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后街》温美人儿

98、徒步行六

　　看着帐篷上带的粘贴式温度计，这样刚刚零上的温度，荒郊野岭的，真的可以睡觉吗，不会一睡不醒吧。温暖虽睡前无数次地担心着帐篷的厚度和睡袋的保温时长，但是还是躺下就着且一夜无梦。
　　与其让她感谢有些突兀却又绝对应景儿的箫声或者那个奇怪的男人，她倒是更愿意去谢昨天醉酒让扶着尿尿的女生，只是那几分钟比一天步行还消耗体力。
　　想着，她轻轻伸了伸懒腰，把帐篷上透明小窗户拉开一条缝儿探出半张脸感受着外面的温度，清新而又微凉的空气伴着清晨的不知道第几缕阳光一起扑面而来，人顿时神清气爽。仰起巴掌大的小脸儿对着蔚蓝无垠的天空享受着这一刻的清净，假想这是个离天最近离世俗嘈杂最远的地方。
　　“早啊！”男人起得还真早，那个叫游一的男人。他的帐篷在距离温暖十米开外的一侧临近杂草丛，两个同是从帐篷小窗户里伸出的头，一个慵懒温和，一个却面部僵硬。不管是不是自己重视的人，总还是不愿意把没睡醒的脸暴露在别人面前的，素颜倒也是能将就了，可是被拱得乱糟糟的头发和没洗的脸是无论如何没办法见人的。温暖简单应了一声就面色尴尬地缩回了自己的头。
　　简单梳洗完毕吃了点随身零食后，开始了今天的行程。
　　中午时分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半山腰儿上，充满了杂乱而又新鲜的草和没有规划枝杈总会交叠生长的树。选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打算整顿休息吃个午饭。一上午的盘山道，还有不断从各个山缝隙中冒出的泉水，使大家兴奋地想迎上去玩又惊慌地怕湿了衣服冻死。
　　“来。”一个背对着阳光的灿烂的微笑，一个自己都站在溪流中晃晃悠悠的身体，一只向温暖伸来的让人愿意尝试信任的手。
　　温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过手去，先不说还真是怕掉进去弄得狼狈，况且，这也真的是一个不让人讨厌的方式。
　　然而就当温暖几乎要把全身重心放在手上的时候，对方猛地收回了手。惊慌中，温暖身体前后打晃了几下还是稳住两脚站在了一个仅仅够两只三七的脚大小的半拉没入溪流中的已经被冲刷得光滑的半椭圆石头上。
　　带着意外和有些愤怒的完全受到惊吓的表情，温暖莫名其妙地直视着对方的脸。
　　游一恶作剧般地笑了笑，唇角两侧弯出了深而完整漂亮的南北方向的法令纹，可爱而鬼马，冲着温暖耸了下双肩撇了撇嘴转回身去。
　　看着那不知悔改的反应，温暖真想把他的脸当成一张可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地图撕掉。
　　天渐渐暗了下来，依照计划的行程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白际村了，可是因为白天有几个团员在白际峡谷耽搁的时间过长，他们比预定时间晚了两个小时回到白际瀑布。
　　从峡谷往回的一路上都在赶行程，大家已经都筋疲力尽，要求就地修整一下再走。这时，一个团员发现好像少了一人，就是昨晚那个让温暖闹心的目测体重在一百五十斤以上的将近一米七的女孩儿。
　　这是个对大家来说不仅不好甚至是坏透了的消息。
　　领队拿出手机不算太意外的没有信号。大家也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各种方向各种姿势地搜索着信号，也都没有。看来无论是国产山寨还是进口水果机，到关键时候都一样完蛋。
　　谁都不说话，似乎在想着办法。人就是这样，在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往往可以冷静又理智。
　　大家陷入了让人不安的集体沉默中。
　　之所以说事情坏透顶，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团员可能正面临着生命危险，也因为这是一个需要大家摘掉面具表白内心的时候了。
　　是留在原地等待，还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行程和安全继续前行；是留在原地等待，还是为了尽快让那个团员脱离危险全体原路返回找人。
　　动，或不动，都是一道人生的命题。
　　在不需要嘻哈的时候，刚结识一天的人们，抛去互助不说，是不是甚至连袒露自己的真心都会吝惜。
　　犹豫片刻，领队决定发挥领队的作用。不需要他置生命予度外，只要他是先开口的那个人，就会赢得大家的自己想却做不到的尴尬的尊重。
　　大家原地等待，他自己回刚才宿营的地去找。
　　这是对大家来说，理智和感性最平衡的一种决定。
　　大家点头同意，并叮嘱天完全黑之前无论找不找得到都会赶回来。
　　少了两个人的队伍跟着副领队原地坐了下来，这一等待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两个小时过去了，有人提议继续行进，其他人沉默着，于是弃权票就相当于反对票了。不知道这些反对的声音中有多少是因为担心离队的两个人，有多少是因为对副领队的不信任。
　　温暖拎拎手边的背包儿，早上还高兴它越来越轻，现在却开始有些担忧。
　　“担心吗？”游一挨着温暖坐了下来，递过一瓶XXX奶茶，眼神看着渐渐不清晰的远处。
　　“不。”这次温暖并没有客气，举起奶茶喝了一大口，确实是渴了。不担心也是真的，这么多经验丰富的人都在，自己跟着就好，只要不是出现类似电视上演的氧气不够、食物不够必须内部竞争的情况，作为一个团队的话还是挺有信心的，对他们。
　　“你还真是带了不少！”温暖摇摇手里的奶茶，拧上了盖子，用食指的关节习惯性地蹭了蹭什么也没有的唇角，假打趣真感谢地说着。中午自己差点被对方还得掉进水里的事完全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游一“哼”地一笑，瞧了温暖一眼，意思你心还真宽，“可是，女人不是应该这样擦嘴的吗？”说着手心冲脸五指微微分开，用无名指指肚顺着唇线由唇角向唇心轻轻地划过。
　　“呵！”看着对方那怪异又狐媚地动作，“你还真是熟练工种啊！”说着用自己从不用的姿势，手心冲上轻攥住四指食指伸直指着对方。
　　“咯咯咯！”游一也笑了起来，笑得明朗。
　　“看来，今天估计是赶不回去了。”他转回正题，只是嘴角的法令纹依然表露着不是叹息不是抱怨的愉快心情。
　　“你感觉他们遇到危险了？”对于对方此时的淡定、坦然和智慧温暖还是很欣赏的，当然，这种欣赏的程度不亚于对他奇怪莽撞又聪明的讨厌。
　　“现在回来，咱们也没法继续行进了。天太暗了。”他说着，喝了口瓶装山泉水。
　　温暖没有回话，对于现在的情况她也只能随遇而安，不过，从心里也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一堆堆让人想想都能得脑癌的事儿。
　　“今晚打算怎么过？”游一说着，转头看看温暖，又是那种调皮而□□的笑。
　　“嗯？”温暖完全状况外地想着千里外的让她焦头烂额的事儿一时走神没明白他指什么。
　　“喏！”游一嘴角朝身后不远处的泉水处撇了下，“睡着了，估计会冻死。附近都是泉水带。”
　　温暖有些无奈地随着游一的目光也环视了一圈，“但愿那女孩儿只是掉队。”不然，这样的环境，她要怎么一个人坚持一夜。
　　游一没有说话，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这时，听到大家先先后后的叫喊声，领队带着女孩儿回来了。空气的冷和体内的热相互冲击，两人脸黑红。女孩儿跟在后面，低着头一脸抱歉。有几个指责了几句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来咱们今晚只能在附近找个平坦的地方扎营了。”领队叹口气看着已黑透的天色，“虽然留宿不适合，但赶路更危险。”不容置疑的两害相较取其轻地下着结论，语气不是很和善。
　　大家都看出了领队在气头儿上，也就都没说什么，百米之内查看一番定了地方开始合作支帐篷。
　　“大家最好今晚都别睡，咱们升一个篝火，围着说说话。”大多团员都是老驴友儿了，明白队长的用意。新队员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没有一进门就习惯性打开的电视，没有过几分钟就要看一眼的手机，没有随时饿随时可以几乎想吃的都有的冰箱，甚至没有一个暖手的炉子。在这样一个科技社会，这几乎是没办法想象的情景，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没有惊慌，没有无助，没有烦躁，有的只是平静。
　　第一次只想身边人刚说过的话，第一次注视篝火旁热情而激烈的目光，映红了的夸夸而谈的脸。
　　越是原始的，越是纯净的。
　　大家都拿出自己仅剩的食物平均分配了一下，仿佛石器时代大家都用同样的树叶遮羞不分款式不分品牌，都搭一样的棚子睡觉没有大小不分几环，饿了一起打猎不管谁是功臣都平均分配，新生儿降生不问是谁的都共同抚养。除了走婚这条儿，其他的都很美好。
　　然而，临近泉水带最要命的并不是温度湿度。人自原始就是栖水而生，有水的地方，必定有更多的生命。这才是他们今晚最大的威胁。
　　围着篝火，大家谈论起南方和北方的气候和南方和北方的人。
　　“你是北方人怎么还怕冷？”终于还是聊到了这个在这样环境下自然想到的万年不变的话题。
　　“□□怎么说来着？”团队里唯一的一个北方男人带着浓重的东北腔儿说着，“别再问我们为什么怕冷！我们北方窗户是双层的，阳台是封闭的，羽绒服是加厚真羽绒的，菜是做了就趁热吃的，暖气是十一月给的，寒假是十二月放的，家里二十五度是必须用加湿器的！北方人又不是北极人，你说我们为什么怕冷！”
　　这顺口溜儿般的老段子在这没有别的乐趣来源的夜里反响意外地热烈，大家一阵哄笑。
　　不止浑身酸疼，再多一个小时估计都会被冻死，温暖像只又大又肉乎的毛毛虫般坐在篝火边把绿睡袋一直拉到脖子并从里面系紧。
　　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睡着的。不知不觉篝火一直燃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