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书》萧念玖

35、第三十四章 隔雾再把姻缘念

　　“韩容！”仅从那一句话里，韩湛就已经明白了此刻韩容的心思。厉声呵斥过后又不禁叹了口气。“阿容，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你辅助太子、帮太子登位，不仅仅是成全你姐姐的幸福，更是帮我韩家在朝中稳定地位。这关系到我家族今后的利益。”

　　“我姐如今没有幸福可言。”

　　“韩容你！”

　　“......”韩容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其实他懂得爹爹其余没说出口的话，当初姐姐可以牺牲自己所爱，为了家族利益嫁到皇家。如今他也要牺牲自己的感情，为了家族利益尽心尽力辅助太子，不辱韩家列祖列宗给予的使命。

　　内心虽是仍有挣扎，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这或许就是命吧。初夏既然选择萧翊，那慕家将赌注押在三殿下一方是再正常不过。初夏也一定曾想过以后他们要面对的局势，想过了，挣扎过了，这也是最终的选择。

　　虽然他一直都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会有一直长存的友谊。可...唉...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要与自己站在相对立的立场上，那末他也不该再犹豫了。无论什么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可到头来又有什么意思、有什么脸面？

　　“儿子省得了。谢爹爹教诲。”

　　“嗯。”韩湛轻辍了口茶，借着片刻的安静便将话题绕过。

　　“阿容，今日赵大人上奏说的北方边境叛乱一事你有何看法？”

　　“北方边境百姓叛乱一事皆是因税银超过负荷起。爹如是问儿子观点，那儿子认为既然我天辰国向来以“仁”治天下，便当暂时削减此地百姓上交的税银，并派人到北方亲自指导百姓耕种的方法，即可使来年粮食增产，又可宣扬我天辰皇帝的仁爱之心。而不是强压叛乱，用威严来迫使百姓屈服。”

　　“不错，看来这些日子你也从那些大臣那里学到了不少。”韩湛听后点了点头，“没什么事儿就下去歇着吧，别误了早朝。今日爹说的话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莫要以后再临时反悔，误了我韩家大业。”

　　“是，爹爹。”

　　迈着沉重的步伐，韩容终于走出了书房。

　　抬头看着无边的夜空，却是看不清丝毫光亮。似乎所有的星星都隐去了平日的光泽，藏到了浓重的乌云背后。

　　印象里，初夏是很喜欢看夜空的吧？待她过些日子进宫后，就会有人一直陪她看星星看月亮了，看这浩瀚广阔的夜空了。

　　初夏，既然那个人不是我，那末你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幸福了罢。

　　 

　　******

　　 

　　今晚的夜空中连半颗星星都找不到，倒是有些压抑呢。初夏嘟了嘟嘴，有些不开心的踢着石板路上的小石子。

　　今日起哥哥就已经不在府上住了，而她也已经把行李收拾好准备进宫去了。心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总之复杂之余就是觉得有些无聊。

　　幸好还有疏影陪自己说说话，要不这两天整天面对着三夫人要死不活的臭脸，还真是有些难熬！

　　想到疏影，初夏不禁笑出了声。她前些日子因为怕疏影不告诉自己一声就独自出府，便把他随身带着的那把剑藏到了屋子中的房梁上。她从小就喜欢把秘密的东西藏在上面，像什么偷偷给陈峥写的信呀，逼迫韩容写的检讨书呀什么的，都被她收在一个小匣子里，放在了房梁上。那种地方连强盗小偷都不会去，再安全不过了。

　　而疏影的剑，就放在那个匣子上面，与黑暗融为一体。

　　初夏推开房门，见着满屋的黑暗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都不点灯呢…”嘟囔着，随即摸黑点亮了桌上的灯。

　　“疏影？”初夏冲着内屋喊到。见无人答应，便走了进去。

　　内屋桌上倒是点着蜡烛，但仍是有些昏暗。而疏影，并不在屋中。

　　初夏眉头又是紧皱了一分——这小子不至于连剑都不要，真这么走了吧？提了口气，动作轻巧的蹦到了上方的房梁上，准备看看剑是否还在。

　　“啊！！”谁料，脚刚刚沾到梁木还未站稳，就被梁木上靠柱而坐的黑影吓了一跳。

　　所幸疏影及时拉住了她，才使得她最终安安全全的坐到了房梁上。

　　坐下后，初夏边拍胸脯喘着粗气，边满眼含怨的看向正胸抱宝剑、闲散的靠坐在梁木上闭目而息的疏影。“害得我差点掉下去…”

　　疏影嘴角淡淡的扯了扯，算是笑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不再像开始时的冰冷，但冰山就是冰山，就算全部融化了，冬天也变不成夏天。何况眼前这大冰山只是赶上温室气候，稍微的有些融化。

　　“不会。”

　　初夏看着这坨大冰山，被自己的比喻逗的有些发笑。真想看看冰山变成温泉的那一天啊！

　　“对了，疏影，你知不知道沧冥的裴洲？”

　　“不知道。”

　　“他武功很高的。”

　　疏影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仍是冰冷冷的语气，“武功很高，又没听过名的只有沧冥四大护法。但除了沧冥楼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样哦…”初夏语气中有些失望。本打算从疏影这问问裴洲的事儿呢，看来没指望了。

　　“也有可能他告诉你的不是真名。”

　　“不可能！裴洲没有骗我的必要。”

　　疏影看着初夏认真的表情后偷偷翻了个白眼。如果他是那个裴洲，他才不会告诉她他的真名。不过…

　　疏影白眼还没翻完嘴角又不受控制的抽动了几下。还说那个裴洲呢，他自己…不是也是在还不清楚她是谁时就告诉她他叫疏影了吗？

　　因为房中灯火有些昏暗，初夏并没看到疏影此刻边翻白眼边嘴角抽搐的搞怪样子。如果看到了，那估计她定会笑翻了去。

　　“过几日就要进宫长住了。”

　　“嗯。”

　　“疏影，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初夏抬头看向疏影，眼睛晶亮晶亮的，就好像玲珑珠宝一般，闪耀着炫目的光辉。

　　“皇宫很复杂，做什么都小心些。”

　　“你在关心我呀？”

　　“...…”

　　“疏影真好！”

　　初夏笑的满足。他终于当她是朋友了。

　　“你救过我，我不会忘。”

　　“可是你也帮了我呀，疏影，我都没和你说过，我其实很感谢你呢。你放火烧了文殊阁，这样爹爹就算以前还有什么把柄也不会被人查到了。上次爹爹被皇上责罚，降了品阶，我其实很怕的。倒不是因为降品阶，而是怕龙颜大怒之下无法保命。”初夏略有自嘲的笑了笑，“我很怕死的。”

　　疏影看着眼前神色忽然有些黯然的女孩子，心里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绪。从小师父训练他，迫使他摒除所有情感，他一直为自己的冷血无情有略微的满意。而此刻，他却隔了这么些年再一次有过这种感觉，不禁的，因为自己的淡漠不懂感情而有些懊恼。

　　如果不是太久没经历过这些感情，他此刻便可以读懂他现在情绪波动的含义了吧。

　　“你爹爹得罪过什么人？”

　　“不知道。或许很多吧，爹爹身为朝中丞相，多年来也竖了不少敌，还真说不准是谁。”

　　“文殊阁归谁管？”

　　“太子。”初夏警醒的看向疏影。不过不会是太子，当时爹爹并未确定立场，因此太子还不会对爹爹下手。但那人想来定是与太子有些关系，否则不可能轻易的进到文殊阁中，并可以停留足够久来查清当初那个案子的经过。但也不能排除是偷着进去的可能啊…

　　越想越乱，初夏叹了口气，无奈的挠了挠头。

　　“以后注意些，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就算…报恩了罢。”疏影说着递给初夏三颗银针，“信号弹。拧开螺扣扔到空中就可。我看到后会尽快赶到。”

　　“疏影，我说过我们已经扯平了，你不用报恩的。”

　　“我不想欠任何人。”疏影神色淡然，看着怀里的墨月剑，语气中有些气恼和坚持。

　　初夏笑了笑，随即接过银针放到怀中收好。

　　“疏影，能有你做朋友，我很开心的。”

　　而疏影只是皱了皱眉，并没像上次一样回答些什么。

　　昏暗的烛火闪烁在屋中，隐隐的照亮了坐在房梁上的两个人的面孔。同样是美如谪仙的两个人，一个闲散的靠坐在柱旁面色凝重，一个双手拄着横梁双脚来回摆在空中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步调情绪丝毫不同，但却莫名的和谐。

　　这，或许就是朋友了罢。

　　 

　　******

　　 

　　此刻，韩黛烟披着外衣站在窗前，手中握着刚从韩容那里送来的信。

　　要她帮忙照顾初夏吗？

　　阿容这傻孩子，总是不懂得好好对待自己。韩黛烟叹了口气，他和优璇、初夏认识这么多年，关系一直那么好，以后的路…他真的有勇气走下去？

　　他们都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一面是家族，一面是深也似海的情谊。他也要面临着和她当年相同的选择了吗？

　　当年她嫁与太子之前，对爹爹手下的侍卫统领周磊大哥暗生情愫。两人私下相恋多年，已约定好待周磊大哥再升上一级后便向爹爹求亲。可未等到那时，爹爹便与太子说好，求皇上将自己指给太子为妃。

　　她挣扎过，反抗过，但最终为了家族利益，也为了阿容以后不必受这等苦楚，答应了这门婚事。

　　可她本以为既然她同意了，爹爹便也不会再多加为难。但谁知爹爹竟然为绝后患，杀了周磊大哥！她虽知道爹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但她不能接受！可即使不接受，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只是这辈子，她欠周磊大哥一条命，一世情罢了。

　　萧衍说过，她韩黛烟生是他萧衍的人，死亦是他萧衍的鬼。今生今世，她逃不掉了。来世，来世她定不惜一切来偿还周磊大哥的一番情意！

　　韩黛烟神色黯然，略微沉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睡不着？”萧衍起身走到韩黛烟身后，轻轻的将她环在怀里。“你也是大人了，为肚子里的孩子都想想，别作践自己。”

　　几年的相处，韩黛烟虽忘不掉周磊大哥，但对于眼前这太子殿下也渐渐有了感情。只是，没有外人看起来的深罢了。

　　她几个月前诊断出有了身子，如今已有六个月。这是萧衍第一个孩子，如果是个小皇子就好了。如果是个皇子，或许会让她完全的将心思投入到家和孩子身上，今生一心一意的服侍萧衍吧...

　　“嗯，这就去睡了。”韩黛烟在萧衍小心的搀扶下转身朝床走去，脱下外衣躺到床上准备歇息。她不该再想太多了。就算…是为了孩子。

　　萧衍嘴角浮上一丝甜苦参半的笑，“慢着点儿，被子盖好了。”说罢，在韩黛烟身边躺下，小心翼翼的再次将她揽到自己怀中。

　　窗外，夜色宁静。

　　… …