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儿（小修版）》谢清一

36、补充

　　韦依扶着许度躺在他熟悉的仪器下面。
　　许度眨了眨眼睛，看着韦依笑道，“很快。不过你得在外面等。”
　　“好。”韦依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害怕。”
　　许度笑停了一下，嘟囔道，“我能怕什么。”
　　韦依还是笑着拍他，“不怕就行。”一说许度的脸色更别扭了。
　　韦依轻轻在他抿着笑的嘴角点了下，出门坐在操作室里等他。
　　屏幕里陌生的白影让韦依不禁定住目光，画面一页页的切了过去，在不远处的机器中洗出了一张平片。
　　韦依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那个正在对看片的医生将几张片子上几处十分显著的亮点比对了半天，慎重点着其中两处的说道，“这两个地方，离神经最近。第一张和现在比对，已经有了移位。而且时间已经挺长的了，要是不处理好了，的确是……”他见许度走了出来，迟疑了一下，韦依和许度异口同声的问道，“要是取出来呢？”
　　韦依忙回头笑道，“自己出来啦。”
　　“是啊。你不进来只能自己出来。”
　　韦依伸手把他折在衣中的领子翻了出来，在他肩上熨平了。
　　许度低头看着，又问道，“取出来是不是就好了？”
　　刚才照X光的时候，韦依拿到片子的时候就盯着片子上他双肩下旋成了螺旋状的指头的云影看了很久问那个正在给她说明的年轻人，“这是什么？”
　　年轻人也许没料到她会对于这个话题发问，竟下意识的先来打量许度。
　　“软骨。也是……”许度想了想解释道，“大概是原来该发育成胳膊的骨头，结果我自己偷懒了。”
　　许度这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拿着片子给韦依解释这些，也好过现在时间和地点的不凑巧让他意图轻松起来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尴尬。
　　许度敏锐的住了嘴，走廊中韦依偏头看着他，他也偏头看着韦依，一直以来的耿耿于怀和遗憾在这时候看来似乎变得没那么深刻，至少在韦依稍有些责备的目光中变得微不足道。
　　许度踩了韦依一脚，韦依吃痛抬了脚。
　　许度迈开一步站到了她的面前，低声道，“很奇怪吧？我第一次拍的时候也奇怪，像蜗牛一样。我看不见摸不着的我就忘了。反正也没用。”
　　韦依瞪了许度一眼，“你觉得我傻？你有那么容易忘事？”
　　许度立刻识相的闭嘴，笑了起来。
　　韦依吸了口气道，“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我能知道他们的存在，对我来说有意义。你知道么？”
　　“知道了。”许度低头磕上她的额头，“我知道你在乎我。我觉得真的不重要。真的。”许度想了想低头笑道，“以后不会了。”
　　韦依将他笔挺的外套拉了又拉，“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想什么都替他做，有什么都给他。但你还是觉得不够，是么？”
　　许度点了点头，低头吻上了她的额头，“我知道的。”
　　“怕漏了什么。”韦依抬头看着他，摸了摸他鬓间几根粗硬的发丝，捻住了其中一根白的，“所以会怕自己得后悔。”
　　许度有些急了，只觉说多错多，把两个人都推进了一个死胡同，抬头站直了，眼睛还是低垂着看韦依，眼见韦依脸色平静了下来才说，“姐。我不想做一个让你哭的人。”
　　若干年前。
　　韦依趴在许度的肩上。
　　他说，“如果她开心了，她可以趴在这儿，我会陪她说说话，陪她做我能做的事……”
　　若干年前。
　　韦依并不知道许度说的就是她。
　　——
　　“这个。我们医院这方面的技术水平在国家来都是领先的，取出内固定这个手术本身也不复杂，成功率很高。风险做不做都有。”那个医生看着他们笑了笑，“现在你们还年轻，身体基础好，恢复也会比较快。要是手术，就趁现在。时间再久问题可能再复杂。身体上肯定也会有影响。”他所说的这些韦依和许度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不敢下定决心。
　　韦依将报告收在了包中，“别想了。回去再决定。”
　　许度点头笑了笑，“不是决定好了么？”
　　韦依想着也不知如何接应，点头推他出了门。
　　二人走出大门，许度停下脚步，“姐。我一定得把它们取出来。”他见韦依也停了下来，“我不能把这个隐患留给你。”
　　韦依含糊的应了声，假意问他，“刚刚怎么不用做核磁？”
　　“想做也做不了吧。”许度知道她有意移开话题，也就顺着话说，“那个不能有金属。”
　　“去买点东西，冰箱里没什么菜了。”韦依看了看天色，“还早。”
　　“想吃鱼么？”
　　“嗯。你呢？”
　　“我都行。好打发。”许度低声对她笑道，“等我住院了给我吃什么都行，完全不用费神。”
　　“一天四只猪蹄。”韦依瞥了许度一眼，“不会就不会。还提醒。”
　　“也行。”许度探头在鱼缸里看着那些鱼游来游去，盯着其中一尾最大的让店员杀了清干净了，韦依拎在手中晃了晃，“你平时鱼做得最少。”
　　许度嫌恶的看着塑料袋里还在无意识挣扎的死鱼，“黏糊糊的。”
　　“这就丢了。”
　　“不。下次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得休养几个月。难道到时候你不想么？”他鼻子微微皱了皱，似乎有点塞了，“我以后一定补给你。”
　　“好。”韦依漫无目的的挑着菜，这几天许度跟她说了很多从来没说过的话，也做了一些从来没做过的事，倒像是他在告别一些什么或者是祭奠什么。
　　直到再也拎不动了，韦依才遗憾的说，“所以我罚你。这几天，把这些都做出来。我不会吃撑，一样一口。剩下的存着。”
　　许度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来不及。除非你帮我处理。”
　　这是许度第一次对她说，帮。
　　很久之后。
　　韦依和许度坐在阳光下提及此事的时候。
　　韦依笑着笑着把他往身边又搂紧了一点。
　　从那天开始。
　　家人对于许度的定义不再是无时无刻需要他小心维护的易碎品。
　　他开始明白他同样可以从中汲取那些他所需要的感情。
　　从那天开始。
　　他的世界日渐清晰。
　　因为他和她变得日渐浓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