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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示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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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身子的好转,我已慢慢地习惯了清代的生活。在调养中得知,如今已是康熙十八年的春天。细细算来如今的康熙不过才二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至于我,只是满洲正黄旗的一个包衣奴才,名叫卫良儿,如今在辛者库当差。
说起这个卫良儿,想当初也是名门望族。只因文字狱,全家被抄、削爵、发配宁古塔、充官奴。很不幸,卫良儿就成为无数官奴中的一位。想起这个身份,就让我无比汗颜:人家穿越吧,好歹也是个豪门贵胄,坐拥天下宠爱、惯宠六宫。自己呢,穿来穿去也不过是辛者库下属浣衣局的一个小小的包衣奴才。好在已经习惯了这种落魄的日子,因此也没太大的牢骚。
富察玉儿,小名玉儿。跟卫良儿一样在辛者库当差,俩人关系甚好。至于帮我调理的赵云,是宫里的一名太医。他跟卫良儿的青梅竹马早被玉儿烂熟于心,日日讲,时时念,生生地让我的耳朵起了茧子。不过,这几日亏得赵云的照料和体贴,身子复原的极快。在调养的这段日子里,我深刻地体会到赵云对卫良儿的情深意长。只可惜,他的情深意长是针对卫良儿的,而非我这个穿越者。
在调养的这段日子里,因为“失忆”,玉儿将“失忆”时发生的一切,细细地讲给我听。尤其是那日前来探视的高挑女孩——纳兰明月。听玉儿讲,她是辛者库新晋升的管事姑姑,仗着宫里懿嫔的权势,来辛者库当差的。说起这个懿嫔如今圣眷优渥,不但家世显赫,且貌美如花,颇受皇上垂爱。
至于纳兰明月由于做事狠辣,喜欢背地里使绊子,因此很不得人心。私下里大家恨得要死,背地里叫她“母夜叉”。可如今宫里懿嫔圣眷正浓,纳兰明月又是她的心腹,因此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偏偏这个卫良儿性子耿直、说话冲,处处得罪纳兰明月,所以受了纳兰明月不少的气。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居住的避风堂吧。听说死过人,晚上老是闹鬼,一直是座废弃的宅子,离辛者库也有段距离。可这纳兰明月一上任,立刻将我和玉儿两人拨掉到此处,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看姐姐落水也多半是这个纳兰明月搞的鬼!要不是姐姐出事,管事姑姑的位子就该是姐姐的!”玉儿愤愤不平地说着,继续给我梳头,“嘴上讨便宜的货!也就是姐姐治的了她!”
轻轻地叹了口气,本以为穿越可以改变一下生活,无奈生活还是跟我开了个玩笑。不但穿越到了一个奴婢的身体,而且这个奴婢还得罪了这里最不能得罪的人,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原本想逃,但是始终逃不掉、躲不掉。生活只会硬生生地掰开你紧闭的双眼,让你不得不面对生活,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烂摊子,可如今的我又能怎么办呢?
转念一想:“算了,从此以后还是好好地做这个身体的主人吧!夏天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你应该是卫良儿,清朝的包衣奴才,还是好好地面对自个儿以后的人生吧!”思忖着,陷入了沉思。
“姐姐,莫不是想赵太医了?”玉儿望着出神的我,打趣儿道。
“玉儿!”恼羞地说了一句。脸却红了,心也不知怎地突突地跳了几下,赶紧低下了头。
“姐姐可真美!”玉儿不由地一叹,“怪不得让赵太医这么惦念!”
“死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我一下站了起来,恼羞地伸手要去打玉儿。
她却笑着躲开了,边躲边说:“姐姐恼了!姐姐恼了!”说着便跳出了屋内,嬉笑间,我也追了出来。
正在避风堂外的院落追逐打闹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公公身上。“哎呦——作死呢!”说话的公公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煞有介事地翘起兰花指揉了揉胸口。
玉儿想都没想,立刻低头行礼道:“给荣公公请安——”
我迅速地瞄了一眼眼前的荣公公:大约四十多岁,身材不高,脑满肥肠的样子:一脸横肉,一双绿豆似的小眼,一个大大的酒糟鼻。嘴角高高地吊起,配着这一身肥厚的太监服,活脱脱一副走狗的模样。心想:“他就是荣贵?纳兰明月的左右手?”
“哟呵——”荣贵闷哼了一声,岔开了双脚,将拂尘抱在胸前,摇头晃脑地说道:“怎么几日不见,卫姑娘就忘了这宫里的规矩了!”
正在愣神之际,玉儿使劲拽了我的衣角。立刻跪下,行了个大礼。“卫良儿不懂事,冲撞了荣公公,还请公公海涵!”
“哼——”荣贵又是一声冷哼,好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起来吧!”我和玉儿连忙起身,荣贵皮笑肉不笑道:“看姑娘如此精神,想必身子好利落了。这辛者库的差事——”他拖长了音,扫了一眼我和玉儿。
“公公放心,明日便可当差。我小心翼翼地回道。
“明日?哼——本公公看你现在就挺精神的嘛!”荣贵阴阳怪气地说道。
玉儿刚想说什么,被我伸手拦下了。“公公教训的是,奴婢今儿个就去当值。”
“这还差不多!奴才就该有个奴才的样子!别总觉得自个儿高人一等,像个主子爷!生生地忘了自个儿现在的身份!”他阴阳怪气地说着,我低眉顺眼地听着,并使劲地握着玉儿微微颤抖的手,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公公教训的是,奴婢定会铭记于心,多谢公公教诲!”说着,再次行礼道。
“那最好!”荣贵见我回答没什么不妥,便一甩拂尘,慢步走远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瞧着荣贵走远后,玉儿使劲地啐了几口。我却坦然一笑,没说什么。回到屋里收拾了一番,准备去当值。
“姐姐果真去当值?”玉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是自然。”一边点头,一边忙着换衣裳。
“可姐姐的身子刚好,”玉儿欲言又止地说道:“还是再调理些时日吧!”
“不必了!”笑了笑,整了整衣领。“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再说方才不是答应荣贵要去当值的吗?要是不去,怕被他抓到什么话柄再做文章。”
“那我与姐姐一同前去。”玉儿自告奋勇地说道,见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她。
按理说偌大的紫禁城和各个皇家园林都是很讲究风水的,无奈辛者库是下人们呆的地方,所以讲不讲究都一样,基本上都是坐落在各个园子或者宫里最偏僻的角落。
我和玉儿说话的功夫便进了辛者库,忽然听到打骂声:“贱蹄子!小娼妇!叫你不听姑姑的话,我打死你!”
偌大的辛者库,三十几个人低着头静静地站在一边,荣贵使劲毒打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周围搭好的杆子上晾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风一吹,像是鼓噪的观众,随声附和。在露天的大圆台上,十几个木盆整齐地围成了一个圈,很多衣服半泡在木棚里。圈子的中心有口水井,台子和井边早被水打湿,留下了一圈圈的水渍。
哭泣的少女就跪在水渍里,哀声求饶道:“公公,奴婢知错了,求公公和姑姑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不敢了!”
“饶了你?” 一身银红小袄儿做的莹白背心,水红刻丝福纹素织锦裙的纳兰明月冷眼一扫,一声冷哼。此时的她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接过奴婢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青花瓷杯子,仔细地吹了口气。半悠闲半认真地说:“今儿个饶了你,明个儿饶了她,后个儿我这个管事姑姑就不用当了。”说着,小口地抿了口茶,又细细地擦了擦嘴角。稍后,又伸出手,看了看自个儿长长的小拇指甲,慵懒地靠在了椅子上。 “荣公公——”她娇声叫道。
“在!”荣贵的声音谄媚无比,随即弯下了腰,低着头靠了过来。
“交予慎刑司发落。”纳兰明月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却是出奇地冰冷。
“姑姑——姑姑——”那个女孩立刻扑了过来,水湿透了她的旗袍,她的身下明显多了两条湿漉漉的划痕。满脸的泪痕和青紫色的淤痕,看起来是那么的恐怖。“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求您绕过我!饶了我吧!”她用力拉扯着纳兰明月的旗袍,仿佛那是一线生机。
纳兰明月蹙着眉头,拿着一方藕色镶滚丝帕优雅地绢捂住了口鼻,一脸的厌恶。
“奴婢给您磕头!给您磕头了!”说着,女孩便狠狠地在地上磕起了头。发髻乱了、头也磕破了。
不曾想,却被冲过来的荣贵狠狠地扇了两巴掌。“不知廉耻的贱蹄子!活得不耐烦了!敢对姑姑拉拉扯扯的!”
于是,在荣贵的打骂声中,女孩被两个小太监拖走了,身下留下了两条挣扎的水渍,远远地伸向了慎刑司的方向。两条水渍在干净的地面是那么的扎眼,仿佛要扎到大家的心里去似的。
周围安静的出奇,纳兰明月慵懒地站了起来。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我们,冷笑了一声:“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进来?”
我和玉儿赶紧走上前,半弯膝行了个礼,“给姑姑请安!”纳兰明月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弄了一下发髻,又慢步走到一棵树下,伸手够了够树上的叶子。好半天才慵懒地吐了一口气:“恩!”我和玉儿这才直起有些酸麻的腿,虽然舒服了一些,可依旧觉得膝盖后面的大筋在突突地跳。
“卫良儿,好好当值!咱们姐妹的日子还长着呢!”纳兰明月笑靥如花,瞟了一眼荣贵,荣贵立刻谄媚地伸出了自个儿的左臂。纳兰如月慵懒地将手搭在了荣贵地手臂上,“荣公公,走吧——”她拖长了声音,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仔细脚下!”荣贵赔笑着低声应承着。随即,一行人出了辛者库。
随着纳兰明月的离去,辛者库的气氛似乎也缓和了不少。大家赶紧长吁短叹地吸了口气,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
“我的老天爷!真真一个夜叉!”有人说道。
“活得不耐烦啦!小声点!”有人颇有顾虑地望了望辛者库的大门。
“玉珠不就是不小心扯开了懿嫔的衣服上的金线吗?至于拖到慎刑司吗!”她们七嘴八舌地悄声交谈着,我和玉儿静静地听了个大概,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开始挽起袖头,干起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