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晓星沉河

6、[Part.06]回眸

　　[Part.06]回眸
　　Side A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舞台中央的演讲台后，少年正挺拔地立在那里，侃侃而谈。她下意识用手捂住嘴巴，以为这样，就听不见自己那种低低的、被极力压抑着的呜咽。
　　——我眼中的少年，依稀还有着当年的模样。
　　一对师生，一个无聊的午后，一次漫无目的的闲庭信步，一场彩排。舞台上的他微笑着拿着稿子，却并没有看，他只是那样站着，便如玉树临风。而他的眼角微微露出疲惫的神色，却依旧自信——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见证。不论是偶然的瞬间，还是必然的荣耀，我们所追求的卓越，始终是让自己无憾的青春。”
　　她勉强冲着台上的人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转身离去。
　　人生海海，变数诸多，能够相遇，无论是偶然还是必然，我们相遇过，就没有遗憾。

　　——可是他，终究不是你。我的生命中，再没有比那更美好的偶然。
　　她想起年少时的种种，比如下午放课后的阳光，比如静静的树影，比如在阳光中或在树影下看着自己的少年。
　　她想起她带着工作人员的吊牌在舞台的侧面出神地看着他完美的讲演，如同所有人一样热烈地鼓掌。她想起他走下台来，伸出手放在她的头上，脸也凑了过来，对她说：“谢谢。”她想起她故意瘪了瘪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却还是朦胧了眼眶。她想起自己死鸭子嘴硬，故意用不友好的语气说：“喂，又要□□我了么？”
　　最后，她想起了他仍旧不改那般暧昧的动作，却用一种带着淡淡不舍的眼神看着她，“夕颜。”
　　一声叹息，她全然明了。
　　——如果预料到结局，就不要开始。把这一切，当做一场不用去斤斤计较的偶然。
　　她想起几天前的下午，迹部雅南坐在自己的对面，用最轻松的语气对她说：“源老师，你知道么，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她微微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
　　如同破冰的感觉，只听到清脆的咔嚓声，随即寒意四起，冰雪飞溅。

　　她只觉得心防之上也这样酣畅淋漓地破出一条口子，而冰冷的海水就那样肆意地喧闹着，跳跃着，一漾一漾的，让她全身都无可抑制地想要颤抖。
　　“是么？”握着玻璃杯，她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有些扭曲变形，然而眼神却还是那样的平静。
　　对座的少年在黄昏时分的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那种浅橙色的阳光让他似乎被包裹上了一层金色，与窗外天际的绚烂融为一体。他微笑着看着她，声音是一种很特别的音色，尾音微微地上扬，有着天生的骄傲和自信。
　　他轻轻地说：“老师问我，我站在您的面前，是怎样的心情。其实，的确是那样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逐渐游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他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这也不能算是奇怪，因为啊，我大堂兄的钱夹里，有一张你的照片。”

　　他记得14岁那年和大堂兄的一次旅行，为了找被堂兄没收的信用卡的他，在那只黑色的Hermes钱夹的内侧，发现了一张已然发黄的小小的照片。旋即便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有些慌乱地看着已经回到驾驶位的大堂兄，竟然不敢出声说话。
　　而那个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有些笨拙地将照片又塞了回去，低声说：“雅南，我们出发吧。”
　　Side B
　　“我们出发吧。”智嘉子气喘吁吁地扛着单反相机，招呼着跟在她身后的我，“毕业季采访拍照这种事，身为部长居然要亲力亲为。”
　　“于是我又被你拉来打酱油么？”我无奈地翻了一下白眼，“你自己不会写稿子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时候懒起来没有办法！”智嘉子嘿嘿一笑，“放心啦，这次不会再像那次一样，让你替我去给主席差遣一个礼拜的！”
　　——可能在别人眼里，我和你，就是这样的故事而已。
　　所以说呐，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便亲密如智嘉子，我也不会告诉她，我们相伴的这七天，对于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跟着拿着相机的智嘉子在三年级的教学区里游走，她其实多少有些兴奋，时不时会拉住某位学姐或学长进行采访，我在一旁有时候做一下记录，有时则什么也不做。
　　天高云淡的时节，其实还是早春，空气中有些微的湿冷气息，连去年夏天那些静静的树影，此刻也只是零星的洒落在地上。
　　可是我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结束了。
　　路过三年级A组的时候，我下意识朝教室里瞥了一眼，却没有看见他。一定是在和其他同学合照吧，在校园的某一处，毕竟这里，他待了六年。他呐，是冰帝这些年来最拉风的人物了吧？
　　——而我何其有幸，见识你不为人知的一面。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只听见脚步声和欢笑声越来越近，是几个男生。
　　“夕颜？”
　　那种低沉的声音，却有一种特别的音色，此刻传入我的耳朵，我条件反射一般回过头去。
　　“咔嚓。”
　　轻微的声响，我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看见来人拿着相机对我捏下了快门。

　　用很俗气的话说，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是之前一直埋藏在回忆里并不曾挖掘出的东西。
　　我想起我们一同在他的办公室里通宵的夜晚，他忽然对我说：“夕颜花，在黄昏的时候盛开，在清晨凋零。”
　　我想起他看我时，那种渐渐冷却下来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无尽的难以跨越的距离。
　　我想起当我终于困倦地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他有些好笑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他以为我睡着了，我也以为自己睡着了。有柔软的触感在脸颊处绽放，可能我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一刻，在那个夜里，在我和他都以为的、不被察觉的瞬间。
　　他轻轻地吻上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