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君之眸》枢木十三

3、（三）相逢行

　　其实，有着“北国之春”称谓的白州，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眼前去白府路上遇见的抢劫事件，是十天内包括可星在内第四起。冷落的秋桐街上，几个五大三粗的半野人带着一脸的痞笑，围着一个少女。真渊遇见他们时，刚好看见一个胖子伸手就把那个少女紧紧抓在手上的一个包裹一下给拍了出去。包袱“嘭咚”一声沉沉落地，那少女“啊”地惊恐大叫。
　　仗着自己有一身的肥肉，有一点蛮力，就这样欺负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可星最痛恨的就是有人依靠与生俱来的东西恃宠而骄，胡作非为。天生的优点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总是拿自己的长处去欺凌别人短处的人，可星曾发誓总有一天会灭干净他们。自己偷东西，可从来都是偷有钱的人，而且是偷，绝不会去抢。这也是可星经常被抓到然后一阵暴打的原因。
　　仗着有他的渊公子在，不，可星才不会承认自己是狐假虎威，总之，他是不假思索义无反顾地几步并作一步向前，挡在那女孩子面前。可那时刚好有个胖子在同一瞬间一拳朝下抡了下去，这一拳也就理所当然地结结实实地砸在挡在女孩面前的可星头上。
　　然后可星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该死的真渊竟然没有出手帮他，只是在他耳边轻声数着：“一，二，三，四，五，六。”渊公子他竟然在数数？
　　等可星慢慢恢复知觉，抹着流血的鼻子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时，眼前的场景吓了他一跳。那帮混混竟都已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每个人都表情痛苦。他吃惊地揉着眼睛：“这……这全是你刚刚……”
　　真渊没有回答，仍旧嘴中念念有词：“一，二，三，四，五。”没有人在意当他数到“五”时，女孩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警惕，却也是转瞬即逝。真渊径直走到女孩的身边，把那个被扔出去的包裹替她捡起来，不动声色地还给她。
　　“来的时候有六个流氓，现在只打到了五个，看来有一个跑了呢。小姐，您的东西。”
　　那个女孩仍是气息未定，说话声音磕磕绊绊：“我……我……”
　　可星歪歪扭扭地跑来维护自家主子：“还不向我家公子道谢嘛。”
　　女孩接过包裹，断断续续道：“多……多谢公子方才出手相救。还请问公子……贵姓？”
　　“听好了，我们公子可是大……”
　　“可星。闭上你的嘴。”
　　“这位姑娘，我只是一个公子而已。”
　　听着真渊的回答，那个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竟然浮现一抹狡黠的轻笑：“但却恰好姓李。”
　　“等等，你怎么知……”未等可星说完，他们周围空气的氛围骤然变得寒冷。
　　真渊不再看那个女孩，而是仰头望向天空，莫名其妙地道：“你说，这第六个上哪去了呢？”
　　“小心！”可星忽然大叫。
　　可一切都已经迟了。那个方才还弱不禁风的少女此刻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铮亮的细剑，她猛的半旋身子，束发的丝带在长剑下悄然断成整齐的两截，黑亮的乌发顿时在风中倾泻，同时也遮住了她的容貌。
　　“原来如此。第六个就是你自己！”
　　少女右手一翻，方才的包裹被一下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放着的一堆大小如拳的黑色圆球。
　　“铁雷子！”可星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以它的爆炸力，一颗便能彻底摧毁一个人。更何况这女人有整整一袋子。可是此刻无论他怎样叫喊，真渊只是坐在那里，像看表演一样看着那个女人，一动不动。
　　女人大声一喝，凌空腾起，左右手相互翻飞，一袋子的铁雷子在她指尖如棋子般轻巧八哥一般听话，瞬间已布满真渊周身的地面。接下来，只要她触发随身的机关，李真渊这个名字立刻就会出现在阴曹地府的新人册上。
　　可真渊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色的武器漫天飞舞，仿佛这一切和他毫无关联。
　　“既然你不开口，不管你是不是那个人，我都得杀了。”少女的声音忽然变得喑哑沉静，与方才那个被地痞们劫持的那个惊恐样子判若两人。
　　真渊面对这样杀气腾腾的少女，只是饶有兴趣地笑了。可星在一旁捂着脸不忍心看：“这个白痴！”
　　少女看见他的笑，冷哼一声，“专门杀同族的嘴脸，笑起来还真难看。”
　　真渊一听这话，真的不笑了。眼前铺天盖地的一阵银雨，几乎将他置身于暴雨中。
　　“这是……泣月之雨！”可星也真的着急了。这个少女看上去身材娇小，出手却十分强劲，不是铁雷子就是暗器银针，下手之周密，看来是一心要把真渊置于死地。
　　少女看着被银针淹没的真渊，嘴角一抹冷笑：“本小姐就在这里赐你以解脱！”
　　话音未落，银针未歇，她又是一声叱喝，足尖轻点腾空数丈，不知从哪又取出一枚外形巨大的铁雷子——这便是触发所有铁雷子爆炸的机关！
　　随着这最后一颗铁雷子的着地，地面忽然传来阵阵震颤，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连串巨响。数颗铁雷子在真渊身边接连爆炸，腾起一片片橙红的火光，炸的烟尘灰屑漫天飞扬，其中还夹杂着点点银光。场面之震撼强大，早已埋没了一个人。
　　“真渊！”可星真的急了，可渊公子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银针雨，他根本接近不了。
　　少女听见可星情急之下喊出的男子名字，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反倒显示出某种单纯：“就这样你就想去白府？就这样你就想颠覆中原？哈哈，你做梦！”
　　“梦”字音还未落，眼神好的可星忽然看见那团战雾中忽然冲出了一个微点——“公子！”
　　少女一惊，方要抬手再放出一阵泣月之雨，扬起的右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牢牢抓住，不能动弹。“什么鬼东西！”她左走一扬，一把锋利的细刃瞬间从她袖中飞出，速度极快地斩断了勒住她右手的东西。少女冷哼一声落地，哪知还未站稳，又有什么东西朝她迅速飞来。她一惊，那玩意竟然是活的触须！就在她呆住的这一瞬间，又有几条触须飞来，飞快地绕住她的四肢，将她卷上半空。“嘭咚”一声，她的细剑落地。
　　“这是……什么……”少女在半空挣扎着，却被巨大的触须牢牢绑住，哪里能让她挣脱。
　　可星在一旁看的已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落到肩膀上了。
　　片刻，灰烟慢慢散尽，少女和可星都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怪物，足有两幢木楼那么高那么大，有着虎的头，龙的尾巴，狮子的躯干和四肢，正昂首咆哮，它的肩上还隐约站着一个人。
　　“公子！”可星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却又不敢靠近：“公子你没事吧！”
　　少女看清了此刻正捆着自己的触须，正是从这怪物的后颈处延伸来的。毕竟是年轻的女孩，看见这样的怪物，难免会害怕。她也不例外，方才怎样高地气焰此刻都尽数化作了恐惧，她惊恐地望着那个站在巨兽肩上的人：“李真渊，你……你想怎样……”
　　“明明都怕成这样了，说话还是这么强硬。”真渊轻轻一跃，跳下怪物的肩。
　　“我想怎样？我是个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
　　“你……”
　　真渊缓缓走近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少女被散乱的黑发遮住的脸，“把她头发拨开。”话音刚落，那怪物的后颈处便伸来一只细细的触须，那触须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主人的任务，撩开少女遮住容貌的发丝。
　　“你……你给我住手……”少女惊恐又恼怒地低叱。
　　“我真渊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一句话呛得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星。”
　　“在着呢。”
　　“你看，这就是你说的白府……”
　　话音未落，两人却猛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盲人？”可星大惊。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无疑是一张极标致的脸，可一双眼睛却紧紧闭着。
　　真渊愣了一下，紧接着却笑了：“虽然我知道你装着被抢劫的时候是易容了的，我可没见过哪个瞎子的眼睛还能像你这样在眼眶里面转得这么灵活的。别让我废话，给我睁开。”
　　可星瞬间觉得自己被人大大地骗了，她只是闭上眼睛而已，却差点骗过自己。
　　“睁开。”
　　少女的眼睛却仍是紧紧闭着。
　　“好，既然你不……”
　　忽然不远处的巨兽一声警惕的咆哮。有一个人正朝这里走来。
　　真渊眼神一凛，巨兽立刻张开大口，朝那人周围连续喷出几个巨大滚烫的火球。这是警示。
　　可那人渐渐走近，丝毫不停下脚步。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走来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周围尘土飞扬，热气腾腾，可这个男人的长袍竟然丝毫不乱，步伐也是轻松优雅，如同走在无风的晚宴上一般。
　　可星望着真渊奇道：“那是什么人？”
　　真渊却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但我总有种感觉，好像这个人以后会成为我的大敌。”
　　可星心想李大爷啊李大爷，究竟要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你才会笑不出呢。
　　正苦笑着，可星忽然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啊……”
　　他一回头，那个方才还在十丈外的陌生男人此刻已赫然到了他面前。
　　好快！
　　果然，再看向真渊，他的嘴角已没了方才那一抹笑。
　　来人身材十分修长，黑发及肩，脸侧的线条棱角分明，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一双斜飞凌厉的丹凤眼。
　　“阁下养的宠物，还请阁下自己收好。”来人冷冷道。
　　“哦？可惜，我的五弥可不是宠物。”真渊微微眯起双眼，声音很是不满。
　　“君子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还请李公子尽早收手，否则……”
　　“哥哥！”男子话未说完，一旁被怪物用触须困住的少女忽然叫道。
　　那个男人一听见少女的呼喊，立刻几步向前，足尖点地，悄然无声地越过了那只巨兽，到了少女面前。
　　“没事吧。”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点头。
　　“你若还不收手，我只有亲手杀了你这怪物了。”男子转过身面对真渊，声音杀气腾腾。
　　真渊苦笑一声：“五弥，放人。”
　　那只外形威猛的巨兽如一只小犬一般不情愿地哼了两声，随即收回缠绕住少女的触须。紧接着它巨大的外形也开始急剧缩小，最后化作一团白雾，消失不见。
　　男子抱着被松绑的少女，二话不说转身便要离开。
　　“喂，你们两个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不然呢？”这次是那个少女接的话。
　　“比如……留下个名字什么的……”
　　“自己猜。”少女冷哼一声，像是针对方才的报复。抱着她的哥哥也是冷眼盯了一下真渊，他独特的丹凤眼配上眼眸中清冽的寒气，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喂，留个大概地址也好啊，或者……口信？代号？”
　　“公子……”可星实在是不忍心再看自家那么帅的公子白痴一样跟在人家身后。
　　“什么嘛，打搅我一趟，完了还不给我好脸，现在就这么走……”
　　“白山茶。”
　　抱着人的男子忽然回首，只留一个侧影。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白山茶。”
　　随即，身形浮动，蓦然不见。
　　可星摸了摸脑袋：“这两人是什么人间极品，公子……”
　　他一回首，却看见真渊如同被石化了一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公子？渊公子？公子渊？”
　　真渊却没有理会他，此刻他的眼中仿佛闪烁着跳动的光芒：“白山茶……不错，不错。看来我这次中原没有白来。可星。”
　　“哎哎，小的在。”
　　“准备好了。有人邀请我们一起去赏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