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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生活总该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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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若风。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啊……”云若风被後背突然而来的一拍吓了一跳,於是回头笑骂,“怎麽,平时没把我累死这次改用吓的了?”
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去上过课的云若风,即使对日语再笃定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去了学校,何况这几天他休息够也折腾够了。结果刚进教室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被这样一拍,说实话那力道还真让他有些皱眉。
“我都要以为你这学期都不来了哈哈……”说话的人是和云若风同系的程文修。因为高中时期两人也是同班,彼此关系倒是不错,也是让云若风相处起来感觉比较轻松的一位。
“什麽不来了,我不要毕业了?”云若风给了身後的人一记白眼,然後从包里一本本抽出书。
程文修笑笑,坐到了他旁边。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日语已经这麽好了,没必要再主修日语,你可以把选修的课换成主课,真不知道你当初专业是怎麽选的。”早在高二的时候,云若风的日文就已经好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了。他甚至可以用日本方言说到一个地道的大阪人哑口无言。
这样的水平再报考M学院日语系简直是浪费嘛!
“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大学生活太累,轻松一点不好吗?至於主修还是选修,我并不介意。”云若风其实并没有考虑那麽多,他喝了口桌上的水,“说起来,倒是你,怎麽也选了这个?”他记得程文修的理科成绩是年级第二,当年年级第一是宫角羽。
“呵呵,算了吧。”程文修大手一挥,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痛苦。“高中没被元素表和牛顿折腾够,跑到大学我还弄个微积分来残害自己?还是省省吧……”他转身拿过了桌子上的书,又说,“再说以後应该会出国吧,学门语言不错。”
“语言的话,你起时可以去外面学。”云若风想了想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要出国吗?”
“也不一定了。”程文修斜靠在桌沿,对自己今後的打算也有些没有著落。“听我爸妈的安排吧,这也不是我说了就能算了的。如果他们希望我去日本,那我就去咯!”
……这也不是我说了就算了的。云若风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句话让他想起了宫角羽,於是有点茫然。
“其实想这麽远干嘛呢,我们现在也就大一耶!”程文修受不了的拍拍他的肩,“我怎麽觉得你变了?”
“什麽变了,哪儿变了?”云若风愣了愣。
“难说,感觉吧……”他耸耸肩,自己也解释不上来,总觉得云若风让他有点陌生。“你以前不会问将来,也从来不管别人的。”
“嗯……”云若风眼色不落痕迹的深了一深。“说的也是……”
“哦对了,角羽人呢?日文课一般他不缺的啊!”
“他最近太忙了吧……”关於这点,他自己也很无言。最近宫角羽好像没停过,学校的事,跆拳道馆的事,打工的事,常常忙得让他整日整夜不在家。不过说到不回家,也还有一位,他的哥哥安念诚似乎也累得昏天暗地,那天雨夜在客厅短暂的碰头竟成了三人最近最後一次会面。
难道工作狂也是一种基因可以遗传吗?他无奈的看了看窗外一片晴朗的蓝天。
还好他自己还算正常,还没有疯狂啊……云若风觉得可能要请个锺点工了。毕竟他做出来的饭,他自己都是不太想吃的。
“哦……”程文修无可无不可的应著,眼睛却瞄向了门口的两位女生。“哎哎,咱们系的系花耶!”
“哦。”这次换云若风应了声,他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说了什麽,他在想今天的午饭吃什麽还有晚饭他要怎麽办。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啊?”程文修一手揽过他,然後有些不怀好意地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著,“你知道高中时多少女生喜欢你吗?光班里就有好几个了!”
“是吗?”云若风翻开了书,开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过著词汇。
“是啊!!”程文修恨恨,“啊,她们朝我们这里走来了。”他一边用眼瞄著,一边假装没有看见她们似的说话,那副掩耳盗铃的样子和说话的口气让云若风觉得自己身边坐了个花痴。
“你正常点好不好,你这样很难看的。女生又不是没看到过,不是从小看到大了吗?”
“拜托,你不会不知道咱们的系花在这一届多出名吧……算了,像你这样的人又怎麽会了解我们的苦衷,想我一大好青年,虽说不上仪表堂堂好歹也五官都有,20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以後可怎麽办哪!”程文修有些没好气。其实也难怪他,但凡踏入大学的男生都想赶紧找一个女朋友,一方面为满足虚荣心,另一方面嘛,也实在是在为将来做打算了。如今的中国,尤其在上海,那男女比例已经严重失衡,4:1的比例让上海男同胞们苦不堪言,每年11月11号光棍节都一抓一大把的在街头唱著单身情歌。
云若风撑著下巴看著词汇表,有些难以理解。“我这样的人怎麽了?”
“饱汉不知饿汉饥呗!”程文修仰头长叹,结果才叹到一半,清丽的女声已近在耳边,害的那另一半口气来不及回来,让他忍不住呛咳了起来。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咳咳,没,没人,你们坐。”程文修瞪了一眼在旁边闷笑的人,然後在桌子下用手肘蹭了他一下,完事後便讨好的对著美女展露了花痴一样的笑容。
於是云若风一边忍著笑,一边会意的向里移了一个位置,这样程文修右手边就正好多出了两个空位。他看著自己左手边剩下的那个位置,觉得角羽今天也许不会来了,考虑著是不是该帮他做一下笔记。
就在程文修的兴奋以及云若风的思绪中,随著讲师走上讲台,长达一个上午的日文课宣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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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的安排是什麽?”声音带著疲惫,几乎快两天没有睡过的安念诚问著自己的助手。
“是这样的,安先生。今天下午在M学院有一次演讲,是上个星期M学院发来的邀请,您当时已经明确回复说您会准时出席。”林意培跟随安念诚已经有两年,是他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助手。
“是几点?”安念诚揉著太阳穴,强烈的疲倦让他很想睡。
“下午2点到4点,两个小时。”
“有记者吗?”
“不会。M学院承诺这只是一个关於摄影的学术研讨会。不会有人携带照相机及摄影机,关於这方面学院会做好安排的。”
“现在是几点?”
林意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9点20分。到下午2点前,都没有任何其他安排。”
“你一定要和我这样说话吗?我们已经合作两年了。”他抬起眼,对於自己助手的毕恭毕敬有些莫可奈何。
“现在是工作时间。”林意培一板一眼的对答著,“对於工作期间的一丝不苟是您一直强调并且用来约束我们的。”
“好吧好吧。”安念诚失笑地摆了摆手,“我服了。不过从现在开始到下午2点前都是我的自由时间,既然没有任何安排,那麽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吃点什麽,所以暂时下班OK?我可不想吃饭的时候你总是安先生安先生这样称呼我。”
“OK……”林意培笑了,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正好利用吃饭的时间,我们可以对这次的海报再做些调整,我觉得对於颜色还有影集的纸样选择可以修正一下。”
安念诚目瞪口呆的听她说完,终於放弃的转过了转椅背向她,第一次觉得对助手抱有期待的自己是多麽天真的他,整个人累到极点的靠进了椅背。
“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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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是47元,收您50元。”宫角羽将五十元的纸币在手中验了一遍,然後按下了收银机上的“确认”,“喀”的一声,收银机里弹出了内格。
“找您3元。”他用已经有些机械化的声音说著,然後机械化的递过零钱,开始将东西装袋,最後机械化的说了他最後该说的。“谢谢光临。”
只是那收到零钱,从宫角羽手中接过袋子的女孩子仍然盯著他看,不肯走。
“还需要什麽吗?”他对自己面前的女孩笑笑,直道笑到那女孩脸红然後不好意思的匆匆离开,才收起了僵硬的笑容。
“哎呀,你还是这麽吃香啊,臭小子。”超市的李经理走过来按著宫角羽的肩,对於刚才那幕已经见惯不怪了。“昨天盘店,辛苦了。换班的人已经来了,我帮你清机後就回家休息吧。”
“谢谢,不辛苦。”宫角羽回身说了句,顺便把自己带出了被那只手按著的范围。
“哈哈,到底是年轻人,不过年轻的资本也不是这样用的,通宵只能偶尔几次。”李经理在收银机上打出一串密码,然後将所有现金进行盘算,开始了宫角羽结束工作的最後一道程序。
宫角羽靠在柜台前,习惯性的屈起食指轻轻揉按著睛明穴,借此缓解一下已经过度的疲劳。再睁开眼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一辆似乎已经停靠在超市前的马路边缘很久的车子。凭借对车子的认知,他马上分辨出是宾利Azure T。
也许是注意到了宫角羽的视线,於是车窗被缓缓遥下,车内的人向他招了招手。宫角羽顿时眸色一暗,等经理告诉他核对正确之後,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超市,笔直朝向那辆敞篷跑车。
“老头子,你以为你几岁了?不是十七岁是七十岁,居然学人家开敞蓬跑车?”他绷著脸,也不管是这是在大马路上,指著车里的人就开始发标。
“哎呀,还是这麽凶。”能让宫角羽失控并且称呼为老头子的,想必除了宫家的现任当家,宫角羽的爷爷宫御平外,真的是再无他人了。“开个车子都鬼叫鬼叫的,成何体统。”
“什麽鬼叫鬼叫……”宫角羽憋气,直接拉开车门把他请了出去,“我来开,老头子开什麽车,你的老花眼睛能看的清红绿灯吗?”
刀子做的嘴,豆腐做的心啊……宫御平看著自己的孙子,对他的粗声粗气完全不在乎,因为知道,那是他对自己的担心。他乐呵呵的走下车,走向另一边车门,坐了进去。
“搞什麽,你居然就这样一个人开车过来?家里穷到没司机了吗?”宫角羽转著方向盘光火,两条俊秀的眉毛深深皱起。
年纪一大把了,不在办公室里好好呆著,开了辆跑车到他打工的地方,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著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因为担心而板著面孔,一声不吭的开著车,宫御平发现这未尝不是一种天伦之乐。
“阿羽,最近过得还好吧?”
“像今天这种事少发生几次,我就算过的好了。”宫角羽看了眼自己的爷爷,最後叹了口气。“以後不要一个人开车过来了,很危险的,万一出了什麽事……”
“你爷爷我还没那麽不中用。”宫御平打断了他的话。孙子那张和自己已逝的儿子相似的脸,让他目光渐渐有些深远。“很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不想老是有人跟著,好像我走几步路就要出事一样。”
宫角羽无奈的摇了摇头,深知自己爷爷固执的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了。
“先送爷爷你回家?”
“你今天不能跟我一起回家吗?”宫御平很是失望,就是因为太想念孙子了,才特地来他打工的地方来接他。
“我今天的课已经迟到了,一会儿要赶去下午的课。你该不会怂恿我旷课逃学吧?”说完,他偷偷瞄了眼老人一脸的失落,心情忽然大好。
“好吧,我这个做爷爷的要和孙子吃顿饭看来还要和学校抢,要预约的。”那酸酸的口气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七十岁了。
宫角羽握著方向盘“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爷爷啊……”他暖暖的笑声不停的环绕著,狡猾的看向自己的爷爷,最後探过头在他郁闷的脸上亲了口,“我可没说晚上也没空陪爷爷你吃饭哦!”
“小兔崽子!”宫御平笑著在他头上拍了下,“爬到我头上来了。”
宫角羽笑著躲避开,祖孙俩之间的融洽没有一点隔阂。只是笑闹过後,宫角羽放慢了车速,难得一本正经的开了口。
“等念诚哥哥这个季度的发表会结束後,我就回家吧。”
宫御平吃惊的看著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话。
“是不是爷爷真的老了,耳朵听不清楚了?你刚才说了什麽?”
“我说我会回来,回到你住的地方,和你在一起。”宫角羽重复了一遍,他相信这一次他的爷爷不会再怀疑他的决定了。
“你想清楚了?”那孩子气的表情已经全部撤下,宫御平沈下了声音,一脸严肃的问著。“你不是最不喜欢那种生活的吗,你还可以在外面玩两年。”
“算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再玩也还是一样,两年不会对将来有什麽改变。他已经决定放手,决定离开,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麽付诸行动是早晚的事。
他只是把既定的事实提前一步而已。
宫御平沈默了会,然後盯著自己的孙子,一双眼睛犀利又老辣,他想要看出什麽,却遗憾那些探究的目光终被模糊在了宫角羽寂灭的眼神中。
“爷爷可以问问为什麽吗?”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孙子,宫角羽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看惯一切风云的他,都有些莫名的担心。
“爷爷……”宫角羽笑了笑,有些空洞。“我记得你以前告诉我一句话。你告诉我,很多事情,过程是可以忽略的,我们只需要一个结果。”所以他现在给出了他的结果,至於过程,至於造成这个结果的过程,他是真的不希望有任何人来过问。
有时候生命中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过程往往辛酸又难以向人诉说。需要明白很多东西,看透很多事情,那对他而言的确太艰难了。并非不信任自己的爷爷,只是真的没有必要,没有必要把过程那麽详细的摊在所有人面前,然後来评判自己的选择,自己做出的结果。
因为他的感情已经经受不住再多一层的难堪了。
真的已经经受不起了。
宫御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後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我的阿羽长大了。不管是什麽造成你选下的结果,爷爷只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不会的……”宫角羽感受著来自头顶上方的温暖,眼角有一点点刺痛。
不会的……就算以後再痛再累,他也绝对不会後悔。
他转动著手里的方向盘,一遍遍在心里这样重复著,就好像要说服自己那样,不间断的,不停息的,在“绝不後悔”的概念里回旋,再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