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劫》平芜杜若

7、解玄机

　　这家当铺果然是个别有洞天的地方。穿过一条走道进到主人的书房，里头尽是些古玩字画，只见钱老板那胖乎乎的身子推动其中一个柜子，从墙上又露出一扇小门来。我和石头跟着他进去，那是一间暗房，里头有数不清的书柜，上面全都摆满了一本本的书册类物品。我们在靠右的一张雕花大桌旁坐下，钱老板开口道：“说罢，想问什么。”我想了想，先转过头对石头开口：“石头，待会无论我问什么你都别问我为什么，也不要将今天来过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好么？”石头看我一脸严肃，完全不似与他玩笑时的神情，遂也收了笑容点了点头。

　　我望着钱老板，一字一句开口：“我想知道十七年前薛国被灭的全部。”

　　阿娘曾说过，当年救下我时那个男子身上穿的是薛国的官兵服饰，而时间上又与那一场巨大变故如此吻合，我想，这场战事必定是我查明自己身世的一个关键。

　　钱老板面上微微有些惊讶，许是没有想到我要问的事情是这个，不过他还是很快恢复神情，慢慢开口道：“十七年前的六月，薛国的最后一任国君的第七位如夫人替他产下了一名公主，那是他的唯一一个女儿。老国君很高兴，在公主百天的时候于宫中大宴群臣，庆祝公主的白日诞辰。但是姜国却恰好挑在那一日派了大将军领了十万兵马一举进攻薛国。其实姜国早就在薛国朝堂里收买了人，打通了道路，十万兵马一路畅通无阻地攻到了建州城下。建州此时却防守薄弱，完全不能与之抗衡，最后姜国兵马直接攻到了薛王宫里，薛室王族全部伏诛。”末了还叹了一句，“可怜一场喜事最后竟成了国难，真是天意难测。”

　　听得这一段我未免有些失望，不由皱眉问道：“就这样么？”

　　哪知圆滚滚的钱老板却神秘的笑了：“当然不是。虽然当时姜国对外宣称薛王室全部伏诛，不过我却知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应该逃出了。”

　　我顿时惊讶道：“谁？”

　　钱老板继续说：“就是那个当时刚满百天的小公主。其实在建州将要被攻破之时老国君便遣手下的潘将军将她秘密送出了王宫。最后姜国几万士兵一路追到了城郊外的山林中，潘将军和保护公主的几千侍卫几乎全军覆没，但是最终却没有找到那位小公主。”

　　石头不由有些气愤的脱口道：“姜国也太狠毒了些，小公主跑了便逃了，左右不过是个女婴，却还要派几万的士兵去追杀做什么。”

　　钱老板看他一眼，幽幽地道：“费这么大力气去截杀那个小公主，自然还有别的原因。”

　　我愣了愣，问道：“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钱老板点头：“姜国之所以这么着急的攻打薛国，其实是因为得到消息说玄机图在薛王宫内藏着，但是等到攻进了王宫翻了个遍却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玄机图，又听得小公主被秘密送走，是以觉得那玄机图必定是在小公主那处，所以最后才有了山林中那一战，岂料却还是扑了个空。”

　　我和石头听到这里都是微微一怔，原是为了玄机图么？其实早些时候也听师傅说起过玄机图，据说那张图上记载了三样宝物的所在地点，一样是上古留下的阵法图，一样是最为精妙的兵书，而最后一样则是藏有大量财宝的宝库，若能同时集得这三件宝物，那么一统天下就指日可待。从前一直觉得这算不得多可靠的说法，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玄机图，更遑论那三件宝物了。但是如今听钱老板这个说法，玄机图却像是确有其事，且还因它而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那么个无名墓中的男子当时身负重伤有是否与此有关呢？我的身世与这又有什么关联呢？我有一肚子的问题，却无法问出口，也不能这样问出口，只能在面上维持淡定：“多谢钱老板，我们先告辞了。”

　　离开当铺后石头一副憋话憋的很难受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停下脚步道：“你不要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实在想问就问吧，能告诉你的我就告诉你，不能说的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石头看了我好一会，咬咬牙道：“算了，我不问。”忽而又严肃的补了一句，“但是，阿黍，你若是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叫上我一起，我答应了戚大娘要好好护着你的。”我一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石头，他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人，只是这件事情实在不普通，也许还会有难以预测的凶险，瞒着他也是为他好。

　　想到这，瞟了石头一眼，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见前头一家店里人络绎不绝，便扯住他道：“石头石头，你饿了没，前面那家店人好多，味道应该不错罢，不如我们去尝尝？”见我露出嘴馋的样子，石头终于笑了，然后两人便欢天喜地的往店里头走。

　　诚然我并不是真的饿了，只是想要转移石头的注意力而已，不过石头他确实真的饿了，点了不少菜，吃的不亦乐乎。本来看他吃的那么开心，我也挺开心的，但是最后结账的时候，小二却报出了个天价来。石头当场石化，僵硬的蹦出几个字来：“我、我没带那么多钱。”原本点头哈腰的小二哥脸上立刻显出狰狞的神色，我急忙掏出一张银票道：“没事没事，我带了。”石头不能置信的看着我：“你哪来那么多的钱？”我愣了一下，道：“不就是昨日靖王给我们的见面礼么，难道你没有么？”石头咬牙道：“有，但是没有你的那么多。靖王他竟然偏心！”我噎了一下，默默道：“许是看我是个姑娘家，就多给了些胭脂水粉钱吧……”

　　两人回府后已是午时过后，一回去便听师兄们说有大喜事。说是国君见到师父后龙颜大悦，感佩师父他老人家的才华，当即封师父为国师，饷一品官员的俸禄，就连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饷五品官员的俸禄，另外还赐了一坐国师府并一众家丁，过两天便可以搬过去。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我始终也没有搞明白的是，国师其实是干什么的呢，怎么听起来像是个白拿俸禄的官……

　　是夜，月光清冷透过窗子投到地面，而我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钱老板说的那些秘事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我翻来覆去的想，每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抓住些什么，却又最终没有结果。实在心烦意乱的很，我起身披起一件衣服，点亮了烛火。走近窗边将窗子关上，我从包裹中取出了娘交给我的东西——一块玉佩、一块锦帛。

　　昏黄的烛光中，对着玉佩左右端详了一阵，除了看出这是块成色上等的好玉依旧别无所获。而那块锦帛，做功和花纹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却半个字也没有，更让人无从下手。然而忽然之间却有些福至心灵，想起师父曾说过有一种材质的物质，用水或者酒浸泡过才会显现出来。当下便把这锦帛放进盆里弄湿了，捞出来摊在桌上仔细观察，但是眼看都快干了也没有什么变化，顺手又拿起桌上的小酒壶将它再次弄湿，但是几番折腾却什么也没发现，真是让人心灰意冷。

　　直觉告诉我这块锦帛之中肯定隐藏着什么线索，但自己却始终无法勘破。烦躁的站起身，衣袖挥动之间，却眼睁睁见着烛台“啪”的一声被带倒，火星串到布帛上刺啦一下烧起来。我瞬时间大惊失色，这锦帛方才浸过酒，这一烧还不得烧的渣都不剩。慌乱间拿起绣枕猛的拍在桌上，好在只是烛火而已，很快便扑灭，但是这锦帛怕是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我将烛台扶好，抖着手将它再次点亮，想看看这布烧成什么样了。淡淡烛光中，方才被火烧过的地方竟没有烧破，只是颜色有些变化，我凑近一些观察，却在瞬间震住了。

　　那变色的地方现出来的竟是一行文字，那一行字多模糊不清，只隐约可辨得“青州”二字。心中一瞬间了然，原来是要用火烧，真是隐蔽的法子。我拣起布帛颤颤巍巍的送到烛火旁，火苗顺着边缘一点一点往上攀，洁白的锦布慢慢变色为暗黄色，桌上则渐渐多出一小滩灰烬。火星渐灭，布帛已不复原来模样，大小还不到最初的一半，而那一小片暗黄色特殊材质的方形布片上，却赫然现出清晰的三行字——“青州卫府通天阵，游风山庄万兵图，七音塔内众生渡”，布的左下角还印着一块看不懂的繁复花纹。

　　青州卫府通天阵，游风山庄万兵图，七音塔内众生渡。原来这就是布帛中的秘密么？青州卫府，游风山庄还有七音塔，这三个都是地名，但是据我所知这三个地方却相去甚远，青州就在周国境内，游风山庄在襄国的梁都，而七音塔是在洛水镇的浮光寺里，洛水镇从前是薛国的属地，如今便归在了姜国之中。但是这样的三个地方又有什么联系呢？

　　仍旧是一肚子的疑问，不过却也不至于和从前一样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起码手中已有了线索。现在这三个地方便是我手中唯一的线索，无论如何，我怕是要亲自去走一趟了，青州离墨城最近，便从青州开始罢。念及此，我草草收拾了一下桌子，将布和玉佩手好，吹熄蜡烛之后便再次躺在了床上。

　　走这一趟是势在必行的，但是该以什么样的借口走呢，才刚刚随师傅来的墨城，总不能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罢。况且，自己身上剩下的钱两也不多，真是件难办的事。闭着眼睛边睡边想，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