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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幸福的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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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碗筷乒乒乓乓的声音醒来,这是易瞳平时第一次的体会。这一觉睡得太熟了,以至于身体都已经坐了起来脑袋还昏昏沉沉地发胀着。
一直以来猎狗一样地活着,用最灵敏的听觉时刻提防着这个世界,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今天是怎么了,天都亮了。
朝着声源看去,柔和的晨光中,温暖围着米色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着。
微黄地长卷发松散地挽在脑后,几缕细发随意地垂在白皙地脖颈上,纤瘦的身体套着从壁柜中翻出的易瞳宽大的灰白条纹衬衫,过于长的袖子时不时就要掳一下,裤子实在没有合适的,于是下身依旧穿着昨天衬在休闲西装裤里保暖的紧身黑色打底长裤。
她动作娴熟地把切好的什么划拉到刀面上然后倒入了已经烧开的水中,然后顺手拿起菜板,和刀一起放进洗菜池清洗着。
一直背对着客厅忙着的温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几乎要流出泪来的眼睛。
易瞳轻吸了下鼻子,偏偏头,他怕被看到现在的样子,然而自己的目光却像被牢牢钉在了她的身上无法转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易瞳再没有吃过家里的一顿饭。
他记得小时候妈妈穿着白底青碎花的衬衫和粗布裤子,发髻也是随意地一扎,天刚刚亮就在土砌的柴火灶上拿着大铁铲子开始准备一家人的饭,他总是听见妈妈起来就一咕噜也跟着爬起来,偷偷地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看着那脖颈的汗和时不时拨开额前发丝的纤细的手指。
每当水开了,整个柴房都是蒸腾的热气。他会揉揉睡眼惺忪的小眼睛颠颠儿跑过去乖巧地蹲在妈妈脚边帮着添柴,然后仰着被熏花的小脸儿看着妈妈年轻却从来都疲劳的冲着自己微笑的脸,搬着爷爷做的小板凳儿放在灶台前,端着自己摔不坏的贴着贴画儿的塑料小碗儿用自己专用的比大人们都短半截的小筷子轻轻地点着碗心儿,他说话比同龄孩子晚很多,但是却非常懂事。此时妈妈就会一脸责怪却宠溺地用带着笑纹的眼看看他,然后铲一点儿菜放进小碗儿,并嘱咐让他去叫爷爷起床了。
易瞳的幸福记忆只存在到六岁前,记忆中有妈妈有爷爷,却从来没有过爸爸。
然而后来...
“起来了?我动静儿太大把你吵醒了吧!”温暖笑颜如花地歪歪头,表情有些抱歉。她打断了他所有关于曾经幸福的记忆和现在悲惨的开始。
如果从没有得到的刻骨铭心,也不会觉得失去的痛彻心扉吧。然而,太过幼小的孩子,却因为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而没有更加用力地记住更多的关于妈妈的情节而在深深地自责中长大。
趁着清晨的光线,温暖的笑脸无疑是一剂强心剂,给了易瞳一个再美好不过的开始,加上房间渐渐弥漫的粥的香气,幸福充满了他整个身心。
看着易瞳有些犯愣的脸温暖睁着圆圆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她不懂他怎么了。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怎么了。
她不是一个喝酒就断片儿的人,她明明白白地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是啊,从今天开始,自己要开始学着照顾自己了,没有可以依赖的借口了。
她希望向自己证明都过去了,现在,是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了,她可以。
小奶锅儿里的粥已经翻滚一会儿了,她拿着小木勺子搅了搅,盛了一点放在嘴边吹着气尝了尝,粘糯清香,咸淡适宜。关上火,带上烤箱手套端起奶锅儿的两个耳朵一遛儿小碎步咚咚咚咚地跑到餐桌前四下瞅着。
“给我吧。”易瞳回过神忙从沙发上下来趿拉上拖鞋几个大步绕过茶几然后一步迈上几个台阶到了餐厅的餐桌旁。
“不用。”温暖说着,“要垫个什么隔热垫儿吗?”
“没事儿,放吧。”易瞳说着杵在原地,呆呆地不知道该帮什么。
“那还个小锅儿呢,然后把碗筷拿来吧。”温暖吩咐着,仿佛一家人般随意。
先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的温暖轻搅着粥,一脸满意。
易瞳一次就拿来了奶锅和碗筷放在了餐桌儿上随即也坐了下来。
温暖白他一眼,“你能不这么懒么,烫着再!”那种责备的语气是那么熟悉而亲切。
说完拿起一个小碗把里面残剩的水往脚边的小废纸篓里倒了倒,然后盛了一小碗粥递了过去。
接过小碗,粥的滚烫还没有完全传导到瓷碗底,温热的手感、淡淡的香气和在眼前晕开的雾气,让易瞳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有些感到似梦似真。
“为什么不喝一样的?”看着温暖给自己盛另一个奶锅儿的粥,易瞳皱了皱眉,一家人,为什么要吃两锅饭呢。
“哦,我喝素粥,昨天不是喝太多了嘛,胃不是很舒服。”说起昨天的失态,温暖有些不好意思,两颊红了起来,“你就没必要跟着我喝这个,没什么味儿,你尝尝我做的皮蛋瘦肉粥,我可是一大早去街口早市买的松花蛋和肉,绝对新鲜!”她俨然一个王婆相,看着自己的作品满目赞赏。
“你都出去过啦?”易瞳意外于自己竟然睡沉到这个地步,幸亏她没什么事。在他房子附近,离开他的视线总是让他不安。他在这里有住所的事早晚会被别人知道,那些在暗处的眼睛,防不胜防。虽然他已经很尽力地表现出他依旧住在清流后街的房子里。
“嗯,本来想拉你一起去的,可是看你睡着就没叫你。”温暖边吹着粥慢慢喝着,边想起什么停下手里的动作仰起小脸儿说道,“对了,我起来冲了个澡,身上一股酒味儿。”说着她皱了皱鼻子,想起那种味道连她自己都嫌弃,“没跟你说我就自己拿衣服穿了,我实在不想穿那身衣服了。”温暖吐吐舌头,做错事的孩子般偷偷观察着易瞳的反应。
“有给你准备的,你没找到。”他的声音到后来几乎要埋在碗里,显然温暖没有听清。
“穿完给我洗干净!”他佯装生气掩饰着已经红透了的耳朵。
“知道啦,小气!”温暖白他一眼,马上切换笑脸模式,“好喝吗?”仿佛邀功的小朋友。
“凑合吧。”易瞳装着嫌弃,“能喝。”
看着已经见底的小奶锅,温暖好笑地“切”了一声,没拆穿他的小害羞。
这样简单的早餐就在无限吵闹和无限不搭理中愉快地度过了,之后的无数个日夜,易瞳都会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和那个笑容明朗的孩子般纯真的女人,就像他妈妈留给他的,永远停留在二十多岁的美好。
一整夜,温暖都没有从那个小区出来,而小区外,那辆暖城唯一的一辆黄色Cayman S的车灯也一直亮到天明。随着夜渐渐过去,天欲晓,殳华的希望也越发变作了失望,跟清晨的车外气温一样,他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满心执念了。
温暖终于出来了,却是在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后披着别的男人的厚外套素颜出现,她的长发散开尽量地塞在外套的领口里,可还是有些不听话的发丝散在外面,发尖还没有干透。她出了大门径直左转向不远处的街口早市走去,背影熟悉而陌生。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马上过去把她外套后背的帽子给她盖在头上,并绕到身前为她拨开额前的刘海系紧帽子上的绳子,然后责备她怎么这么能糊弄。可是,此时此景下,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攥着方向盘,趁眼泪还没有流出来启动车调头离开。
一切,都来不及了。眼泪不停流下来,眼睛却麻木着仿佛悲伤的不是自己。终于明白,什么叫心如死灰,哀,莫大于心死。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个路口,我向左,你向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