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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卜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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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姐,你的手怎么了?”看到我手上的纱布,玉儿便大呼小叫地问道。
“不小心摔伤了。”淡淡地回答。
“姐姐——委屈你了!”玉儿含泪道。
淡淡一笑,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不打紧的,小伤而已。”
“都是那个纳兰明月,等我得势了,一定——”她未说完,见我使了个眼色,便不再做声了。
“妹妹需记得祸从口出,以后说话咱们可得仔细着点!”我走过去,轻轻地说道。
话一说完,玉儿诧异地瞧着我。“姐姐——你变了——”
变了?也许吧!想着,便怔怔地望着地上发呆。
翌日,纳兰明月看到我手上的纱布后,便环佩叮当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有劳妹妹,把这些衣服洗净!”
“可是——姑姑!”玉儿忙说道,“姐姐的手受伤了,赵太医说近几日不可沾水……”话未说完便被纳兰明月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到了。
“不得沾水?”纳兰明月一步三摇地走到我面前,“依我看,是偷懒的借口吧!”她缓了缓,继续说道:“咱们奴才可比不得主子!事事都按你们这么偷奸耍滑,我这个管教姑姑也不用当了!”
“姑姑教训的是!奴婢这就去洗。”我忙起身,准备离开正在挑拣的衣物。
“等等——”纳兰明月叫道。
“姑姑还有何吩咐?”忙低头问道。
“辰时将这些衣物送到冷宫。”说着指了指一个宫婢手上的衣物。我点点头,退下了。
浣衣池边,我忍痛敲打着手上的衣物。虽是春天,但冰凉的井水早已将薄薄的纱布打湿,连纱布上的血迹也随着井水化开了,甚是刺眼。我使劲哈了哈手,想让麻木的手汲取一些暖气,无奈杯水车薪。刺骨的冷,让我的牙齿也跟着打颤起来。不过,一想到他,心里便暖暖的。不管怎么说,在这薄情的后宫,好歹有了份期盼、寄托和希望。
辰时,准时将衣物送到,只是这次不像上次那么恐惧和担忧了。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她们虽然疯了或傻了,但毕竟跟我一样,都是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是当惯了主子的人,一下子就这么落魄了,任谁也是想不开的。
想到这里,心里的恐惧也释然了。没有了恐惧,心里也就没有了负担,也不再惧怕她们伸来的手和阵阵笑声。瞧着她们蜂拥而上,抢光了我手上的衣物。心想:她们虽然疯傻了,但骨子里那份爱美之情还是存在的,想到这里,一丝怜惜之情涌上了心头。
轻轻走上前去,接过了一位女孩手上的篦子。起先她害怕似的盯着我,眼里流露着警惕和恐慌。心里一怔:“原来她们也是惧怕我们的!”轻轻笑着,伸手过去,“奴婢帮你梳头吧!”
她也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猛地抓着我的手,问道:“梳了头,冰儿就可以见到皇上了吗?”
眼睛一暗,“对啊!”轻轻打理她散乱的头发,说道:“皇上说等娘娘梳头后,就会召见娘娘!”
“那快!赶快!”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为了方便我梳头,竟然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梳头的过程中,竟然哼起了歌,余音袅袅,音色绝佳,让我手中的篦子不禁一抖。
冷宫的人一听皇上要“召见”冰儿,无不艳羡。她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破烂,袅娜地走到冰儿跟前,恳请她收下她们的贺礼。冰儿欢喜地接过了那些“贡品”,看到这儿,我的心像针扎似的——不疼,只是突突地跳得厉害。冰儿走到我面前,优雅地递给了我一面破碎的镜子。开心地说道:“这是本宫赏你的!拿去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郑重地行了个大礼,“谢娘娘圣恩!”接过镜子,转身离去的瞬间,泪,落了下来。心里涌起了阵阵悲凉和伤感——这大概就是紫禁城女人的命运吧!
我很庆幸来到冷宫,看到了这些女人的结局。不是她们,我顿顿不会体会到宫里的薄情。我也很庆幸遇到了纳兰明月,不是她,也体会不到深宫里的险恶。我更庆幸的是遇到了赵云,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子,一个真心实意挂念我、关心我、疼爱我的男子。
多情自古空余恨
好梦由来最易醒。
岂是拈花难解脱,
可怜飞絮太飘零。
香巢乍结鸳鸯社,
新句犹书翡翠屏。
不为别离已肠断,
泪痕也满旧衫青。
“姐姐念的什么诗?”玉儿帮我换着纱布,探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我有些哀伤地回答。
“对了,姐姐,皇上这几日要外出围猎。咱们浣衣局的人也有份随驾出游呢!”玉儿兴高采烈地说着。
“是吗?”淡淡地说道。
“姐姐好生淡漠,难道姐姐不想一窥天颜吗?”玉儿好奇地问道。
弯了弯嘴角,“不想。”两字一吐出,才发现回答得如此坚决。玉儿诧异地望着我,在她看来,窥见龙颜是多么令人骄傲和自豪的事情。正是因为她不是我,所以她才不了解我的所见、所闻和所感。
淡淡地笑着,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萧,走到了院子里。冷清哀婉的箫声,附和着清风、明月,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深夜听来,那箫声如泣如诉,曲折动人。现在终于体会到古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可惜我见到的是一堵堵的高墙和一个个悲惨的命运。
“姐姐怎地不吹了?”玉儿走到跟前问道。
“玉儿,有银子吗?”我抬头望了望明月,随口问道。
“有啊!姐姐要银子做什么?”玉儿一脸不解。把想法告诉了玉儿。玉儿听了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姐姐真真是个大善人!”
淡淡一笑,“善人”说不上,只是想为冷宫的人做点事情,让她们的心里感受到一些温暖。虽说浣衣局的银子不多,但也足够我们为冷宫里的女人们买些胭脂水粉的了。宫里的东西一般都由外出的太监去采办,在玉儿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采办的小喜子。小喜子个不高,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双眼睛倒是鬼精鬼精的,透着机灵。见到小喜子,我们便将银子交给了他。
“小喜子!这可是我跟卫姐姐的血汗钱,仔细着点!”玉儿撅着嘴嘱咐道。
“姐姐们放心,小喜子再怎么轻狂,也不敢糟蹋姐姐们的血汗钱。”小喜子机灵地说道。
“算你小子会说话!”玉儿笑道。
“对了,卫姐姐,师傅嘱咐我:姐姐们有空多去看看他老人家。”小喜子附耳说道。
“你师傅?”心里一愣,“好——”也不知是谁,便答应了下来。事后问玉儿,玉儿说是在御膳房做事的桂喜公公。据说这个桂公公待人亲切,厨艺又高,很得人心。因为这日是告了假的,所以便跟着玉儿去了趟御膳房。还没进御膳房呢,一阵阵香味迎面扑来。
“给桂公公请安!”玉儿脆生生地叫着,眼睛里含着浓浓的笑意。我笑了——这丫头给纳兰明月和荣贵请安的时候,都没听她叫得这么喜庆。心里想着,嘴上笑着,也跟着请了个安。
见我们请安,桂公公赶紧伸手扶起我们来。“好闺女!好闺女!”他一口一个“闺女”叫着,让我不由地想起了在那个世界的父亲。一时间,似乎不觉得那么生分和尴尬了。细细看来,虽说这个桂公公已年近六十,但精神却是极好的。富态的脸上洋溢着慈眉善目的笑,眼睛也很亮,让人瞧着心里透亮。
说话的功夫,御膳房外面的石桌上摆满了好吃的点心。在浣衣局没见过这么精美的食物,今个儿真是开眼了!五颜六色的糕饼安静地躺在精美的食盘里,光是看看就够赏心悦目的了。玉儿呢,也不客气,上来就塞满了一嘴。
“慢点!别噎着!”桂公公笑呵呵地说着,随手给玉儿倒了杯水。看到这儿,我不由得一惊:桂喜公公在宫里资历不短,他做的吃食也颇受皇上喜爱,就这样一个圣眷优渥的人,居然还肯给我们这些包衣奴才倒水。倒不是自贬身价,只是在宫里呆久了,渐渐遗忘了众人平等的概念了。
玉儿一手捶打着胸口,一手赶紧接过茶水,猛灌下去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别贪嘴!”我戳了戳玉儿的脸,笑道。
“在桂公公这不贪嘴,不就显得生分了。姐姐要不也尝一块?”她拿起了一块马蹄糕,准备喂我,被我拦下了。
说笑间,玉儿又来了精神,“桂公公再给我和姐姐再卜上一卦吧!”
“卜卦?”我一愣,没想到桂公公还会算卦。
“你可备好银子了?”桂公公笑着问道。
玉儿撅嘴道,“我的银子都给小喜子了,公公若是要银子,尽管去找小喜子便是。”
“你这鬼丫头!”桂公公笑着摇摇头,起身去拿卜卦的东西了。
瞧着离去的桂公公,我不由地一叹:“卜卦?桂公公好生厉害!”
“姐姐莫不是又忘了,桂公公是咱们这里出了名的‘一卦仙’呢!凡事只卜一卦,只是一般人不给卜卦便是了。上次姐姐落水前,桂公公就说姐姐有血光之灾,还劝姐姐凡事小心。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姐姐还是生生地应了这个劫。”说到这儿,玉儿垂下了眼睛,声音也忽地变得低沉感伤,连拿在手里的点心也轻轻地放了回去。“姐姐落水后,我求桂公公为姐姐卜了一卦,公公说姐姐是‘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如今姐姐不是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吗?”我疑惑地听着,心里却更加佩服这个桂公公了。
桂公公坐定,笑着问道:“先给哪个姑娘卜卦?”
“当然是卫姐姐!”玉儿笑道。
桂公公点点头,“姑娘想卜什么卦?”
“自然是因缘啦!”不等我说,玉儿便抢着回道。
桂公公笑着望了望我,虽然脸红,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姑娘请。”桂公公说着,在石桌上放了三枚古钱。
瞧着古旧的铜钱,淡淡一笑,顺手拿起来。虔诚地捧在手心里,双手合十,默念道:“但求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眼前忽然闪现出了赵云的脸庞,心一跳,手一抖,不知不觉已抛掉手里的铜钱。本想伸手去拦着,无奈铜钱已滚落到了桂公公跟前。
桂公公仔细地将散落的古钱摆好,忽然朗声笑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说完,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心中一喜,脸一红,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桂公公,喜从何来?”玉儿笑盈盈地问道。
“卫姑娘的这一卦可是上上签!”桂公公笑道,忽地压低声音道:“是真真有福的贵人啊!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听着听着,笑容渐渐僵硬在我脸上。“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微微蹙了蹙眉,垂下了眼睛,望着桌上并排整齐的古钱,思忖着桂公公方才的话,沉默良久。
玉儿和桂公公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准不准,公公再卜一卦!”玉儿虽笑着对桂公公说,眼睛却是瞧着我。
“这——”桂公公面露为难之色,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卫姑娘,听老奴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多谢公公教诲,玉儿,咱们回吧!”我面无表情地说着,起身行了个礼,匆匆地离开了御膳房。
桂公公望着离去的卫良儿和玉儿,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摇摇头,顺手将古钱握在手里,掂了掂,瞧了一眼,便放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