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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西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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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元丰四年十一月初,陕西路宁州。
江南烟柳犹绿,河西已是一派肃杀秋景。去岁西夏侵边以来,民众生活大体恢复正常。此时虽在战时,除了街上冷清一些,并看不出战火肆虐。
城门,一行人马缓缓入城。
文修远苦笑地靠在马车里,再次觉得果然是人生无常。
他当然是不会骑马的,当然也不可能在半天之内学会。好在慕容复对他颇为优待,让他乘马车随行。饶是如此,马车的颠簸已经让他吃不消了。开始时,担忧西夏局势,文修远一直强撑着连续赶路,终于在坊州境内病倒。还好文修远自己就是医生,省了不少麻烦。但饶是如此,包不同已经用看拖油瓶的眼光看他了。
“梦求兄,我们在宁州歇息两日,你养好病再走。”马车蓦地停下,慕容复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文修远挑帘跳下马车,向慕容复拱手道:“公子不必顾虑我。战局瞬息万变,我们早日到达方能安心。在下自己略通医术,这点小病不用放在心上。”
慕容复沉吟道:“也好,梦求自己保重,我们明日继续赶路。”又转头道:“包三哥,劳烦安置一下众人,我们今晚歇在此处。”
文修远抬头看了一眼客栈的匾额,店名“回风”,字体遒劲。许是哪位高人隐士留下的墨宝?文修远在心中默默遐想。
包不同已经开始指挥众人把马匹车辆赶进客栈后院。风波恶昨日自告奋勇先去前边“开路”,他们一行还剩下七人。除去慕容复、包不同和文修远自己,其余四人都是慕容家的门客。当初得知慕容复手中还有这么一支百余人的力量时,文修远也吃了一惊。这些“门客”大多是一些鲜卑族遗后,也有少许是零星笼络的孤儿。他们对慕容家忠心耿耿,而且武功精湛、纪律分明。文修远力劝慕容复参与西夏战事,一个原因也是看中了这支精兵。虽然在战场上他们必定比不过正牌禁军,但用来刺探情报、搞搞暗杀什么的非常合适。按文修远的计划,这些门客们早已化整为零,在陕西、甚至西夏境内待命,跟随他们的这四人应该是最后一批。
五路伐夏,五路兵败……文修远默念着,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慕容复身后走进客栈,又心不在焉地和众人一同用餐。临散席时突然想起一事,猛地出声道:
“公子!”
他在席间一直若有所思般默默无语,此时突然出声,引得众人都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文修远尴尬地假咳两声,向慕容复道:“公子,我突然想起一事,需与公子分说。”
慕容复看了他一眼,道:“某不巧却有些事情需要处置一二……梦求所说之事可要紧?”
文修远忙摇头道:“不急不急,我……”
慕容复笑道:“那便好了。梦求兄先歇息一阵,我傍晚时分再去拜访。”
文修远有些无奈,他本想说改日再说也行;可慕容复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连日来旅途劳顿,又一直发着低烧,文修远回房不久,竟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慕容复敲了两三回门不见应答,门却自己开了——原来文修远竟忘了锁门。进入房中,看见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文修远,慕容复不由哑然失笑,只得走过去唤道:“梦求兄。”
文修远微微蹙了眉,却没有醒。慕容复加大音量道:“梦求兄!”
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慕容复有些不悦,高声唤道:“文修远!”
“嗯……”文修远终于抬起头,目光还有点迷离,对上慕容复有点不耐的眼神,一下子清醒过来,跳起来拱手:“公子。”
“梦求可是累了?”慕容复隐去不愉,关切地问道。
带着几分尴尬,文修远道:“抱歉……的确有些疲惫,让公子见笑了。”
慕容复道:“虽然着急赶路,梦求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才是。梦求方才有何事要说?”
文修远斟酌一下词句,道:“倒也不是大事。只是我近日来思忖,入夏之后,我与公子可以兵分两路。公子前去襄助高遵裕,在下则去投刘昌祚军中。希望公子到时,无论如何,要在高遵裕面前力保刘昌祚。”
“哦?”慕容复凤眸微眯,“这是为何?”
文修远垂下头低声解释道:“看宋军进军路线,在下猜测,五路会师之地应是灵州。”
慕容复点点头,文修远接着道:“刘昌祚本是高遵裕副手,却走在高遵裕前面;若是不出意外,必定比高遵裕先到灵州。若他能一鼓作气拿下灵州,兴庆府指日可破;只是高遵裕身为主帅,恐怕不愿让刘昌祚出这个风头,定然会令刘军原地待命,与他会师后再取灵州。战机转瞬即逝,若大军阻于灵州,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复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梦求数次提起高遵裕乃嫉贤妒能之辈,为何不劝我襄助种谔或是李宪?”
文修远微微一怔,很快答道:“李宪一介中官,虽然深得官家信任,却也深谙自保之道,他万万不可能向官家举荐人才,自毁前程。种谔在官家心中,恐怕连王中正都比不上,他如何敢再荐人?何况他也并非主帅……高遵裕虽嫉贤妒能,公子与他并无利害;举荐公子,对他也有好处,他又何乐不为?”
这一番说辞他是早已想好,此时说来无比流畅;慕容复微笑道:“梦求思虑周详,某所不及。”
文修远忙道“不敢”,又小心问道:“公子可赞同在下之议?”
慕容复道:“还有一事不明。梦求为何不与我一同去高遵裕军中,而要孤身去投刘昌祚?”
文修远道:“我的才具,不及公子万一,随公子前去帮不上什么忙;况且,高遵裕会容忍自己的谋士还带着一个幕臣么?”
慕容复微微眯眼,似乎对“谋士”这个身份不满;文修远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却也收不回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
“说服高遵裕,公子一人足矣。在下到刘昌祚那里,可以防止中间出什么差错……万一刘昌祚先败,公子的计策必然要受些影响。”
慕容复点头道:“就依梦求所言。你不会武功,乱军中恐难以自保;随行的四个卫士便交由你指挥。”
文修远拱手:“多谢公子。”
两人互相客气几句,文修远送慕容复出门,自己回房歇下。躺在床上,却不怎么睡得踏实,满脑都是慕容复意味深长到诡异的表情,竟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