩大德。”
张无忌板着脸点点头,“至于你的过失……?却是轻饶不得了,你找过韦蝠王后自己去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处领罚吧。”
牛婶惊恐的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敢下药暗害教主,那是死罪!
张无忌接着道,“和吴劲草说是因你疏忽,耽误了我的一件事情,让吴旗使按照延误教中事务处罚吧。”
牛婶放下心来,诚心叩头拜谢,“多谢教主,教主宽宏大度,属下做出那般对不起教主的事情实在是无地自容,属下没有别的大本事,求教主还让我回来照顾宋公子吧,属下这次一定尽心竭力,再不敢有任何差错。”
张无忌低头沉思,按理说是不能再用这人的,不过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有其它合适的人能去照顾宋青书,“我去问问宋公子,若是他还愿意用你,那你就再回来。”
牛婶再重重磕个头,不敢耽误,起身去找韦蝠王,走前忍不住问道,“教主将宋公子交给谁在照顾?可要提醒伺候他的人,宋公子早起只能吃些粥,不能吃冷硬的东西,所有的药材我都放在厨房的架子上了,早晚有风的时候要记得提醒他加件衣服,宋公子体虚,稍一吹风就要发热。”
张无忌经她提醒不由暗呼糟糕,半夜把宋青书一人扔在院外,还没给穿衣服,只怕这会儿已经病了。
只是现在教中上下还有赵敏都在四处找他,不可能任教中乱糟糟一团不管,转回去照顾宋青书,只能让他先自己忍忍。
提气奔回了明教在濠州城中的驿馆,先找到杨逍,“杨左使,麻烦找两个信得过的人来,我有事情吩咐。”
杨逍等人寻了张无忌一夜,正在担心,此时见他无恙自行归来,尽皆松了口气。
杨逍属下有雷电风云四门,各门数百人,高手不少,所擅长的功夫也各不相同,有内力了得,有轻功出众,还有擅于暗器的,不知张无忌要派人去做什么,问道,“教主要人作何用处?属下把雷电二门的门主调来给教主差遣可好?”
张无忌道,“不用,不用,就杨左使你身边的童儿派两个来,借我用几日就好,牛婶出了点事故,我要另外遣人去照顾那人几日。”
杨逍了然,他知道教主在照顾宋大侠独子的事情,虽然很不以为然,但是料得宋青书现在废人一个,再兴不起什么大风浪,教主心善,愿意照顾就照顾吧。
依言找了两个平日里行事稳重有眼色的小童给他,张无忌仔细嘱咐了一番,又说明了宋青书住处的位置,将两个童儿即刻打发去了,这才召集了杨逍,殷野王这两个最信得过的属下来商谈正事。
宋青书被药性耗得精疲力竭,又半夜在露天里吹了冷风,自己挣扎着回到房中后就一头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没多久便开始浑身滚烫,发起烧来,半昏半睡得隐约听到有两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唤他,感觉有人将自己扶起来喂水喂药,床铺也被重新铺得整齐舒服了,又再让他躺回去。又有人拿了半湿的手巾来帮他擦身。
努力睁眼看了几次,见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儿在忙忙碌碌的服侍自己,估计是张无忌派来的,也就不再多管,安心闭目休息。
张无忌不放心,晚上又再赶来,进门就听两个小童说宋公子烧了一日,这会儿才好一点。
心中内疚,进去一看,只见宋青书闭目躺着,往日苍白的脸颊上晕着两团不太正常的绯红色,素颜桃花样,衬着翠羽般的眉毛眼睫,十分漂亮,不过一看就是病了。
知道他是体虚受寒所致,好在这里的药材齐全,转身去到厨下找出几味柴胡,升麻之类驱寒退热的药物命童儿煎好,自己端去宋青书的房中,先弯腰摸摸他的额头,觉得温度还好,“宋大哥,起来吃药了。”
宋青书睁来眼来,低声道,“方才有人喂过我吃药了,怎么又吃。”
张无忌道,“不一样,他们喂给你的是治疗内伤的药,那个你不是每日都吃,这碗是退热的。”
宋青书叹口气,撑着坐起来,接过药碗慢慢喝下。
张无忌在一边看着他一张俊脸虽然红扑扑的,但板得僵硬,是个十分郁闷的样子,道歉道,“宋大哥,当真不好意思,昨晚是我一时情急,疏忽了,我应该把你先送回房里来,当时立刻就喝碗驱寒的药下去,你就不会生病了。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
宋青书一愣,看他一眼,随即苦笑道,“张教主你想哪儿去了?现在是你不计前嫌日日在照顾我,我如何还会对你抱怨指摘,那我成什么人了?”颓然道,“我是觉得自己怎么变得如此没有,随便吹点风也要发热,难道已经变成了纸糊的身体?”
说者无心,宋青书闷躺了一日,确实是对自己这破败身体有些不耐烦,但也只是抱怨一下,没有太多的苦恼怨气。
他已经开始修炼易筋锻骨篇,才练了数日就觉得九阴真经中所载的功夫深奥精妙,威力无穷,和周芷若当初教他的那些可速成的阴毒练法大不一样,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努力修炼,假以时日他的身体慢慢就能康复。
而张无忌看着他年轻俊美的脸庞,心中却是忽然一紧,宋青书当日所受的都是致命伤,身体是彻底毁了,能养成这个纸糊的样子都已经是万幸,日后是没有再更好一步的可能了,年纪大了只怕还会添些其它症状。终身都要这样小心翼翼的保养,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经受不住。
宋青书比自己大不了两岁,正是青春盛年,以后都只能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坐看日出日落,纵马江湖的精彩,父兄师门的情谊,都再与他无缘,虽说是自作自受,但也当真是可怜。
接过药碗送回厨房,让给准备些松软易入口的晚饭,再回来,“宋大哥这两日还住在这里吧,应该还是安全的,等过几天我另外找个地方将你搬过去。”
宋青书点头,“好。”有些没精打采,“你要回去了吗?”现在牛婶也不在,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张无忌教中还有一堆杂务没处理,昨晚的事情也不能就那么算了,正和杨逍商议着要怎样敲打朱元璋一下,朱元璋在义军中的势力越发稳固,还是不能轻易动他,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本是打算叮嘱宋青书几句就回去的,但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就不忍心走了,轻推一把,“你往里躺躺,给我让点地方,我今天跑来跑去的也累了,在这里睡了吧,明天再回去。”
“和病人睡一床你也不嫌?”宋青书心中高兴,往里面挪了挪。
“那有什么,你这病又不会过人,我跑来跑去的一身灰,你比我还干净呢。”
晚上就把追到牛婶后的事情说给宋青书听,宋青书也听着也很无语,“让个十四岁的九夫长去督粮,事情没办好就军法处置!花云手下的千户把旁人都当傻瓜吗?张教主,恕我直言,你在军中的威信…这个……可是有些……”没好意思往下说。
张无忌自己接口道,“太差,我知道。”
宋青书建议道,“你经常去军中立立威,露两手神功,震慑他们一下。”
张无忌道,“一来我不爱吓唬人,二来军中的事情也没这么简单,等明日仔细和杨左使他们商议商议再做决断。”
伸手帮宋青书拉拉被子,“早些睡吧。”得他感激一笑,心里十分舒服,暗道幸亏我留下陪他说几句话,看这样子比方才高兴多了。
第二日一早,宋青书睡得正安稳,忽然被身边的动静吵醒,只听张无忌在轻声叫,“哎呀,糟糕,糟糕!”手忙脚乱的起身穿衣。
问道,“你怎么了?”
张无忌苦着脸,“我昨天回濠州急急忙忙的就见了杨左使和舅父,忘记去和敏妹说一声,哎呀,只怕她要生气了。”
顾不得别的,穿上衣服,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去。
宋青书事不关己,看着张无忌忙乱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十分宁和,在他身后慢悠悠起身,只就事论事的想到赵敏贵为郡主,好端端的非得看上张无忌,是大元朝廷通缉的头号反贼不说,还是个滥好人,以后怕是有得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