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香气之名许愿》耳朵陆

1、黑猫的葬礼

　　“那天的风很大，听老人们说傍晚的时候还会涨潮，可我偏偏不信邪，就要在那一天举行婚礼——”唐柚陷入了回忆中。
　　“Stop！”年轻的医生叫杜奇纶，他举起手掌心，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一天举行婚礼，换一句话说，八月二十四号这一天，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含义？”唐柚眼神很空洞，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你接着说。”沉闷的空气里，杜奇纶晃了晃手中记录的笔微微叹了一口气。
　　“恩，我们的婚礼来了好多人，我穿着洁白的婚纱，裙摆拖曳在沙滩上，盖过贝壳。海水时不时地漫过我的脚踝，凉凉的。就在我们举着红酒杯准备干的时候，突然一声爆炸声响——”
　　“然后呢？”杜奇纶坐直了身子，有些迫不及待。
　　“接下来的事我也记不得了。”唐柚微晃着脑袋，有些挫败。
　　“没关系，记不得就不要拼命得去想了。你拿着这张单子去五楼做一个CT检查，做完了再过来，我们才可以一一排除情况，对症下药。”杜奇纶起身递给唐柚一张单子说道。
　　“恩”，唐柚接过单子，又回头怯怯地问道：“那我的病会好吗？”
　　杜奇纶望着她有些出神，随后怔了怔，微笑道：“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病，这只是一种症状。医学上称之为‘局部性失忆’，患者自动忘记令他们非常痛苦或者恐惧的事情。”
　　“哦。”唐柚点点头，一转身，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头顶上空传来一声怒骂。
　　等看清来人后，唐柚才发现，这是一个少年，虽然被白纱布缠绕着头部，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年轻气盛长得还颇为清秀的男孩。
　　而男孩在看清唐柚的面容时，脸上的怒气刹那间转变为温柔。
　　“你没事吧。”男孩想伸手去扶一把被撞得有些趔趄的唐柚。
　　“没事，对不起。”唐柚微微弯了弯腰，然后走出诊室的门。
　　男孩扒着门，看着唐柚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到诊室内。
　　“看完了？俞楚格，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鲁莽，打架都打成脑震荡了也不知道对人对事收敛一些。”杜奇纶皱起眉头道。
　　“嘿嘿嘿嘿，我就这样了。对了，刚才那女的是谁啊，好漂亮，就跟——就跟活菩萨下凡一样。”俞楚格断断续续，像掏空了肠子，才找到这么一个形容词。他咧开嘴，笑得像一个孩童一般顽虐。
　　“活菩萨？你该好好学习了，有用这种词形容人家女孩子的吗？”杜奇纶一边给他检查一边无奈地笑。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你，你可是医科大的研究生，我就一粗人，别跟我计较这个了，快告诉我。”俞楚格眼神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她是我们市刑警队的刑警，也是那队出了名的警花。一个星期前是她和他男朋友的婚礼，在海边举行。可是她男朋友居然被烧死了，很诡异的是，当场没有人员伤亡，死的就她男朋友一个人。她跑进火中想救她男朋友，却被烟熏晕了。醒来后，她的这段记忆就没了。市刑警队为了避嫌，就没让她参加这个案件的调查，可是调查来调查去，连火源也没查出来。”杜奇纶说道。
　　“然后呢？”俞楚格听得津津有味。
　　“没有然后了，你自己没看新闻？”杜奇纶没好气地问。
　　“我从来不看那些东西。”俞楚格撇了撇嘴角，随后他不停得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你在闻什么？”杜奇纶问。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味道。”俞楚格继续嗅着。
　　“福尔马林？”杜奇纶斜睨他。
　　“不是，是一种香气——嘿嘿嘿，要是让院长知道你擦香水——”俞楚格笑得贼贼的。
　　“正如你所说，我不用香水。应该是那位警花身上的。女孩子擦一些香水，不是很正常的么？不过，我怎么没闻到。”杜奇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摊了摊手。
　　“恩，好香，真的好香。”俞楚格打小家境优越，他能辨别出各种国际大牌香水的味道。可是这个味道，却是最最特别的。
　　为什么刚才她跌进自己怀中的时候没有察觉呢？难道这是一种弥久留香的味道？
　　怎么说呢？很好闻，也很奇怪。

　　（二）
　　只要躺在这张沙发上就会产生梦靥。而且每次都是同一个梦境。
　　棕色的小木屋前，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坐在草丛间，蜻蜓在他面前低低地飞舞，而他神态安逸。深邃的眼眸盯着自己唇边的口琴，唇角染着笑意，好像简单的乐器也能奏出动听的旋律。
　　突然，他抬起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面容变得狰狞。他的眼里流露出惊恐，随后就是一片血色，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啊！”唐柚惊醒过来，发现衣襟全湿了。她揪着自己的领口，不断喘着气。手机也在这时响起来，她快速接过。只用了三秒的时间，她便穿好外套，出了家门，走进电梯。在电梯内，她又打给孙蜜。
　　那丫头估计是睡得迷迷糊糊的，电梯内信号不好，她也只听得清唐柚冷冷清清的三个字，是命令：出现场。
　　来到约定好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茶馆，唐柚丢给她一件裙子道：“换上。”
　　孙蜜将手中的裙子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睁着不可思议的眸子问唐柚：“柚子姐，你不是说出现场吗？这裙子也太——”
　　这裙子太露了，露肩露腿露胳膊。
　　“炸弹超人今晚有行动，放下暗号说会在‘空瓶子’酒吧作案。你就当去玩的，别紧张，一紧张呀，露出什么马脚，打草惊蛇了，就——”
　　“就抓不到凶手了。”孙蜜接过话。
　　“是嫌疑人，说过几次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前，我们只能称呼犯人为嫌疑人。”唐柚纠正道。
　　炸弹超人是最近组里锁定的头号罪犯，到今天为止，已经连环犯了三起事故了。
　　“是，可是柚子姐，那炸弹超人，不是归我们——”话头说到最后，孙蜜声音就小了下去。
　　“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回家继续睡你的美容觉。”唐柚的声音冷了几分。
　　孙蜜抓起裙子，迅速走进洗手间，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落地窗反衬着唐柚绝美的容貌，她是标准的美人儿，瓜子脸，灿若繁星的眼眸，皮肤是象牙白。每个人看到她，总觉得她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明星一样。可是此时此刻的她表情有些落寞，孙蜜知道她的未婚夫的死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炸弹超人造成的，因为手法如出一辙。孙蜜也知道局里不让她参与是为了她好，孙蜜更知道她不可能就此罢休，所以就算有危险，就算会被局里知道了会通报批评，也要陪她一起。
　　孙蜜很少钦佩谁，唐柚算是其中一个。
　　酒吧内，光线迷离得人睁不开眼。孙蜜看到唐柚坐在几个中年男人中间，和他们玩骰子。
　　“三个六。”有一个男人从果盘内拿过一片切好的西瓜放到唐柚唇边，唐柚一口咬住，然后随着音乐的律动一边晃动身体一边喊着。
　　孙蜜看得无聊，便独自坐到吧台处，没过多久，就有陌生的男人走过来要请她喝鸡尾酒。
　　“两杯血腥玛丽。”男人径直坐到她身边，朝吧台上的调酒师说道。
　　孙蜜朝男人笑了笑，随后笑容又僵持在脸上。她在内心隐隐担忧起来。自己刚才的笑容是友好的，可是在这个男人眼里看来，会不会是默许的象征呢？
　　调酒师将酒放到男人面前，男人将其中一杯推到孙蜜面前，然后对服务生说：“将剩下的这杯送给那位玩骰子的小姐。”
　　他指的正是唐柚。孙蜜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只有静静看着。
　　“一个人？”男人向前探了探身子，表情有些蛊惑。
　　“恩，是。”孙蜜低下头，不想失了礼貌，却又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有过多纠缠。
　　“滴答滴答滴答——”
　　警察富有的敏锐的听觉让孙蜜猛地抬头，她看到迷离的光线下，那个男人用一双深不见底的幽眸笑着打量她。
　　“滴答滴答滴答——”分明是秒针走动的声响，可是此时此刻听起来格外诡异。
　　“小姐知道炸弹超人么？”男人俯下身，语气低沉。而他俯下的角度刚好可以让孙蜜看到他领口内藏着的一个钟表样的物体。
　　孙蜜睁大瞳孔，她感觉整个心脏就像被人紧揪住一样。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佯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我去上个洗手间。”
　　随后，她绕过灯光下扭得火树银花的一群年轻人，最后跑到唐柚身后，指着桌子上的一杯血腥玛丽说道：“这是那位super man送给你的。”
　　“我知道呀，你也坐下。”唐柚笑。
　　孙蜜没有动，而是继续凝视着唐柚，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这是那位super man送给你的。”她把“super”这个单词的音节咬得很重。
　　唐柚抬起头，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便立刻从眼神中流露出锐气，随后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证件一边踩在桌子上行走。
　　“都请让开，我们是警察！”
　　人群中发出动荡，人们纷纷尖叫着作鸟兽状。而桌子上的酒瓶全部都撞击到一起，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音。
　　一片杂乱。
　　说时迟，那时快。分明只用了几秒，可是那个坐在吧台前的男人却不见了。
　　“刚才坐在这里的男人呢？”孙蜜揪住吧台上一个年轻的调酒师问。她的声音略急促，而调酒师脸上的神情却是茫然的。
　　“我——我没看到啊。”调酒师紧张兮兮的样子不像说谎。
　　“你胡扯，刚才还在这里坐着的呢？！”孙蜜气急败坏，揪住调酒师衣领的手不禁又用力了几分。
　　“哎，算了。”唐柚挥了挥手，示意孙蜜收手。
　　“两位美女警官，我是真的没有看到这里坐着人啊。”调酒师的样子都快哭了。
　　“不是人，难道是鬼啊？！”孙蜜不自觉地吼了一句。
　　该死的，明明到手的大鱼又掉了。气氛骤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对了，我刚才看到他的胸口处带着一个类似计时器的东西，好像是计时炸药。”孙蜜突然转过身，对唐柚说道。
　　“好像？”唐柚反问。
　　“我确定，sorry。”孙蜜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唐柚盯着她看了三秒钟，随后大声道：“好，我信你。”
　　随后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唐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事宜，让拆弹专家迅速赶到现场，让所有人都退出酒吧，去往安全地带等等。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拆单专家在现场也没有探测到任何□□。这个事情仿佛成了一次乌龙事件。
　　唐柚忙里忙外，神经时刻紧绷着。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哄闹声。有一个少年带着几个保安模样的人硬闯了进来，他骂骂咧咧：“靠，这是我们家的场子，凭什么不让我进？！”
　　“乓”一声，唐柚转身的时候撞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
　　“是你？！”二人异口同声。
　　“哎哟，美女，这可是你第二次对我主动投怀送抱了。”俞楚格摸了摸下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出促狭的光芒。
　　唐柚瞟了他一眼后便推开他：“我没时间跟你闹。”随后，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俞楚格站在原地愣了愣，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他自言自语道：“跟上次不一样，她还蛮特别的。”
　　随后，他又使劲儿在空气里嗅了嗅。果然，还是那股奇怪的香味儿。
　　忙了整整一宿，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孙蜜一味地自责，将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唐柚见她难过的样子也不忍心说她什么了。
　　于是大动干戈之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一个混乱不堪的夜晚被迫划上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