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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试炼(一) ...


  •   安德利亚总算明白为什么每个人起飞的时候都叫的像个姑娘了——姑娘们则发出女妖般的哀嚎——卡曼拉鳞鸟这么多年来没有被用作载人工具,绝对有其道理。它上升的速度极快且不平稳,安德利亚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就来到了高空,内脏则好像被卷成一团不断向下沉。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来抵挡锐利的狂风。

      十七先生调转方向,向海上飞去。

      这个剧烈的转弯让整个鳞鸟头上脚下地颠倒了一圈,对于十七先生来说这也许是飞行的常有动作,但是它背上的安德利亚却感觉像是被塞进了一只不停滚动的木酒桶,一时间头晕目眩,顾不得咬着牙来保持风范,不过总算没有失态地喊叫。他双手紧紧抱着十七先生的脖子,用于控制的皮带早已经变成了摆设,深深地勒进他的手腕里。

      他的兜帽系的很紧,熔岩蜥蜴的眼珠持续不断地发出热量,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温暖中。但雨下的实在太大,冰冷的雨水从被风吹起的斗篷缝隙里灌进来,他很快觉得身上的衣服渐渐被打湿,最后沉重地贴在他的身上。那感觉有点像穿着金属的铠甲在冬天行军——虽然安德利亚没真的这么干过,但是他觉得自己这次勉强也算有所体会。

      十七先生覆盖红色羽毛的颈部摸起来就像它的鳞片一样冷,几乎没有传达出任何这只生物应有的体温来,现在那些羽毛被雨淋湿之后结成了一团一团,同样失去了可能有的任何保暖作用。安德利亚庆幸自己在起飞前戴上了手套,否则这会儿他的手指可能已经没有知觉了;那可真是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在以缓慢的速度渐渐僵硬起来,但他一时间对此无计可施。

      鳞鸟飞行的并不高,他们距离铅灰的云层还有一段距离,下方不平静的海面也隐约可见。在剧烈的颠簸中,安德利亚还能看到提兰火海上翻卷的波涛;现在陆地已经远在视线之外,如果这会儿从天上掉下去的话,后果显然不会太令人欣慰。

      时间在这里显得毫无意义。安德利亚忍受着不断撕扯他领口的冷硬狂风,试图把他变成一团冰块的暴雨,以及卡曼拉鳞鸟自成一派的可怕飞行方式所带来的晕眩,完全不知道还有多久情况才会有所改变。拜遮挡天空阴沉云层所赐,通过光线来判断时刻也成了无法完成的任务,他只能尽量伏低在坐骑身上,压抑着缓慢上涌的反胃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视线尽头出现了一道黑影时,安德利亚几乎已经在寒冷中丧失了指挥自己身体的能力。十七先生显然对路线非常了解,它径直向灰白与火红幕景里的漆黑颜色冲去,而可悲的乘客再一次体验了一次由卡曼拉鳞鸟的飞行习惯所带来的痛苦;十七先生起初保持着水平飞行,在接近那道显然是座悬崖的黑影时,以令人措手不及的姿态骤然下降——简直就像是被击中的鸟从空中坠落一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安德利亚面色苍白地咬紧下唇,把差点从喉咙里溢出的一声尖叫压了回去。这种坠落的感受伴随着无从着力的空虚从四面八方推挤,他听见耳边风的爆鸣,几乎觉得自己要在下一刻摔的粉身碎骨。

      事实证明,他暂时没必要质疑十七先生的飞行技巧。卡曼拉鳞鸟在快要到达地面前轻巧地向上折去,(安德利亚觉得内脏忽然被磨盘碾过,眼前一黑,)随即横展双翅将整个身体倾斜,竖直地飞进了石壁上的缝隙。

      狂风暴雨忽然间消失了,只有十七先生的羽毛和乘客的斗篷还在向下不断滴着水。安德利亚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死里逃生。

      ——虽然他知道这离真正的死里逃生还差得远,而整场试炼恐怕是刚刚开了个头。

      十七先生用几乎称得上温柔的动作缓缓降低了高度。安德利亚终于有精力打量四周,意识到他们似乎是在山体之中,提供光源的是石壁上星星点点的幽暗微光;当十七先生以一个危险的折转避过一块向外突出的岩石时,安德利亚发现那些放出微光的东西是某种半透明的菌类,它们依附在岩石上,拳头大的伞顶里积聚着如同流动萤火的蓝绿色液体。在骑者与鳞鸟从它们中间穿过时,纷纷扬扬的光尘从位于山壁上方的那些菌菇里飘落下来,如同一场闪着微光的雨。

      那些发光的蓝绿色粉尘落在安德利亚的斗篷和十七先生的羽毛上,就像黏在那里一样没法再掉落下去。安德利亚抬起左手,仔细地看了看粘在黑色手套上的一粒光粉,它是非常细小的六角形晶体,硬质且带有棱角,在黑暗中发出黯淡的光。

      他没在书上见过这种东西,但至少看上去不像是用于寄生的种子。不过,虽然他从记忆里翻不出一模一样的图例,但是相似的东西倒是有点印象;这类长在黑暗潮湿地方的菌菇,几乎没有什么理由让它们在人迹罕至的山腹中自发地展示出光亮来,除非是出于某些特别的需要。

      不妙的预感令安德利亚努力开始回想。最接近目前这种环境的就是瓦纳哈尔的地下河,那是一个天然的黑夜温床,国度里大多数在阴暗潮湿地方成长的生物都能在那里找到。在诸多隐藏于黑暗中的菌类间,只有一种菌菇会发出光亮,而这也是出于繁衍需要——这种菇类被称为“魔鬼眼”,它和地下河边生存的一种盲鸟相伴而生。

      盲鸟是依靠地下河水源生存的鸟类,据说它们的眼睛无法分辨事物的颜色和轮廓,仅仅能捕捉到黑暗中的光亮。当“魔鬼眼”成熟之后,伞顶产生的微光引诱它们向前,这种盲鸟天性中的向光冲动令它们用锐利的喙刺破饱含光粉和寄生种子的伞顶,爆开的寄生种子则得以散布开来,以满足繁衍的需要。许多前往地下河的冒险者都曾经被盲鸟袭击过,那种前赴后继的扑击非常难以应付,幸存者们留下的经验告诉后来者:千万不要让身上沾染魔鬼眼的光粉。

      安德利亚瞪视着满身发出蓝绿色微光的粉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冷静下来,他对自己说,盲鸟不会生存在没有水源的山腹里面——是的,这里不会形成真正的盲鸟群落。但是如果是有人放生进来的呢?

      仿佛印证这最糟糕的猜测一样,一道阴影掠过他们的面前,在那个瞬间安德利亚借着身上光粉的亮度看到了袭击者的面貌;那是一只有半条手臂长的鸟,干枯而瘦弱,翅膀上的羽毛稀疏,按比例来说相当大的眼睛蒙着一层白色阴翳,薄薄的半透明外皮紧贴着骨架,整体呈现出一种可怕而黏腻的粉红色——这种在黑暗中形成的特征充满阴森而令人反胃的感觉。十七先生似乎感觉自己受到了挑战,猛然扬起头,用长喙给了这只盲鸟凶狠的一下子,让它翻着个儿从空中坠落。

      安德利亚的心也沉了下去。这时候,他们穿越的石壁夹缝似乎到了尽头,十七先生向右拉起高度,昏暗的视野中忽然迸发出一片光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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